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苍凉的号角声再一次响起，仙门百家为了营救被囚禁在云盏峰的蓬莱府众人，又一次在海天结界外宣战，要求朱棠放人。

修斓皱着眉头，道：“他们就不累的吗？”

朱棠活动了一下手腕，道：“既然他们要战，那本座便去应战。”

经过几轮交战，仙门百家中有些本事的长辈，死的死，伤的伤，朱棠本以为他们会消停一段时间，实在想不出，到底还有谁堪当大任，总不至于这么快便寻访到了什么什么世外高人来对付她。

她踏着云，满身都是战意，应该说，她从来都不曾怯战。

这一次在海天结界外宣战的修士实在是少得可怜，云层之上不过百十来号人，甚至有人身上还带着伤。

“回去吧，我不想趁人之危，等伤好了再来挑战。”朱棠提不起兴致，如今仙门的战力也太惨了些，那些修士中，很多都是少年人，带着一腔热血来战，是为数不多的尚有血性的人。

朱棠忽然就不想杀戮下去了。

为首的人竟然是秋昭，朱棠早就听说秋昭做了秋水门的门主，如今一看，秋昭果真与往日不同了，那个曾经喜欢穿着鲜艳衣衫的聒噪少女，走到哪里都要出人一头锋芒毕露，如今也是个进退有度的大人了，眉眼中那不可一世的骄傲被肩上的担子磨平，倒和记忆中那个烦人精对不上号了。

“折棠君，秋昭此来，并非一定要战，有些事情，希望我们可以通过谈判来解决。”秋昭道。

“你是不是希望我放了蓬莱的人？”

秋昭点点头：“不错。”

“笑话，把他们放了，那我杀谁？杀你吗？”朱棠厉声道：“秋门主，我和你无甚旧情，也没什么好谈，带着你的人，滚吧！”

秋昭眉尖一蹙，倒提着剑飞身而上，远远看去竟然像是要来拥抱朱棠一般，朱棠心想难不成这么多年没见，秋昭依旧是个傻的？

“折棠君，我知道你本心不坏，也知道你说跟我无甚交情只是想撇清关系，避免连累到旁人，就像你和蒋笛那样......”秋昭语速极快，并且用了传声秘术，这番话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

朱棠脸色瞬间变得极差，谁给秋昭这个胆子来揣测她的内心的？若她不提蒋笛也罢，提到了蒋笛，只会让她心情变得更差，不等秋昭说完，朱棠的掌中已经凝聚了冰霜，拂袖一掌推出，沉声道：“秋门主，不知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自作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

那一掌用了三分力道，秋昭在半空中调整身形，翠袖剑横在身前，堪堪将此掌接下，稳住身形时，嘴角已经渗出了血迹。

有人呼喝道：“秋门主，还跟她讲什么道理！咱们一起上吧！”

秋昭还来不及将嘴角的血擦拭下去，又是一道冷冽的电光夹杂着风雪而至，挥剑斩下之后，那冰霜竟然炸裂开来，往四处散去，然后竟然迅猛地燃烧起来，水镜芜华夹杂着火刃芜华的力量，若是发挥到极致，足以毁天灭地惊世骇俗。

原本这一趟，秋昭便是存了必死的决心，做了最坏的准备，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妄想自己能够打败大魔头当个大英雄，她明白自己和朱棠之间的实力隔着天堑，任是她如何努力也追赶不上的，她微微闭上眼，准备自爆金丹。

朱棠眯起眼睛，别说一个秋昭自爆金丹，就是在场这百十来个修士一起自爆金丹，她也不惧，就在这时，从秋昭的身后飞来一剑，将朱棠的电光逼退，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打断了秋昭的自爆，出手如电封住秋昭身上的几处大穴，阻止灵力继续外泄，然后抓住她的肩膀往下一推，正好有人将秋昭接住。

那女子救下秋昭，然后挥剑刺向朱棠，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这女子却游刃有余，不急不缓，是个高手，起码不是秋昭这种级别所能比的。

然而这女子的目的却不是来和朱棠打架，她救下秋昭之后便要脱身逃走，朱棠紧随其后，眨眼之间这二人便消失了踪影。

要说朱棠本也不是恋战之人，之所以舍了秋昭等人去追那神秘女子，皆是因为那女子挥剑之时，剑风将她面上的白纱掀起一角，朱棠恰好看到了她的脸。

若是只是看到一张脸便能让人神魂颠倒穷追不舍，那似乎有些不现实。

可是那人是曾经的仙门第一美人秋玉瞳。

朱棠并非那见色起意之人，也不是那妒意滔天之人，自然也不会揪着过去那点事情不放趁机寻仇。

她追上来，只是因为，她要看一看秋玉瞳的面纱之下。

她本以为自己看错了，而当她在一处清泉边追上秋玉瞳，与秋玉瞳交手过招，扯下了秋玉瞳的面纱之后，才发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

