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神域之水不喝后悔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3661

如果错过了一千次,却又在第一千零一次相遇,那么便说明,缘分并非那么浅。

季竹尘从来没有那样心急如焚过。

仙门之剑,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却在看见那个红衣女子离去的背影时,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了恐惧。他活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有些事是没有办法后悔的,纵你权势滔天,纵你神功盖世,也有无可挽回的事情,修仙之人漫长的生命,只会成为悔恨更加沉重的负累。

面对满堂宾客,张灯结彩,还有如花美眷,他只觉得脑海中汹涌着滔滔不绝的洪水,冲刷着脆弱的岸边,让他听不清,看不清,近乎发狂,像是被什么魇住,举止都不由心起来。

如果他不是仙门之剑,如果他不是剑宗宗主,如果,他只是季竹尘,他会如何做?

他推开了那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的手,那个女人虚长他几岁,在他还没有成为剑宗宗主的时候,那个女人便已经是一派掌门,论年龄,论资历,都是他的前辈,旁人说他们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可是季竹尘敬重她,钦佩她,两人是好友,惺惺相惜,却仍是不曾生出些别的什么感情。

“玉瞳,我不能和你成婚。”他行了一礼,在满堂宾客错愕中说出了这句话,心中如释重负。他很清楚他说出这句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他不得不说,好在他说出来了,好在还不算晚。

季竹尘站在归墟之上,纵身跃下,他不敢停留哪怕一步,他怕自己迟了,会悔恨终生。

好在上天待他不薄,一切都还来得及,剑光打碎了水瓢,长剑回鞘,季竹尘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拥住了那个纤细的身影。

“我在天梯上,看到了你的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季竹尘的声音颤抖着,热气呼在朱棠的脖颈上,无比真实,甚至还有凉凉的液体滴落在肩窝,打湿了衣衫,像是眼泪。

朱棠怔怔地站在那里,她不敢相信自己身后这个人是谁,然而她也同样知道这不是一个幻境,她就陷入在这样自我怀疑的矛盾中,变得胆怯而惊慌。

“你怎么可以将我忘记?我不准,你怎么能擅自将有我的记忆剔除出你的生命......你让我如何自处?”季竹尘道。

朱棠的手心握紧,她攥住了季竹尘的衣摆,一路风尘,季竹尘竟然连成亲的喜服都没有换下,那精致的衣料在朱棠手中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那鲜红的颜色刺痛着她的眼睛,朱棠挣脱了季竹尘的怀抱,转过身往后退了两步,强忍着泪水,问道:“我为何不能?”

“你和别人成亲,鸾凤和鸣和和美美,我做我自己的事,又不打扰你,你为什么还要来阻止我?”朱棠一跺脚,没了水瓢,又不知道那神域的葫芦哪里还有,便伸手去掬那破红尘之水,那泉水如同撒了破碎的星光,从指缝间仓惶溜走,越急散得越快,两手之中空空如也,竟然一滴都没有。

“你就那么想忘记我吗?我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堪吗?”季竹尘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扯住朱棠的胳膊,手上稍微用了一些力气,往回一拽,朱棠此时法力全失,自然争不过他,又不愿意倒向季竹尘怀里,脚下一拧,摔倒在地。

“怎么会,你的法力......”季竹尘也发现了不对,忙要来扶朱棠,朱棠一张小脸皱巴巴地像个包子,怒气冲冲地推开季竹尘的手,道:“季宗主莫非忘了?我可是邪魔外道,来神域要承受三倍的天罚,你若是想杀我,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想杀你?”季竹尘辩解着,一双星辰一样的眸子定定看着朱棠,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神情中竟然还有一丝心痛,声音也沙哑起来,道:“小棠啊,你......那三万天梯,你究竟是怎么上来的啊。”

“还能怎么上来?”朱棠低低一笑,道:“季宗主不是也上来了?”

看她笑得云淡风轻,季竹尘不忍心再看,小棠这样生疏的语气,简直就是字字凌迟,可是不管怎样,错的都不是她啊,他确实和秋玉瞳定下婚约,就算来寻她,身上还穿着与旁人拜堂准备的婚服,又在她终于找到破红尘之时,打碎了她的水瓢。那个女子似乎是想要离他远远的,艰难地站了起来,神情极为古怪:“季宗主,你为什么总要来坏我的事呢?”

季竹尘是修行之人,又是神器芥子梦之主,所以踏进神域并没有受到很大影响,甚至还保留了一部分修为,他在天梯上一步都不敢停,当他看到那长长地一道如同绫罗铺开的血迹时,觉得觉得天地都失了颜色,遗迹黑白中只残存了那样一抹血红,可以想象到,一个人身后拖行着长长地血迹,爬行在这三万天梯间,是多么艰难,想到这里更是心急如焚。

季竹尘摊开袖子,露出一枚断掉的剑尖,上面的纹路证明,那就是祈景剑断掉的部分,朱棠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有余力去寻找,只能将连着剑柄的断剑收了起来,还以为剑尖就要永远丢在神域了,没想到竟然会被季竹尘找到。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找到断剑之后,下一个看见的就是你的尸体......”季竹尘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紧紧揽过朱棠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

这个怀抱是那样温暖,那样认真,仿佛下一秒怀中的人就会消失不见,朱棠被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挣扎着道:“本座可是魔君,哪里会那么轻易死?季竹尘你不要小看了我!”

