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王德明
作者:lhcab      更新:2020-04-30 15:23      字数:3358

朱晃和王镕由亲家变成了仇家,这对李存勖而言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只是另外一个同样靠联姻捆绑的合作方魏博天雄军,有点不太好拆分。

当初朱晃将长女嫁给罗绍威长子罗廷规,不过月余,安阳公主便亡故了,后来朱晃又把四女封作金华公主,嫁给罗廷规做续弦,结果才成亲没多久,罗廷规死了。

其后没过多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深受器重的长子去世打击太大,年仅三十三岁正当壮年的罗绍威风痹病症在去年年底发作,进而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罗绍威作为罗弘信的儿子,年轻有为,他与朱晃联姻,起初图的是借朱晃的手,扫除魏博军中存在了两百多年,处处与历任魏博节度使作对的心腹之患,为此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仅半年之间,被朱晃索取的金帛牛羊等物资便已过亿。这些财物损失令罗绍威元气大伤,魏博军从此一蹶不振,最终不得不屈人之下,长期依附大梁生存。

罗绍威和王镕不一样,他精悍明敏,服膺儒术,明达吏理,当然不可能甘心让魏博就此依附大梁而无自主能力,然而天不假年。

罗绍威一死,魏博由他的次子罗周翰继承,朱晃便又把自己的孙女寿春公主嫁给了罗周翰。罗周翰成了朱晃的孙女婿,朱晃要打成德王镕,魏博军自然成了冲锋陷阵的利刃。

柏乡之战后,继三年前的三垂冈成名之战,李存勖愈加名声大噪。李存勖这个晋王的威名已经胜过老晋王李克用,纷纷传言说道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有人把李克用李存勖父子拿来和罗弘信罗绍威父子相比,昔日名扬天下的罗氏,最后子孙落得罗周翰这般,也是令人欷歔。

李存勖自然不会去同情罗周翰有多无奈和可怜,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但是他依然无法释怀自家大兄死在罗弘信手中。可惜罗弘信早死了,如今连罗绍威也死了,李落落的仇人都已经不在人世,无泄可发的李存勖将怒火烧向了魏州。

魏博军这回的表现在他眼里就是助纣为虐,把王景仁的散兵逼退邢州后,李存勖决定带着三路联军移直接师攻打魏州。

李存勖行事颇有李克用直来直去的耿直风范,高调向河北各州县发布檄文,言明征讨魏博军是替天行道。他派周德威、史建瑭率兵攻打魏州,同时派张承业、李存璋去攻打邢州,他自己则和李嗣源率大军押后接应。

罗周翰年未及冠,尚是少年,面对晋军和赵军的咄咄进逼,他在派出五千人堵截石灰窑口之外,只能不停的派人飞驰洛阳向朱晃求援。

彼时朱晃正免了王景仁招讨使、同平章事的职务,委派杨师厚取代王景仁成为北面都招讨使,率军进驻河阳,收容从柏乡溃逃的散兵。收到罗周翰的求援信后,不知道是朱晃觉得罗周翰是真不能领军打仗的料,亦或是故意欺他年少,他派了户部尚书李振出任魏博节度副使,由杜廷隐率一千人马,先行护送李振渡河北上至魏州,协同罗周翰守城。

而就在这前后脚的工夫,李存勖已经亲率大军抵达黎阳,刚要观测黄河附近地形呢,大梁派往魏博的一万援军偏恰好正在此时坐船渡河。

发现岸边李存勖的队伍后,约莫是受柏乡之战的影响力,梁兵惊骇之余竟是吓得魂飞魄散,慌不择路到纷纷弃船逃命。

这个就……有点惊弓之鸟到可笑的地步了。

毕竟坐船上渡河,哪怕李存勖命人放箭都未必能射死几人,但是跳进滚滚汹涌的黄河里,能够侥幸活下来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

周德威进军魏州,一路所向披靡,所到州县守将皆望风而逃,一直打到观音门,罗周翰闭城不出,一封封的告急信往洛阳寄出。朱温最后决定亲率大军压阵。

就在梁晋在赵魏之地打得如火如荼时,一直旁观的刘守光却是满心的懊悔,自己当初没听孙鹤的建议,对王镕的求援置之不理,结果眼见得好处最后都给李存勖拿了去,晋军如今名正言顺的进了成德地盘,还得了助人为乐的好口碑。刘守光嫉妒得眼里直冒火,想着不能便宜事都拱手让李存勖白占了去,柏乡之战胜负出来后,刘守光更是坐立难安,于是派使者去找王镕和王处直。

王镕和王处直接到书信后一看,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是王镕,拿着信的手直抖,他素来温和,这会儿也是气得直跺脚:“竟有这等厚颜无耻的小人!”

