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梨花胜雪似君白衣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9      字数:3047

舍下秋玉瞳,赶回蓬莱府之后,朱棠发现,自己果然中了秋玉瞳的调虎离山之计。

在她追随秋玉瞳离开之后,有人攻破了海天结界,打上了云盏峰,将被困在那里的蓬莱众人和各家修士尽数救下。

朱棠赶回得及时,那些人还没有完全离开,云盏峰囚着蓬莱府与各门派的弟子上千人,此时还有几十人没有来得及离开,多半都是蓬莱弟子。

淡淡月光之下,一个白衣人站在云盏峰的梨花树下,肩头落了花瓣,一头雪白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宽肩窄腰,身形修长,只看一个背影就已经是极尽潇洒,倒像是梨花成了精一般。

遍地狼藉,魔蛟玄霜似是刚同此人交手一战,见到朱棠回来,惊喜道:“主君回来啦!”

然后在空中神气洋洋地来了个神龙甩尾,对那些服了药修为尽失的修士道:“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那前来救人的白衣修士就站在那一树云蒸霞蔚下,将他要救的人都护在身后,广袖如翼,甚是坚定。

朱棠停滞了步伐,定定看着那个人,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曾立过誓言,此生再不回蓬莱,可是他还是来了。

最终他还是来了。

朱棠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像是被梦魇魇住了一般,一说话便几乎要落下泪来。

修斓适时出现,抱着肩膀,懒洋洋地开口道:“季宗主真是好雅兴,偷偷摸摸偷什么不好,非要来偷人?”

季竹尘收了剑,转过身来,他容颜一如当初,丝毫未变,俊秀清雅,一头白发在月光下更添清逸出尘。

修斓冷哼一声,心道季竹尘以寿元催动三千芥子,又被强行破境,果然修为受损,这一头白发便昭示着他已经是油尽灯枯之相,他早已经身败名裂被仙门除名,不知为何他还要掺和进来,管仙门那些破事儿。

季竹尘不理会修斓,一双星子一样的眸子望向朱棠,道:“小棠,我来赴你的约,你将他们放了吧。”

季竹尘一日不来,她便杀一人,她杀了数月,季竹尘终于来了。

“好,我放了他们,你留下来陪我。”朱棠道。

季竹尘点点头:“好,我留下来。”

绛鸿生哭得像个孩子,扯着季竹尘的袖子道:“不可啊!师父!不可!”

郁华楼也道:“师父不走,我也不走!”

季竹尘皱着眉,去扯绛鸿生的手,急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快走!”

“不愿意走,那便留下来呗,想必折棠君家大业大,也不差咱们这一口饭吃!”燕朔危嘻嘻地笑着,嘴里说这些不三不四的混账话,抱着肩膀站在一旁。

燕朔危的肩膀上插着一支箭,箭簇伤口没进血肉很深,那箭看着却是眼熟,有些像是端木则贤的手笔,难不成端木则贤失去了法力,连射箭的准头也失了?

朱棠正疑惑间,便见到端木则贤拿着长弓,跳出来道:“季宗主,是燕朔危害死了苏洺师兄!是他下的蛊咒,我亲眼所见!”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玄禾道:“什么!端木师弟,你可看清楚了?”

端木则贤咬牙道:“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

燕朔危冷笑道:“啊呀,竟然说出来了,你还真是不乖啊!”话音刚落,只见端木则贤身上忽然爬满了小虫,顷刻之间便将一个大活人啃食干净,只剩下一滩脓血。

“朔危,你!”季竹尘又惊又怒,他的弟子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便做出了如此丧心病狂残害同门之事!

“季竹尘,你装什么装?当年你杀我父亲的时候,可没见你如此伪善。”燕朔危唇角微翘。

那一地的黑色蛊虫悉数爬回了燕朔危的身上,就仿佛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般。朱棠忍不住想起当年在蜃语楼初见燕朔危的情形,当时燕朔危便是笑嘻嘻地指给朱棠看了一本苗疆蛊术的拓本,并且将之倒背如流。

原来他并不是简单的心术不正,他是出身就很有问题!

