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三万天梯三万魔障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3730

朱棠心中叫苦不迭,真是说什么来什么,那庞然大物乃是一只朱雀,浑身披着金甲长羽,振翅盘旋于九天之上,口中尖啸直冲云霄。

“在下夜浮间朱棠,来此只为求一盏破红尘。”朱棠拱手行了一礼,朗声道。

那朱雀在空中扑腾着翅膀,俯视着朱棠,却道:“你回去吧,你这个样子,就算求来了破红尘也没有什么意义,这次有破红尘帮你放下执念,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

这一番诘问让朱棠哑口无言,那朱雀又道:“有些事情,你不亲自放下,都不算真的放下,就算是神,也帮不了你一辈子。”

朱棠咬了咬牙,道:“我既然来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劳烦神使行个方便。”

大道理朱棠不是不明白,可是如果不是自己做不到,谁又愿意借助外力?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无意于染指神界清净,只求破红尘一盏,让我忘却烦忧之事,我不想做一个为情所困之人。”朱棠恳切道。

“凡界之人,就算是入了魔也是这般麻烦,不过你也是坦荡,比起那些满口胡言,分明是想滥竽充数潜入神界,却谎称自己一心向道的人要好上很多。”那朱雀道。

朱棠颔首道:“自然不敢欺瞒神使。”

那朱雀绕着朱棠飞了一圈,道:“你可知听说过,擅入神域者,必遭天罚?”

那朱雀浑身都燃烧着火焰,靠近只觉得灼热难忍,失去了法力之后,朱棠的耐力也下降了很多,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知道......我既然来了,那么便清楚后果。”朱棠站直了身躯,脊背挺直,不卑不亢,道:“三言两语便心生退意,我岂是那等心志不坚之人。”

“好,吾既然是守泉幻兽,那么吾便是你的第一个考验,若是止步于此,尚有回旋余地,若是一意孤行,那便和你脚下那些人一般。”

朱雀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散黄沙,朱棠才看见这漫漫黄沙之下,竟然有累累白骨,还有各种已经锈蚀损毁的符咒法器,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是仙门修士,法力并未失去,尚有一战之力,且殒身于此,你身为魔族,身负神罚,如何能赢吾?”朱雀尚有恻隐之心,劝道:“和性命比起来,忘不忘掉一个人,还有那么重要吗?”

朱棠点点头:“重要,比起生不如死,我还不如一死了之,况且......”朱棠瞳孔一缩,目中精光乍现,祈景剑出鞘,已经先发制人向朱雀挥出一剑,道:“我也未必会输!”

朱雀长啸一声,指爪锋利,抓在祈景剑上,祈景剑原本就有裂痕,此刻被朱雀一袭,更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鸣动声,朱棠手腕一转,剑柄脱手,迅速转身将剑柄往前一送,朱雀感觉那柄剑忽然雷霆万钧,只得松开了爪子,飞到云端。

朱棠重新执剑,好在虽然修为消失了,多年苦练的剑法和内功没有消失,勉强能有一战之力。

朱雀的翅膀如同燃烧着火焰,靠近便觉得灼热逼人,如同飞火流星,来势汹汹,只能靠着祈景剑的剑芒勉强与之对抗。按照常理来说,朱棠身体里流淌的是岩浆,根本不会畏惧火焰,此时此刻朱棠感觉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根本感受不到体内三毒之血的存在,那种日日夜夜焚骨灼心的感觉也消散了,莫名清爽了很多。

“这只是个幻境对吗!”朱棠避过那凶猛的火球,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拂落一身黄沙,依旧是不卑不亢。

“悟性不错,只是你要知道,神域的环境,和你们下界那些小打小闹的不同,若是沉溺其中,照样生老病死度过一生,恐怕你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幻境。”朱雀扬起头,似乎甚是得意。

这话朱棠是相信的,她沉思了一会,道:“既然你是护泉幻兽,那么想必你就是这幻境的域主,我若是要与你比拼精神力,争夺幻境的主导权,你觉得我会不会赢?”

她这笑容纯良无害,带着一丝丝的狡黠,朱雀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警惕道:“这不可能!”

在幻境中,域主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但是如果入幻境之人的心力和精神力足够强大,还可以和域主争夺幻境的控制权。

朱棠的笑容渐渐变得冷冽,她剑指长空,缓缓向下,她在画一个法阵,朱雀冷冷道:“区区凡界之术,岂能伤吾?”

然而话一出口,朱雀便知道自己错了,朱棠闭目凝神,身后的黄沙忽然窜起数丈,像是有生命一般旋转起来,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形成了一道屏障,散去之后,朱雀发现,面前这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身后,竟然也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朱雀。

金甲长羽,目露灵光,两只朱雀别无二致,整个幻境也不再稳定,黄沙漫天,幻境的主导权不再统一,濒临崩溃,朱棠微笑道:“既然是幻兽,那自然我也要有一只,那才公平。”

朱雀不明白她所说的“公平”意义在哪,怒道:“岂有此理!”

另一只朱雀自然是听命于朱棠,两只朱雀厮杀起来,真是殊为壮观,那朱雀怒道:“你的精神力和心力将损耗极大,你疯了吗!”

