第六章 刺客
作者:绮丝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919

轻罗小轿将袁圆抬入了一个硕大的庄园。

她的身上仍是那身白色绣着暗青凤凰的衣裙,然而华丽的头冠已经被取下,柔顺的长披拂在**的肩膀上,流动成宜人的波纹。一块厚厚的白色绸布蒙住她的眼睛,也遮住她大半张脸孔。

小轿在兜圈子,袁圆凭借感觉暗自记路,却终于放弃。她明白这里不可能是郡王府,也未必是某一处为人所知的寝宫。她更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抬来这里。

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倾国倾城的美貌。更不是因为南郡王是个多么荒淫的好色之徒。

轿子终于停在某个地方。她被搀扶下来,寒冷的空气使她的双肩微微抖。皮毛的外氅立即体贴地覆上来。两个人牵着她的双手,将她扶入了温暖的,烧着炭火的内室。

眼上的绸布终于被取了下来。

眼前一片漆黑,袁圆花了一段时间才看清楚周围。

这是一间视觉上极为朴素的平房,触觉上却出人意料地舒适。室内的温度非常暖和,靠在身后的垫子极其柔软,薰香的味道令人平静舒缓,恬然欲睡。

再然后,袁圆才现,一个男人坐得远远地,正在看她。

她嘤咛一声,顺手抓起榻上的薄毯遮住了肩头。

半是假装羞怯,半是成心挑逗。

虽然看不清楚,却可以感觉到,对面的男人正朝她微微笑。

袁圆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自然。

那薄毯子垂落到地上,雪白的腿儿在上面蹬了几下,然后就被抱上了牙床。压抑着的低低呼声和喘息,不肯分开的两条**,以及忽如其来的一声娇呼,构成了这夜最香艳的颜色。

“你叫什么名字?”

一阵猛烈的掠夺之后,似乎是心满意足了很久,袁圆终于听见这个男人开口。

她忍着疼痛,皱着眉头,答道,“您连我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何要我来?”

对方沉默了一会。“你哭了?”

“我没有。”

“你哭了。傻丫头。”

暗暗的小灯亮了起来。

袁圆叫了半声,挡住眼睛。

好一会才适应了亮光,放下手来。

面前的男人相貌威武,略胖,四十多岁年纪,眉心有一颗红痣。

他就是南郡王?

就是夺走她贞操的男人?

他站起来,披上料子垂坠的便袍,坐到了一边铺着染成暗色的兽皮的圈椅里。

袁圆也坐起来。

她低头看自己的下体。

“啊!”

她一直以为,落红该是种鲜艳的血色,却未料到,身下的白色床单上,只有几丝淡淡的,粉褐色的痕迹。

“就是这样的。”坐在圈椅内的男人笑起来。“你不够小,十三四岁的女孩要更鲜艳些。”

袁圆咬牙。

“你还未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凤儿。金凤。”袁圆叹口气,乖乖答。

“我不要听这个。”南郡王点起一枝烟斗。“本王知道你在燕子楼,取了个花名叫凤儿。现在你已经如愿以偿引起我的注意,成了我的人,还不说实话么?”

袁圆一愣。“你是南郡王爷?”

“傻话。”

“你……”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是燕妈妈给我取的花名。我……小女子并不知道其中有何不妥。”

“你不必拘束。你长得不像她。为何金燕子要你如此?她嘱咐了你什么?”

“小女子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二十年前燕子楼有位红牌,也叫作凤姑娘,也是被人暗码标价,在拍卖当夜遇见了本王?”

“不知道。后来呢?”