秋玉瞳那张白皙的鹅蛋脸上光滑细腻，五官精致容颜绝世，重点是分明一点伤痕都没有，毫无瑕疵，就像羊脂玉雕刻成的一般。

忘月斩留下的伤不可能痊愈，朱棠腿上还有忘月斩留下的小伤疤，十几年都没有消退，就如同万魔之渊的诅咒一样。

当年朱棠与离尽忘在不悔世对月饮酒，魔界的红月下，离尽忘曾经说秋玉瞳脸上的伤并非是他所为，原来他说的是真的，是秋玉瞳在说谎。

“你的脸......”朱棠有些震惊。

秋玉瞳广袖白裙沐着潋滟的水色，山泉绕过她的脚边，她便坐在水边，注视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笑容端庄温雅，却没有欺瞒，道：“我的脸原本就没有受伤。”

“那你为什么......”朱棠百思不得其解，秋玉瞳身为仙门第一美人，为何要欺瞒世人，做出一副毁容的样子。

这个女人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原本朱棠以为所谓仙门第一美人，不过是个除了皮囊一无是处的美貌女子罢了，如今才发现，秋玉瞳一直以来被人忽视的东西都太多了。

秋玉瞳叹了一口气，道：“想必折棠君也知道，对于女子来说，最大的幸运不外乎是天生一副好皮相，然而好皮相固然是长处，亦是短板。”

“你拥有美貌，则有万众瞩目众星捧月，可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在那张脸上，纵然你修为出众，城府深沉，计谋绝世，都不会有人在意。没有人关心你是善是恶，是忠是奸，你拥有了美貌，就注定在别人的眼中，你的一切都是靠美貌获取来的。”

朱棠嗤笑一声，秋玉瞳以为朱棠是在不屑，便道：“我坐上门主之位，旁人说我定是靠美色诱人，我山门覆灭，旁人说我定是绣花枕头，折棠君，不仅是我，你亦是如此。”

朱棠道：“我？我这张脸还真是愧不敢当。”

“不知折棠君有没有听过人间新传的戏？”秋玉瞳问道。

朱棠已经很久不曾去人间，更不关注人间的戏曲话本儿，自然是不知。

秋玉瞳便笑道：“也没什么，我最近听了一出好戏，无非是些落魄书生编排，写那邪魅狷狂放浪成性的地魔修斓，爱上一个女子，偏生这女子美貌，招来无数桃花，先是仙门宗主对其倾心，再是魔君念念不忘，仙门宗主为其弃了糟糠妻，魔君为她舍了美娇娘，甚至天魔都将自己毕生功力传授与她，人间帝王更是倾国与她，只为博美人一笑，最后这女子成了女皇，天下美男尽入其后宫，真是好不潇洒。”

朱棠被这乱七八糟的剧情震惊到了，叹为观止道：“我看原话一定是好不要脸吧？我何曾做过这等混帐事？真是太抬举我了。”

戏文中提到的这几个男子，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她也确实认识，但是她只跟其中一位有过感情纠葛，其余几位好像给她带来的除了麻烦就是烂摊子，她走到这一步，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何曾利用过旁人真心？

就连杀人她都是亲手杀的，从没有假惺惺地假手于人。

不过她似乎能够理解秋玉瞳为何谎称容貌被毁了，当年秋水门覆灭，寄人篱下举步维艰，美貌只能成为祸水，让她过得更加艰难而已。

“美貌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朱棠道。

秋玉瞳叹息着附和道：“是啊，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如今的日子，倒是比从前自在不少。”

朱棠注视着秋玉瞳，忽然问道：“秋门主，我有一事想问，你对于季竹尘，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

秋玉瞳重新将面纱戴上，道：“折棠君此问过于幼稚，我可不是那些整日沉迷于情情爱爱的小姑娘，我若是耽于儿女私情，存了一丝心慈手软，当年也就不会杀兄弑师，坐上门主之位了。”

“蛇蝎美人，当之无愧。”朱棠道。

“折棠君谬赞了。”秋玉瞳淡淡道。

看着秋玉瞳的那恬淡若水的盈盈笑容，朱棠忽然惊觉，以秋玉瞳的心机和手腕，又怎么会将她引出来，只是为了谈天说地讲些无关紧要的话本子？

糟了，是调虎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