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见你便心生欢喜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3347

传说中神域在天的末路,海的尽头,一片茫茫无所待之所。穿过碧落黄泉之海鲛人之国,在海水倾斜归墟之时,纵身跃下,便能到达那不可知的神域。

千难万险自不必说,很多怀揣着走捷径心思想要登上仙途飞升的人连神域大门是个什么样子都没看到,就化为了路上的一具枯骨。

朱棠的水性已经比开始时不知好了多少,修长的双腿拍打着水花,穿过成片的鱼群和红珊瑚,水流卷过她的纤细的腰肢,长发如同水藻,汹涌澎湃,灵动得如同一尾红鱼。她从水中探出头来,寻了一处礁石坐下,开始用术法烘干头发和衣服。

“折棠大人。”一个容貌清丽的女鲛人从海上浮出来,头发上的水珠儿亮闪闪,如同水晶一般,她手中持一柄钢叉样式的武器,摆动着鱼尾,靠近朱棠行了一礼。

“鲛姬族长不必多礼。”朱棠微微颔首:“多谢族长肯借路于我。”

鲛人族一向避居世外,与世无争,这一脉鲛人隶属于神域,是神族的子民,千万年来都以守护神域为己任,自然也不向往外界,每一代都只是选出一到两名族人行走世间,观察人间,维持神域与人间的平衡,至于黄泉碧落之海的其他子民,外界就算是翻了天,也和他们没有关系。

鲛人族并不知道魔族与仙门到底有何恩怨,也并不畏惧或讨好魔君这个身份,他们只是是礼让于朱棠身上强大的力量,才同意放行。

“折棠大人。”鲛姬伸出手,似乎想去抚摸朱棠的脸,朱棠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躲开。

“你若是早些来这里该有多好,我若早些见到你,我必然会为你化身男子,与你双宿双栖。”鲛姬叹息道。

鲛人族没有什么规矩礼教,一言一行都大胆很多,有着一种放浪形骸的潇洒不羁,族中更是崇尚爱,自由,和美。漫长的生命就如同大海上的诗歌,绮丽而梦幻,在这碧落黄泉海上域,守护着神域的安宁。

朱棠来到这里,才知道鲛人族和上古先天魔族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性别,只不过鲛人族只是在未成年时没有性别,成年之后会分化,相比之下,先天魔族要更加彻底一些,不知这些许的相似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鲛人族是神域子民,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银白色的长发与银色的瞳孔,圣洁而美丽,不论是男是女,在人间都是倾国之姿,鲛姬更是容颜绝色,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然,像是天地之间遗世独立的精灵。

“这......鲛姬族长,我......”朱棠看着鲛姬,看着她那银色双瞳中自己的倒影,有些自惭形秽,脸皮也烧了起来,真的不怪她多想,鲛姬眼中的那种痴迷和恋慕已经要溢出来了。能和这样优势的种族较量美貌的,估计只有毁容前的秋玉瞳了,自己还真是受之有愧。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吧,朱棠红着脸,嗫嚅着道:“鲛姬族长,其实,其实我不好看的,在外面,很多人都是长这个样子,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很平常的......”

鲛姬温柔地笑道:“不一样的,虽然我没有见过那么多外界的人,但我知道你和他们一定不一样,你的眼中有光。”

鲛姬叠着手臂,轻轻趴在朱棠的膝盖上,道:“那是业火也灼不去的光,就算黄泉千丈,九地之下,都无法泯灭的光芒,纵然微如残烛,也甘之如饴。”

朱棠对鲛姬的热情和赞誉有些惶恐,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样夸赞过她。“谢谢,可是我......”

鲛姬将自己头发上坠着珍珠的珊瑚钗拔下来,想要送给朱棠,道:“深海冰冷,只有这红珊瑚灿若云霞,堪与你这火焰一般跳动的灵魂相配。”朱棠迟疑了一下,拒绝了,道:“对不起鲛姬族长,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鲛姬道:“我知道,没有人平白无故会去寻找破红尘,只是你既然要忘了他,那么他很快就不是你的心上人了。”

朱棠不能接受那支珊瑚钗,在人间,这种女子的贴身之物意义非凡,虽然不知道鲛人之国是否有这样的传统和讲究,但是就是不能要,岂能因为同是女子便辜负真心?朱棠的手指捞起鲛姬那银白色的长发,挽了个简单的叠云髻,重新将那只珊瑚钗插了回去,鲛姬安静地趴在朱棠膝头,眼神恬淡而美好。

银白色的鳞片在水下夺目地闪动,鱼尾的弧线像是天边的月牙,鲛姬轻声道:“我也不算是全无机会,你此去神域,若是能找到破红尘,饮下那泉中之水,忘却尘世执念,那便代表你的力量已经被神界所认可,你还有两条路要选择,往前走,便是神界大门,你若是选择回头,那么必然要路过碧落黄泉之海,我还能见你,那便欣喜。”