“后来?”看一个中年男子露出少年般愤世嫉俗的表情,是一件颇有意思的事。“后来她死了。”

袁圆哦了一声,并没有去问为何。

一个小王爷,与一个烟花女子的故事。

死,难道不是最合理的结局。

“我……我真不知道。”袁圆嗫嚅起来,伸手去拣地上的薄毯,小巧的**压在了床沿,**上还留着被**的痕迹,令人怜惜。“王爷,我……我冷。”

南郡王失笑。“看来你真是一概不知。本王从前临幸过十一岁的少女,都未曾像你这么娇痴。”

袁圆茫然地看着他。“王爷恕罪。”

“何罪之有?我喜欢你。来,盖上被子便不冷了。”他亲手将薄毯覆上了袁圆的**。“好好睡一觉,明日送你回去。”

“王爷!”袁圆伸手拉住这个先前同他如此紧密的男人。“小女子……可还能……与王爷相见?”

南郡王望着她可人的素面,忍不住俯下身去,在她樱唇上盖上一吻。

“我会好好赏赐你的。”

男人是不是都是如此?享乐过了之后便变得冷酷无情?

袁圆看着南郡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眼睛里忽然射出残忍的光芒。

对他人残忍,也对自己残忍。

“王爷留步,若是再走,只怕害了王爷性命。”

停在门口的南郡王一点也不惊讶。“为何?”

“女阴上涂有伏花散,口唇内藏有射月丸,花月相煎,王爷走不出五步。”

“伏花散,射月丸,合在一起就成了剧毒的‘五步相煎’。”

“不错。你既然知道,便不必我费口舌解释了。你已走出四步,再走一步,便立刻毒身亡。”

“你要什么?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

“要你的命!”

“既然要我的命,何必叫住我?任我毒岂非干净明了?”

“哼哼,若你想要保命,却也不难。”袁圆从床上跳下来,利落狠辣的模样,同先前楚楚可怜的娇态简直似换了一个人。“叫我三声姑奶奶,说三遍孙子错了,孙子不该操姑奶奶,姑奶奶我便饶了你。”

南郡王苦笑。“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本王宁愿毒身亡,也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袁圆大笑起来。“好,那你便走吧。”

“那本王便走给你瞧瞧。”

南郡王一转身,竟是回向袁圆的方向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袁圆惊咦了一声。

“奇怪,你的‘五步相煎’是否失灵了?”南郡王在笑,却笑得如此恐怖。

袁圆跳起来,以最快度,一掌攻向南郡王面门。

电光火石间,那掌竟然击中了实物!却软软绵绵,不知道是什么物事。

袁圆激退,才现面前之人已经换了肥胖的李显臣,南郡王坐在一边,正含着微笑观看。

此刻的袁圆,仍是一丝不挂,却毫无羞怯之态。连环数掌带风击出,掌掌内涵十足劲力,笼罩住李显臣的周身要害。

掌力再次击实,却仍旧是如弹棉花样泥牛入海。

袁圆咬牙再攻,攻势未到,却只觉自己会阴之处一阵剧痛,站立不住,跪倒在地。

地上纵然铺了厚厚的波斯毯,袁圆仍觉得膝盖刺痛。

会阴之处的伤痛迅向两腿蔓延,她疼到伏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哎呀,罪过罪过,王爷恕罪,奴才三成功力的绝户手,竟然就把美人伤成这样,真是作孽啊!”

“显臣,你既然知罪,还不把美人抬上床,好让本王同美人倾谈一番?”

“是。”

袁圆被拎小鸡一样拎起来,狠狠摔在了床上,四肢百骸,如要散架一般,令她不住颤抖,连最后一点招架的力气都失去。

南郡王走前来,抬起她的下巴。“是否很诧异本王为何没有中毒?”

袁圆咬紧牙关,脸色苍白。

“告诉你也无妨。”南郡王打了个哈哈。“本王一听有人以凤儿之名相诱,便知道你必有图谋,故而见你之前,事先服下了‘百灵散’。”

“百……灵……散?”

“不错,情教秘药百灵散,服者十二时辰之内百毒不侵,莫说你的‘五步相煎’,便是天下第一奇毒‘惊绝艳’也莫奈我何。”

袁圆喃喃骂了一句脏话。

“本王可怜你的处子之身,已经吩咐显臣留手。否则,这一击之力,足可毁烂你的**。不过现在看样子,你也很可能已失生育之能。啧啧,如此一朵鲜花,便凋零在本王面前,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不必假慈悲了!你杀了我吧!”袁圆喊出来。

“本王怎舍得?”南郡王轻弹袁圆的脸蛋。“未曾问出你刺杀本王的主使及缘由之前,本王还真舍不得你死呢。”

“你以为,你以为我会说给你听么?”