朱棠摇摇头道:“神使,我别无选择。”

朱雀愣了一下,眼神仿佛越过此刻,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口中似是谶语,又似诅咒,道:“你将成为一个劫难,你将踏着尸骸与鲜血,无人爱你,你将为你的所作所为献祭,到最后一无所有。”

仿佛羿落九日,迸发出炫目灵光,两只朱雀同时消失了形迹,狂风吹过满地的黄沙,露出来的是古朴的青砖,抬头一看,眼前已经是那原本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天梯。

神域天梯三万级,高耸入云,巍峨大观,带着一种压倒性的威视,只觉得人生来虚渺,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如此卑微,不自觉便落下泪来。

能够看破红尘的泉水,就在这巍巍高山之上,然而这三万级的天梯一节一节走上去,这个过程也是另一种“破红尘”,半只脚掌刚刚踏在石阶上,便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自脚下而上,将双腿都牢牢束缚住,肩头像是压了千斤的巨石,不堪重负。

朱棠紧咬着牙,勉强走了几步,她之前与朱雀对战消耗了太多精神力,又顶着神域天梯的重力,已经是气喘吁吁面如金纸,眼前虚影重重,竟是生出了心魔。

“回去吧,不要往上走了。”

“你做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你怎么知道这神域天梯不是另一个幻境?”

心魔的影子在朱棠周围嬉笑着,扰乱着朱棠的心绪,朱棠艰难地拨开那些聒噪的影子,就如同听不见一般,却还是因为不堪重负,膝盖往下一压,重重跪在那石阶之上。

石阶被压出来一个深坑,朱棠的手掌撑着身体,已经接近于枯竭,她大口喘息着,低声怒喝:“滚。”

那些心魔的虚影却并没有消散,反而大肆嘲笑起来,抬头一望那神域天梯,却像没有尽头一样,朱棠勉强爬起来,手掌在石阶上留下血痕。

她就这样手脚并用,爬上一阶,再一阶。

如果不是执念深重之人,谁又能爬上这千难万险的天梯呢?身后一条长长的血痕,如同十里烟罗,风帘帷幕,竟然有些残忍的好看。

这些血迹很快就会被神域清除,和从前那些也爬过天梯的人一样,留不下任何痕迹,在神迹面前,众生不过是蝼蚁。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过如此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阶石阶终于近在眼前,朱棠心中一喜,刚刚涌出一丝放松,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唤了一声:“囡囡。”

普天之下,会这样称呼朱棠的人,只有朱棠的父亲。

历经岁月,她习惯了做一个仙门弟子,习惯了做一个歪门邪道,习惯了做那个呼风唤雨的折棠君,凡世的种种记忆因为时间的洗刷,都变得模糊起来,甚至她自己都快忘了,她朱棠,并不是天生地养,也并非生来就是那个一呼百应的折棠君。

她也曾是个普通的凡界幼童,有父母,有家人,如果没有遇到季竹尘,她这一生都将按部就班地活下去,风平浪静无波无折。

“囡囡啊,回家吧。”

朱棠猛地回头:“父亲!”

那个模糊的身影一闪即逝,在她回头的刹那,一道天雷降下,飓风将她掀起,朱棠抽出祈景剑,努力平稳身形,将剑插入天梯的缝隙中,祈景剑散去了大部分天雷,终于承受不住,剑尖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朱棠险些又跌落下去,只能迅速做出反应,将手指插在石阶缝隙之中。

鲜血顺着手臂淌下,十指连心疼痛难忍。

飓风过后,朱棠抬头一看,这一阵风一道惊雷,居然将她掀落了几千级,只能重新爬上去,好在只是几千级而已,没有竹篮打水前功尽弃,断掉的祈景剑成为了她的拐杖,不知爬了多久,才踏上了最后一阶天梯,瞬间心中仿佛有千斤巨石落下,简直想痛哭流涕就此与世长辞。

山间一眼清泉,如同月光所化,清泠泠地流淌过山间,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要流往何处,泉边奇花异草灵气充沛,旁边摆着一只水瓢,传说中破红尘泉水只能用神域的葫芦制成的水瓢才能舀起,想必就是此物了。

朱棠此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她喃喃道:“季竹尘,我终于可以不再想起你了。”放过了自己,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不知为何,她却忍不住哭泣起来,眼泪灼热滚烫,一滴一滴落下,就像是有天大的委屈一般,终于可以在这个没有旁人知道的地方,发泄个干净。

清澈的泉水盛在水瓢中,像是舀起了银河,璀璨夺目,浮光跃金,只要饮下,那便可以将不愿意记起的事情尽数封存。

闭上眼,眼角滑过泪水,呜咽声归于沉寂,风且喧嚣,却与我无关。

朱棠低下头,举着水瓢递到嘴边,要将那一盏清水饮下。

从此我们互相放过,我不再痴缠,你另觅新欢。

“不要喝!”

一道剑光飞过,手中的水瓢瞬间四分五裂,朱棠错愕地睁开眼,想看清是谁居然敢在这个时候为难自己,却感觉到肩膀后背一紧,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那种温度,太真实,真实得让朱棠不禁以为这是自己的又一次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