“我听闻人间有句话,叫做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我相识不过数日,我未必对你情根深种,我只是一见你,便心生欢喜。”鲛姬柔声说完这番话,回过身,手中钢叉指向归墟,道:“那便是天的尽头了。”

对于旁人的喜欢,朱棠总是莫名心怀感激,鲛姬执意陪她走到归墟,已经是莫大的帮助,接下来的路便要自己去走了。朱棠飞身而起,对鲛姬道:“多谢了,鲛姬族长。”

鲛姬行了一礼,身体化作一条流畅的弧线钻入水中,美丽的鱼尾泛起浪花,在月光下让人目眩神迷。

归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瀑布,千顷万丈茫茫大海,在这里便走到了穷途末路,奔腾而下,蔚为壮观,无所依凭,让人忍不住觉得大千世界不过是神祗手中精致的象牙球,绘下泼墨山水鬼斧神工,对这天地万物产生深深的敬畏。

朱棠深呼吸一口气,脑海中又浮现出季竹尘身穿大红色婚服的模样,面如冠玉喜笑颜开,却不是对自己。想到这里,便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张开双臂,毫不犹豫跃入了归墟之中。

海水倒退回河流,太阳回到了升起的地方,盛开的花朵缩回枝头,时间以一种相悖的姿态痴迷于幻境,眼前像是白云弥漫,却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和在夜浮间时的寻常日夜一样,批阅文书,累了便伏在案头小憩一会,梦中也能感受到香炉旁有灯火缭绕,明明灭灭。

她甚至以为自己要习惯于夜浮间的这种生活了,枯燥,乏味,凭着回忆获取短暂的慰藉,肩上的担子只有“折棠君”三个字,却无比沉重。原来做魔君并不是像做昏君和暴君那样容易,甚至不能为所欲为。

修斓这个骗子。她暗暗骂了一声。

眼前的颜色纯粹到了极致,让她分不清到底是极致的黑,还是极致的白,灵魂忍不住颤栗,那是埋在灵魂深处,对于强大的力量最本能的恐惧。

茫茫一片虚无,就如同芥子梦中的虚无空间,明明看不到尽头,脚下却如同踩到了实体一般有了着落,这便是神域了吗?朱棠想要飞身而起,去探一探路,却发现自己的灵脉近乎枯竭了。

不,并不是灵脉枯竭,而是压根感受不到灵脉的存在,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一身法力,竟然在踏上神域土地的那一刻消失无踪了。

此刻的自己,就与一个凡人无异,再不能飞天遁地,翻江倒海,这种弱小的无力感一时之间让她无所适从。这就是神域对于魔族的天罚吗?朱棠并没有过于慌乱,而是往前走了几步,脚下每迈出一步,都如同踏在水上,凭空生出涟漪。

如同拨云见日,四周渐渐清晰起来,和想象中的仙禽瑞兽遍地走的景象不同,这一处神域竟然很荒芜,只有连绵不绝的白色山脉,像是浮云落在其间,化作了雪,雪山之巅,隐约可见疏疏落落的亭台楼阁,清冷得很,也不知那仙宫之中是否还有神官居住。

这神域,美则美矣,却也清冷寂寞到了极致,毫无生气,灵气倒是浓郁,在下界难得一见的各种芜华灵气,在这里如同不要钱一般,遍地都是,朱棠尝试着想引纳一些灵气入体,冷不丁一道惊雷降下,朱棠反应极快,在地上一滚,险险躲了过去,神罚之雷倒是无甚要紧,朱棠在意的是她发现自己此时的身体不仅灵力全失,还无法引纳任何灵气,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在神域中跋涉,如同在金山银山中行走,自己却无法贪心捡起一分。

神域当中应当还有守卫,免不了要打上几场,自己全盛时期也未必能打得过神,何况力量全失?这千难万险,自己以一个凡人之躯该如何对抗?这种感觉让朱棠头皮发麻,祈景剑握在手中,遥遥一望,只见云雾缭绕中似有一座仙山,隐约可以看到石阶层层叠叠,工整排列,那便是传说中的神域天梯,拾级而上,便能寻到破红尘泉水。

只是自己身处之处,距离那天梯仿佛有四万八千丈之遥,走过去,要走到何年何月?

朱棠心中一阵焦急,然后魔障顿生。

脚下的虚无之地瞬间变成了漫漫黄沙,烈日当空,烤得人口干舌燥头晕眼花,朱棠心道在神域中了幻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忙默念清心诀,然而不念还好,一念咒诀,便像催动了什么法术一般,沙漠中鼓起一个大包,一个庞然大物破沙而出,声如洪钟道:“吾乃护泉幻兽,尔乃何人,为何擅闯神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