“你若是说与本王听,本王便召御医替你疗伤,或可挽回你做女人的能力,不仅如此,本王仍然给你赏赐,将你当作我的女人看待;你若是不说出来呢……显臣。”南郡王冷冷一喝。

胖胖的宦官神出鬼没地又在床前出现。“王爷,备好了,您瞧着这花蛇肥嫩不?”

袁圆尖叫起来。

李显臣提着蛇头给南郡王看,蛇尾却长长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怕了?”南郡王捏捏袁圆的脸。“下面还疼吧?可是破了?本王叫显臣给你穿上裤子,扎起裤腿,再用这条花蛇补一补,如何?”

袁圆浑身僵硬,飙出冷汗。

“如何?本王不习惯问那么多次,你要是喜欢同花蛇交媾,那便也随你。”南郡王起身欲行。

“不要——”袁圆尖叫出来。

“是谁指使你来的?”

“是……”

“是谁?”

“……”

“显臣……”

“不——”

“是,谁?”

“是吴铁汉吴大人命我来的!”

她喊出这一句之后,浑身脱力一般,彻底瘫软在了床上,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

为了这一句。为了这一句,她献出了身子,还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伤痛。就只为了铺陈出最后这一句。只为了让人相信这一句的真实,她做了那么多,那么痛。

她深深怜惜自己。却又委屈至绝望。

看在南郡王的眼里,这种崩溃却令他深刻地记住了,亦相信了她喊出的那一句话。

“吴铁汉……好大的胆子。”南郡王轻蔑地看一眼某个虚构的远处。“将花蛇拿去厨房炖了,给她补补身子。”他吩咐李显臣。“此地的事宜便由你主理,替本王备快马!”

“王爷,您要……”

“上京。若是别人,本王可就地正法;这个吴铁汉……不上报皇兄,恐怕拿不动他。”

袁圆边哭,边暗暗祈祷,南郡王的马,千万要快些跑。

接下来的数日之内,袁圆果然得着了御医的精心诊疗,每日还有各种汤料进补。只是第一日她真的从汤碗中翻出一段花花的蛇肉时,她将一肚子的汤药全都吐了出来。

“姑娘谨记,伤势痊愈之前,不可与男子交媾,否则一辈子也将无法生育。”御医温言细语。

“何时才能痊愈?”

“这个说不好,要慢慢养着,快则数月,慢则数年。”

袁圆破口便是一句脏话。

天边鸽影掠过。

“连小开,我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吴铁汉一走,你若是还无力脱身,便算我看错了你。”冷清的暮色里,袁圆心中默默祈祷。

四遭薄雾朦朦。

御医同仆妇都被她赶了出去,安静的小院子里只得她一人。火还是烧得卧室温暖如春,室外的寒气却已经挡也挡不住。

“怎么,披件长袍便可算穿了衣裳?便是春光大露也不怕么?”

袁圆狠狠一惊。

声音竟是从屋顶之上传来。这里虽然不见守备之人,却因是南郡王的别业,从无闲杂人等胆敢侵入。

“谁?我穿不穿衣裳,关你何事?”袁圆因为养伤,成日价赤足裸腿地在铺了地毯的室内行走,反正也无人会来。

“看来神霄派的女子,下得山来,总也难逃被人破身的命运。”房梁上的声音呵呵笑道。

袁圆脸色一沉。

她已听了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生生打了一个激灵。

为何对方如此地,如此地神出鬼没?为何她不放过她,总在她的生命中出现?

袁圆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如果这世上有谁是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一定就是郁方仪了。

郁方仪仍旧垂着面纱,悠悠地推门走了进来,如入自家境地。

“方仪姊姊……”袁圆笑得很难看。

“还懂得叫我姊姊么。”郁方仪却笑得很好看。“天可怜见的,谁把我们的小圆圆伤成这样?真是不知怜香惜玉呀。”

“我……我没事……姊姊如何找到此处来的?”

