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赋税之辩
作者:小二上酒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000

自隆庆六年以来,全国施行丈量土地,清查出田亩总数为七亿九千二百多万亩,比嘉靖末年多出了十之七八,已经快赶上洪武年间的田亩数目了。虽然万历知道,这近二百年下来,全国实际田亩数只可能比洪武时期多,不可能反而变少,但是土地兼并已经积重难返了,能查出这么多花分诡寄的“暗田”,也是得益于张居正的雷霆手段。

除了隆庆六年的黄河水患外,万历登基这几年,各地并没有发生特别大的天灾,加上“一条鞭法”的实施,官员们措手不及,还没有钻太多的空子。天灾少了,官府贪的银两少了,百姓的负担就大大减轻,自力更生也就没有问题,所以土地兼并被暂时抑制住了。

田亩一多,赋税自然就多了起来,万历二年比之隆庆六年多了三十多万两,万历五年又比万历二年再增二十多万两,田赋的总数达到三百一十万两,占了全部赋税的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商税,一共一百七十万两。

万历知道,这个时期的明朝,工商业已经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再加上新政的实施,朝廷鼓励民间经商开矿,从此,粮、棉、生丝、蔗糖、烟草、绸缎、棉布、纸张、染料、油料、木材、铜器、瓷器等等都成为重要的商品而投入市场,甚至因为万历大开海禁,很多手工业产品行销海外,较之此前,商品经济已大为活跃。

除了南北两京之外,东南沿海、运河两岸和江南都有一些工商业城镇兴起,而江南苏、松、杭、嘉、湖五府,更是工商业荟萃之地。这时期,白银逐渐成为通货,钱庄也于这时出现,并成为独立的行业。

欣欣向荣的工商业给朝廷带来了巨额的商税,隆庆以前,从来不把地位卑微的商人当一回事,商税只包括市肆门摊,钞关,工关等,加上传统的盐税、茶税、酒税,总额最多二十几万两。

万历新政之后,除了五谷、农具、书籍、纸扎、百姓婚娶丧祭之物外,其他各种在市面上流通的东西,都要收取商税,如店税、布税、矿税、生丝税、烟草税等,各二十取一至三十取一不等。

万历知道,田赋大多来自于没田的佃农和少田的贫民,而这商税收取的对象,则多是一些富贾商豪,其中尤以江南为甚,收这些人的税,万历和张居正可不会手软。从收商税以来,商税成为了全国赋税增长的主要部分,比之隆庆年间,多了一百多万两。

刚才听到户部尚书王国光说今年赋税已收齐,万历心中大为欢喜,这每年一次看着赋税增长,是万历的一大享受:看着这个偌大的国家在自己手上日益富强,那种巨大的成就感真的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万历手拿奏折,忍不住质问王国光。原本以为今年赋税应该突破五百万两大关了,岂料竟比上一年还少十万两,万历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百官们面面相觑了一会,还是申时行先说道:“皇上,自古税银有增有长,也是正常的现象,况且这赋税已比前朝多了一半有余……”

王国光也适时说道:“皇上,前年长江水患,的确免了三府的税银,但去年虽没有天灾,却为了修缮长江水利,动用了地方库银,所以回补之后,税银略有减少。”

去年修水利的事万历也还记得,当下也不再问,又细细地看了看,发现商税跟前年一样,依然只收了十之五六,他问道:“江南商税也是年年增长,为何今年停步不前?”

王国光回道:“回皇上,很多商税都是第一次征收,官员、商人对此不熟悉,加上名目繁多,难免有所疏漏……”

万历心中暗道:少收了一半也叫“有所疏漏”?每年年末,张居正都要借考成之机,对收税不利的地方官员进行惩治,所以商税也一年年地多起来。现在张居正回乡丁忧,那些官员大概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因此收税并不积极。

今年已经是万历六年,自元年大开海禁以来,免了五年的海税,也就是市舶税,即将开始征收,万历就算再不熟悉历史,也应该知道,这市舶税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难道依然要像这商税一样,任凭地方官员们吊儿郎当,只收一半?

国库没有了钱,就很难办好事情,就不可能广积粮、修水利、整饬军备……万历想到即将到来的灾年,想到北方的蒙古、东边的倭寇、欧洲的“南夷”……到时候,大明没有了财力,该如何面对这内忧外患?万历看着丹陛下的文武百官,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怒气,心想难道张居正不在朝中了,朕就管不了国事了吗?

“诸位爱卿,既然地方官员收税不利,就理应一一惩治,依你们之见,应当如何惩治比较妥当?”

百官们听到皇上说了这话,都是一惊,历来明朝皇帝都非常在意名声,皇上要对臣子降罪,一般都要假借言官和大学士之手,“黑锅”让别人背,如今皇上居然亲口说要惩治,而且还是全国收税不利的官员,牵涉之大,不能不让百官惊异。

“皇上,”申时行站了出来,他知道自己身为次辅,现在张居正不在,这个时候他就应该站出来说话了:“微臣斗胆直言,新税牵涉甚多,名目繁杂,负责收税的又都是地方县衙、府衙官员,近年来朝廷已经大大削减了徭役,官员们没有了民间差役可驱使,所以他们日常事务繁重,收税之事忙不过来,加上商人们百般避税……微臣以为,税收不足,亦是情有可原,望皇上明鉴。”

吏部尚书张四维、户部侍郎李幼孜等人也出了列,纷纷发言附和。

万历静静地听着他们说完,发现再没有大臣上奏了,整个朝堂鸦雀无声,只等着自己这个皇帝说话。朝中大臣居然都是一个意思,没人同意要严办收税不利的官员,这多少让他有些惊讶:难道这个国家机器,自己真的运转不起来?

万历凝了凝神,仔细思索了一下申时行的话,发现了一个问题,他问道:“申爱卿,你说地方官员事务繁重,所以收税不利,既然是这样,那朕专门设一个收税的部门如何?”

申时行疑问道:“皇上可是说太祖时期的税课司?”

“怎么,前朝已有先例?”万历有些奇怪。

“回皇上,是的,太祖曾在全国各府设税课司,各县则设税课局,专门负责收取工商税,后来因为商税太少,太祖皇帝觉得没有继续开设的必要,就一一裁减,改由州、府、县等衙门官员直接征税。”

“既如此,那朕就援前朝先例,重开税课司,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文武百官们又一次面面相觑,重开税课司,兹事体大,一时之间没人出来说话。过了一会,吏部尚书张四维突然走出列,奏道:“皇上,微臣认为,不宜重开课税司……”

“张爱卿可是有什么见解?”万历问道。

“皇上,当年太祖皇帝刚刚取得天下,为了不重蹈元朝覆辙,从此轻徭薄赋,与民生息,所以才会取消课税司。如果皇上现在重开课税司,恐怕百姓心有所悸,以为朝廷又要开重税,以致民心不安。微臣以为,百姓不知皇上本意,重开课税,实为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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