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溱以为那白气的出现、萧萧的消失、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因为实在太痛苦了，所以感觉迟钝、麻木，变得不真实起来。直到白气漫延继而吞噬了青大娘，直到小离惊呼、怒喝追着那白气掠出门外，李溱方才如梦初醒，继小离之后，拔足欲追，苏玉乔厉声道：“溱儿，你还要执迷不悟么？”

身颤，步止，僵硬着背影。收拳于侧，不自觉地握紧，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

苏玉乔忽地心中不忍，柔下语音，“溱儿，你要明白，娘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好。”走近李溱，伸手扳过他的肩头，“溱儿――”

满腔的慈母情激荡于胸，不想却在李溱回头时惊骇缩手，几如挨到烙铁一般。不！这不是她的溱儿！她的溱儿不会用这种陌生的冰寒的目光看她，不止陌生冰寒，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红得几欲滴下血来。仿佛兜头一盆冷水，凉到了心。

“溱儿，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难道你在恨我不成？难道你要恨你的亲娘不成？”

李溱眼中的寒冰慢慢融化，化成了水，自眼眶溢出。眸子里的血红亦在消褪，只剩下了一片苍凉。随着眼泪流下的，还有嘴角的缕缕红丝，且渐浓渐腥。

苏玉乔立时变色失声道：“血！溱儿，你吐血了！”心疼不已地抚上李溱的脸颊，“溱儿，你这是何苦来的？不管怎样，你还有娘，娘才是这个世上唯一心疼你的人。”

李溱恍若未闻，移开视线，向着前方的某处，那遥远的地方似乎还闪现着曾令他心悸的容颜，脸庞毫无眷恋地脱离母亲温暖的掌心，转身往外，一步、两步、三步……

苏玉乔已然言中带泪：“溱儿，你要去哪里？”欲上前拦阻，忽然被李观之一把拽住，回眸怒道，“你干什么？”

虽然口里对着苏玉乔说话，但李观之却始终未曾瞧她一眼。“由他去吧，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你让他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李观之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彻底惹怒了苏玉乔，将所有怨气一骨脑泄出来，“这都要怪你！都是你造下孽，如今却要报应到我儿子的身上！若溱儿有个什么好歹，李观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可惜她的怒火冲天遇到上却只是一滩死水无澜，“玉乔，你觉得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再来追究谁对谁错，还有任何意义么？我早提醒过你，拆穿了真相，溱儿会记恨我们一辈子，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个儿子。”说到这里死水到底还是掀起了微澜，再一次把那随之搅动出来的苦楚强行掩埋进了湖心深处。

“你说什么？”苏玉乔一愣，“我们已经失去了溱儿？”怨气隐退，怒火熄灭，心脏狂躁不安，越加猛烈地跳动，一下强似一下地撞击着肋骨，生生地疼。

绿绡宽慰道：“师姐，你不用太担心。溱弟弟只不过一时想不开而已。日子久了，以前的事就会慢慢淡忘了。”末了又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师姐，从此往后你也不要再提起过去，让我们和溱弟弟一起把它忘了吧。”

有李观之的例子在前，玉纯真人心知要李溱做到那“淡忘”二字谈何容易，却宁愿自欺欺人，“这位姑娘说得有理，观之、玉乔，你二人应当为溱儿做出表率，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只有你们彼此解开了心结，才能去帮溱儿解开心结。”跟着故意转移众人注意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向绿绡道，“恕贫道失礼，尚未请教姑娘是――”

绿绡自此方有机会介绍她自己，“小女子绿绡，是玉乔姐姐的同门师妹，绿绡见过玉纯掌门。”

玉纯真人正待问及绿绡师承何处，6星雨突兀地道：“掌门师伯，不知是哪路妖魔掳走了萧萧姑娘，要不要弟子去接应一下萧公子？”

玉纯真人怔了怔，才道：“方才我观那烟气清朗明净是正非邪，想必此人虽行事诡秘，对青萍和――萧萧却无恶意。既如此，于公于私，我天城派最好置身事外。”

6星雨还要开口，云湄在下面一扯他的衣摆，略略摇了摇头。

玉纯真人接着正色道：“天城门下李观之、唐月蓉、6星雨、纪云湄听令，吾以天城掌门之尊示下，今日粼德内殿生之事你等绝不可向外泄露半句，否则吾将严惩不怠。”

“谨遵掌门法旨。”

回话相同，然应声各异。

李观之明白玉纯真人此举实是为他父子着想，感激之余又苦涩不已。唐月蓉不用玉纯道人交代也会保守秘密，其实她对萧萧的身分亦曾有所怀疑，但凝绮身死魂散的观点已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且更把当年对凝绮与李观之的那份歉疚转嫁给了李溱与萧萧，故而才会在玉纯真人打算送萧萧下山时力主成全他们两个。如今想来，或许她又错了一次，那个时候狠下心来棒打鸳鸯总好过现在的这个局面，深深地自责。

6星雨答应得心不在焉，频频望向窗外，云湄则随着他望向窗外次数的增加而越面色难看。

玉纯真人又和颜向绿绡道：“贫道亦希望绿绡姑娘能守口如瓶。”

绿绡自是满口应承，玉纯真人方忧色稍减，但私下里仍担心未去。但愿天城上仙庇佑，凝绮一事到此为止，这天城山上的任一个人再不要与其有丝毫的牵扯。

再说那团掳去萧萧和青大娘的白色烟雾出了粼德殿落于一个黑衣人手中，然后那人毫不停留飞身而起乘风往山下而去，小离一路穷追不舍。

疾行数里，那人忽地按下云头，却是降在了毓秀峰的半山腰，即望松亭内。小离随后而至，喝道：“你是何人？快放了我萧萧姐姐！”

那人不惊不诧，腕上白光一闪，青大娘和萧萧乍现亭中。青大娘茫然四顾，萧萧双目无神。

那人方始开口言道：“青萍姐姐，你还认得我么？”

接着，那人面对的青大娘认出了她的容貌，那人背对的小离则认出了她的声音，二人同时惊道：

“紫砚！”

“滇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