“姊姊我有鬼神相助,自然心想事成。”郁方仪优雅地坐在了铺着兽皮的圈椅之上。“我们姊妹也好些年没见了吧?”

“……两,两年了。”

“不过两年么?怎么却好像前世今生一般。”郁方仪重重叹了一口气。

袁圆苦笑一声,无力地坐在了榻上,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姊姊,当年做妹妹的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得罪之处,姊姊千万莫记妹妹的仇……”

“年纪小?不懂事?也对,当年我二十六,你才十六。我同楚云明翠她们,俱都把你当成亲妹妹来疼爱,你犯了什么错,都是我们几个挡着;有什么好东西,我们都第一个留给你。你小时候身体孱弱,每月月事之时都痛得死去活来,我们几个为你向上面专门讨了个帐目,潜心研究出调理的方子;你想学女史仪中的武功,我们冒着风险偷偷传授给你……”

“姊姊们的情谊,圆圆一刻也不敢忘记。”

“是呵。楚云下山密会连小开之事,你一刻也不曾忘记向上禀告。上殿追查楚云下落之时,你一刻也不曾忘记来搜查我的住处。在山头向楚云喊话之时,你一刻也不曾忘记提醒她莫要回头。明翠为我求情之时,你一刻也不曾忘记说什么‘赏罚有道’。压在你头上的我们几个离的离,散的散后,你一刻也不曾忘记居功讨赏,破格升为女史……”

袁圆头皮麻。“难道说,姊姊此来,就是要找我算帐的么?”

“你说呢?”郁方仪咯咯一笑。“你可知道楚云为何会死?”

“……不是死在沈月关的手下么?”

“错了。是我设局害的她。连她未回头救我之仇,我都绝不放过。你的那点阴狠心计,你说姊姊我会不会,要不要跟你算一算?”

袁圆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你,要杀我?”

“你体质阴寒,本来的武功底子便很有限。再加上有伤在身,我要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袁圆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姊姊要杀我早就出手,不必等到这刻了。”

“果然是个聪明的妹妹。”

袁圆冷冷一笑。“托姊姊的福。正如姊姊所说,圆圆天生体质不佳,不是练武的材料。如果不能够拼命向上挣扎,用心计智谋拼出一份前途,那此生便必然向下沉沦,泯然众人了。”

郁方仪暗叹。“那么说来,连小开便是你用心计智谋,认定的前途?”

袁圆整肃长袍,认真对答。“天命威严不可预测,然而无论天命如何降临,我都要拼到无路可退的那一刻为止。我不愿庸碌度过一生,更何况,现今这条路,大有可为之处。我无能成为武林霸主,但是我可以押下我的赌注。”

郁方仪亦认真看她片刻。“……我一早便知道你是女儿身,男儿志。然而,就算你对连小开有自信,你又如何确定他能够爱你,信你,心甘情愿成为你的赌局?”

袁圆笑起来。“我要他爱我何用?我只要他欠我便可。今时今日之局,正是我的最好机会。姊姊若不杀我,我未来的路,已经一片光明。”

“若我杀了你呢?”

“愿赌服输。圆圆欠两位姊姊的。现今楚云姊姊已死,由方仪姊姊杀我,我无怨。”

方仪拍掌。“好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妹妹。”

银光陡然射出,细细密密刺入袁圆的小腹。

袁圆咬牙,一声不吭,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

“既然你已为李显臣绝户手所伤,那我便应承此运,彻底绝了你将来生儿育女的可能。”

袁圆的下唇被咬出一丝血痕。“多谢……多谢姊姊所赐。”

郁方仪凝住视线,看她数秒,转身飘然而去。

袁圆掩着下腹,面容扭曲,眼神狠毒。“究竟她何处得来如此神通……定要查个清楚。……呃!”

又一阵刺痛袭来,她倒在床上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