她挣扎得越狠,季竹尘便抱得越紧,道:“我不会放开你,我放开你,你便要去喝那水,从此以后都要将我忘得干干净净,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季宗主,你不觉得自己太没有道理了吗?我和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就想让我将这些对你来说可有可无,对我来说痛彻心扉的回忆留着,为你夜夜难免伤心欲绝吗?我喜欢过你,可是就不能给我一个可以不喜欢你的自由吗?天底下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放过我好吗!”一连串的诘问到了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朱棠看着季竹尘身上的刺眼的红色婚服,看着他那稍显散乱的高马尾,两缕头发垂在额前,心情越发复杂。

朱棠闭上眼,两行眼泪淌了下来,她哑着声音道:“季宗主,如今你有如花美眷,我有什么呢?你甚至连一口水都不让我喝。”

“不,不是的,怎么会是可有可无?”季竹尘强迫朱棠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不会娶别人,我逃婚了。”

朱棠怔怔地看着季竹尘,这样一个清逸出尘的人,无论如何也和“逃婚”二字扯不上关系,他那么在乎脸面的人,真的会弃名声于不顾吗?

季竹尘看起来很焦急,他像是有很多话要说,他捧起朱棠的脸,指腹摩挲着朱棠的面庞,温柔而慌乱,道:“小棠,你不可以忘记我,在魔域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那件事,你真的要忘记吗?”

那是她心底最柔软的一段回忆,原本朱棠已经想将这段回忆藏在心底,谁也不跟谁说,现在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拎出来,暴露在阳光下,让她忍不住恍惚,那一夜的温存,让她再一次在季竹尘的眼眸中泥足深陷。

食髓知味,即便是一段并不合时宜的开始,那种极致的欢愉也是让人沉沦的,手掌抚上对方胸膛带来的灼热感,越发分明的心跳声,在耳中原来可以无限放大,血脉如同月光下的潮水,一阵一阵冲上洁白的沙滩,既痛苦,又愉悦,她甚至感觉有些羞耻,疾风骤雨一般的缠绵,让她有了一种生生世世的错觉,可是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些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意乱情迷间,她一边斥责着自己的胆大包天恣意妄为,一边心甘情愿甚至贪心想得到更多。

“你,你没有因为那件事而怪我吗?”朱棠目光躲闪着,脸颊渐渐红了,耳尖也漫上了淡淡的粉色。这个女孩子,总是坚强得像是一匹孤狼,锋利得像是一只披了尖刺的小刺猬,却只在季竹尘面前露出这样柔软的一面。

“我怎会怪你?该被惩罚的人是我。”季竹尘的眼神深情又绝望:“若我对你没有那样的心思,欲萝又怎么会催动情欲,小棠啊,你若是不愿意原谅我,你可以杀了我,却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来让我生不如死。”

“我不允许你忘记我。”季竹尘俯下身子,忽然吻住了朱棠的嘴唇,这个吻霸道又炽烈,和被欲萝控制下那种汹涌的感觉不同,这个吻是清晰的,并不甜蜜,甚至还带着一丝血腥气。

季竹尘咬破了朱棠的嘴唇,含糊不清地道:“我要你记得我,生生世世都记得我。”

渴慕中偷藏着无穷无尽的思念,季竹尘婚服加身,自己恰好也是一身红衣,那是否在这神域中,也算是另一种天地为证两心相倾?

朱棠被动地回应着季竹尘的吻,忽然眼泪便淌了下来,滑到腮边已经微凉。“师父......”她喃喃着,如果这是一场幻梦,那么恐怕她会再也不愿意醒过来。

良久,两人才分开,那种唇齿相依的感觉像是陈年的酒,让人迷醉,朱棠的眼中有着朦胧的水汽,像是漫天星辰被揉碎,落成了细细地雨,季竹尘将自己挽发的玉簪拔了下来,一头墨色长发披散下来,越发衬得眉目温柔,如同风吹皱了一池春水,他将那玉簪插在了朱棠的青丝上,那玉簪是他常年随身之物,浸润着仙府灵气,雕刻着一枝竹叶,古朴而灵动,他早就看出来,朱棠喜欢这簪子。

在魔域山洞中,朱棠曾想开口讨要这支玉簪,留做纪念,却没敢开这个口,今日季竹尘却主动赠予了,就如同这一片真心,终没有被辜负。

“以后,你便是我的道侣,是我季竹尘此生唯一的妻。”

破红尘泉水静静流淌,平滑如镜,忽然像是水泡碎裂,荡出了涟漪,将泉水边两个人相拥的倒影激得模糊不清,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珍惜难得的小甜饼,我写这一段的时候真的很想打死季宗主这个大猪蹄子,作者不能剧透,顶锅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