很多年前人间有一苗疆蛊师以蛊毒祸世,是季竹尘出手将那蛊师斩于剑下,没想到那蛊师尚有一独子存活于世间,并被季竹尘收入门下。也许季竹尘是不知情,看燕朔危天赋高便机缘巧合之下收为弟子,又或许是早就知道燕朔危身世,希望能亲自教导让他走上正途,总之不管初衷如何,这燕朔危还是成了个心狠手辣的邪魔外道。

回想起燕朔危在蜃语楼所说的那句:“我也不喜欢他们,任何,一个人。”朱棠觉得头皮发麻,原来有些事情早就注定了。

“修斓。”朱棠轻启朱唇,并未明确下达命令,修斓却已经明了于心,道:“得令!”

缚乾坤从他的袖中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燕朔危,燕朔危放出蛊虫应对那长长的锁链,却见缚乾坤金光一闪,将那些蛊虫都烧化殆尽。

朱棠其实是比较讨厌虫子之类的玩意儿的,大抵这是女孩子的通病,就算是成为了魔君也不能免俗,所以便放修斓出去应战。修斓一边将燕朔危打得节节败退,将他那些虫子烧了个精光,一边笑嘻嘻地道:“你这本事比起你老爹来还差了点,不,不是差了点,是差很多啊!”

燕朔危道:“你见过我阿爹?”

修斓道:“何止见过,你爹用人来炼蛊的法子还是从我这偷学去的,你记不记得你那窑子里的娘是怎么死的?”

燕朔危脸色大变,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燕朔危从来都没见过自己的母亲,父亲被杀的时候他还年幼,只是隐约知道自己的母亲出身不太好,父亲家中有妻室,自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父亲行走江湖,便将年幼的他带在身边,是他记忆中仅有的快乐。

“你那个死鬼爹出身名门望族,就算纳妾也不会选一个窑子里的女人,你娘不过是他用活人炼蛊的第一个祭品,而你......”

修斓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一道蓝色的剑光闪过,“铮”的一声将缚乾坤逼退,修斓定睛一看,竟然是季竹尘持剑挡在了燕朔危的身前。

“够了,别说了!”季竹尘皱着眉低声道。

可是修斓还是缓缓将未说完的话说了出来:“而你,是第二个。”

“季竹尘啊季竹尘,你竟然护他,你对小棠儿怎么不曾如此心慈手软?”修斓明显不满,对季竹尘道。

季竹尘神色一窘,望向朱棠,朱棠却不理会,而是对燕朔危道:“你恼恨季竹尘杀你父亲,且不提他对你有没有救命之恩师徒之谊,且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为何要杀苏洺和端木则贤,还有仙门百家那些中蛊毒而死的修士?”

燕朔危本来以为自己会死在修斓之手,却没想到季竹尘救他,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听了朱棠的话,露出一个苦笑,道:“杀了就是杀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他们吗?”

燕朔危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说话间便持着匕首刺向季竹尘的后心,道:“左右我也是个没有良心之人,还求什么对错!”

朱棠伸手夹住一片从树梢坠落的梨花花瓣,弹指射出,那花瓣夹杂着锐利的风声,在燕朔危的眉心留下一个血红色的点。

瞳孔瞬间涣散,匕首铛啷落地,修斓吩咐手下将燕朔危的尸首抬了下去,季竹尘的眼睛与朱棠关切的目光对上,十分默契地没有关于人命这个问题说上太多。

季竹尘拍了拍郁华楼和绛鸿生的肩膀,轻声道:“走吧。”

朱棠信守承诺,将捉来的修士们全都放了,季竹尘站在她的面前,手下们也十分识相地退下,两个人就这样相对而立,相顾无言,半晌,朱棠才只是说了一句:“你来了。”

季竹尘“嗯”了一声,也没有解释为何他过了三个月才出现。

朱棠甚至庆幸,季竹尘没有真的等到她将蓬莱的人都杀光才出现,说到底,她也没那么喜欢杀人。

“你可知道,来见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在等你?”朱棠道。

十年前,季竹尘骗了她,利用她的感情与信任,将她推下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后来在三千芥子中,他为了一个凡人,打碎了萤囊,捅了自己一剑,从那一刻起,曾经至死不渝的爱情,便只剩下了求而不得的执念。

朱棠看着已经人去楼空的云盏峰,露出一个妩媚至极也冰冷至极的笑容,道:“既然你让我放他们走,那么你便留下来替代他们,被关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