信是石希蒙拆了递给他的,他知道这是燕王写来的,但里面写了什么内容却并不知情,这会儿见主公气得狠了,便想伸手将信接过来细看,没想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半道把信截走了。

石希蒙抬头一看,信纸落在一隽俊青年手中,石希蒙生就一副男生女相,相貌自是不差,对方的样貌亦是俊朗不凡,只是气质上有几分王镕昔日的神韵,也正因此,王镕对眼前的青年颇有好感,甚至还收其做了义子,赐名王德明。石希蒙确定方才信纸被抽走时,自己手心里被对方小指指尖撩划过并不是产生的错觉,虽然这会儿王德明正义愤填膺的在对着王镕说话,一眼都没有向他看过来。

“义父,燕王心性狡诈,残暴无德,万万不可信任。”

石希蒙静静的退守一边,虽然没有窥得书信全文,但凭父子二人的对话也不难拼凑出七八分的真相。刘守光这是想要分一杯羹,哦,不,他何止是要分一杯,这是恨不得连锅都一并端走。

刘守光大言不惭的说知道成德、义武两镇与晋王合作,败退梁兵后,准备继续发兵南下,他手里正好有三万精骑,可以亲率为诸公先行开道。只不过到时候四路兵马联合作战,总得推选出个盟主来,到时候他若亲至,问王镕和王处直准备怎么安置他,给个什么样的职务合适。

这话就差恬不知耻的直言想要坐那四国联军盟主的位置了!

石希蒙是个宦官,这么多年来他都不怎么参与政事决策,他的心思这么多年来始终信奉如一,那就是伺候好王镕,他不站任何文臣武将的边,图的也就是王镕的宠爱和信任。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新人得宠,但好在王镕虽喜好奢华安逸,到底还是个性情软和的多情之人。石希蒙摸了摸自己的脸,目光不经意的又滑到了王德明身上。

和那些鲜嫩的少年郎君相比,王德明其实也称不上年轻了,只是年岁在这个人身上历经沉淀后,展露出了不同的余韵恩泽。然而即便对方长得再与王镕气质相类,石希蒙依然没法对这个人生出一星半点的好感来。他听着王德明向王镕痛陈刘守光的劣迹,突然有个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他突然没忍住,一改常态的插了句嘴:“燕王竟是如此不堪,郎君这么多年在幽州忍辱负重,侍奉燕王父子左右,当真委屈了。”

他虽是暗有嘲讽之意,只是嗓音天生细柔,轻声细语的带着一些惊叹,单看他的表情倒像是真心在替王德明痛惜一般。王德明侧首看了石希蒙一眼,目光暗沉,不过转瞬便又恢复原样,叹气接道:“我原是奉刘公为主君,他不幸被燕王所害,囚困于室。我倒是可以如元行钦、李小喜一般忘却旧主情分,留下继续侍奉燕王,但是……”他语气一转,肃然道,“燕王狼子野心,暴虐成性,与他效命,与为虎作伥无差,实为我不耻。”

石希蒙嘴角抽了下,果然王镕听完这番话,感动不已,拉着王德明的手叹道:“我知你一片赤忱……”

石希蒙对王德明的感观愈发差了,这个人原是刘仁恭麾下裨将,刘仁恭被刘守光谋逆篡位后,他出逃幽州辗转到镇州投了赵王,第一印象就觉得这人心口不一,生了菩萨面孔心思却颇为奸谋,奈何王镕喜爱他,将他收做义子,这人倒也爽快,抛却原名旧姓,从幽州张文礼转身变成了镇州王德明。

呵……若不是碍于王镕在场,石希蒙真想当面啐他一口。

刘守光无耻不要脸?他觉得王德明其实也不遑多让。

王德明还真是很能摸准王镕的脾性,只言片语便哄得王镕称赞不已,王镕听了王德明的建议,决定把派人把这事转告给李存勖,顺带把刘守光的这份书信一并带过去。

石希蒙有点急:“大王这是预备要向晋王投诚了吗?”这份书信便算是投名状了?

石希蒙虽不参政,却并不等于说没有见地。他觉得当初王镕全心全意依附大梁就是错的,否则又岂会丢了两州,落到如今这般境地?全然不如像以前那般,合纵连横,保持独立。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无关交情的同盟,有的不过是足够的利害相关,只要操作的好,找准平衡点,便能屹立不倒。

石希蒙是觉得犯不着为了李存勖去把刘守光得罪尽了,当初依附朱晃,朱晃吞并成德的心思熄了吗?没有!那如今在和朱晃反目的情况下,又要得罪刘守光,甚至王德明把这个事看作是王镕向李存勖发出的一个投名状,可真的彻底依附了晋王又当如何?晋王的心思难道就只为仗义疏财,不为私欲了吗?他就没有动过吞下成德州镇的心吗?

石希蒙并不认为晋王就是个做事不求回报的圣人,他认为和先晋王相比,李存勖这人文武皆通,有勇有谋,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