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征兵夫
作者:lhcab      更新:2019-12-16 08:20      字数:2476

卢龙节度使刘仁恭被儿子刘守光囚禁偏室,大安山宫殿内的一干美人媵妾愿顺服者就被刘守光当仁不让的接收下来,不愿意的统统杀掉。

刘守光带着人返回了幽州,同时将妻儿老小一并接入幽州城,对外自称为卢龙节度使。

刘守奇携带妻儿老母逃到沧州时,刘守文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刘守文抱着三弟恸哭:“哀哀父母,生我辛劳。自古岂有仇父者,我家生此枭獍,我生不如死!”

刘守光何止霸占幽州,囚禁老父,也亏得刘守奇跑得比兔子还快,稍晚一些就得落得跟其他异母兄弟一般,不论少幼,一个不留的诛杀干净。可怜刘仁恭采选良人,在大安山安置了那么多绝色美人,最后全都便宜了不孝子。

沧州所余兵力不足,刘守文便向所辖全境征兵,又让刘守奇和吕兖去德州征兵买马。刘守奇再游手好闲,到了这时候也知不可再散漫度日,只是连年征战,兵役征丁已经不知道筛过多少回了,世家豪强尚能花钱免役,或是以家僮充作人头,普通百姓家既不出起钱又出不起人的,只得咬咬牙举家逃难。对待这些逃役者,上官惩罚自然也重,刘守奇再不想杀人,难免也要打死几个带头违抗的,以儆效尤。

德州褚氏是当地豪强之一,子嗣繁茂,以往征兵皆以缯帛替之,但这回刘守奇被委派来负责征丁,为了显示能力,必然是要将事情做到最好,方能彰显能力,得大兄器重。征兵征了七八日后,数量远远不足预期所想,刘守奇不甘心,便把主意打到那些豪强身上。世家有底蕴,轻易是不敢惹他们的,豪强就勉强可以试试,褚氏是其中稍显弱势的一家,刘守奇就先瞄上了他们,预备拿褚氏打开个口子。

吕兖对此是表示反对的,但是刘守奇不听劝,一意孤行,派兵围了褚氏宅院,也不进门打骂,只是不让褚家人进出采买。

褚家的当家人以及族长都出来调停过,刘守奇连面都没见,一心要拿褚氏开刀,惩一儆百,点了褚氏二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一个都不落的意欲拉去征兵,若有违抗,当斩不饶。

褚家族老自难从命,褚氏各家各户紧守门户,这落在刘守奇眼中,便成了负隅顽抗。

如此僵持了两日后,有苍仆持贴求到了吕兖门下,吕兖其实也是左右为难,他是刘守文亲信,但是刘守奇是使君亲弟,刘守文向来秉持的是仁心仁德,就连去年沧州危殆,强行征兵拉夫时,也是刘仁恭出的面,后来城是守住了,刘仁恭落得残暴毫无人性的评价,留下刘守文收拾残局,安抚百姓,倒反衬得他宽容仁厚。如今刘仁恭被儿子幽禁,刘守文要打幽州,举的旗号就是刘守光囚父杀弟,有悖人伦。这时候为显出自己与刘守光残暴无德不一样,面上自然要显出与刘守奇兄弟情深,亲密无间来。

吕兖清楚这会儿别说刘守奇是一心为打幽州征兵,就算他纨绔胡闹些,刘守文也会包容他,以忍让为主。

刘守奇要胡闹,吕兖不愿夹在中间为难,见有人求上门来,便推却道:“不见!”

门童拿了名帖欲走,门客赵玉见状将门童拦下,接过名帖打开。

吕兖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态度回绝的太过生硬,若是对方来头比较大,岂不得罪人?便道:“不拘是谁,只说我不在……”

这时赵玉看过名帖,“咦”了声,抬头道:“此人竟是郎君同乡,言称乃是故交。”

吕兖愣住,没想到在德州还能他乡遇故知:“何人?”

“自称冯道,字可道。”冯玉扬了扬手里的名帖,笑道,“寥寥数语,文采倒委实不错,有趣,有趣。”

吕兖还在回想冯可道究竟是谁,没注意冯玉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冯道,冯可道……”吕兖踱步,挖空记忆也没想起这么一号人物,不悦道,“应是胡乱攀结。”

冯玉倒先笑了:“郎君你不记得,我倒是对此人略闻一二。”

“哦?”

“小郎君幼时倒是提及过……”

他说的小郎君指的是吕兖的嫡长子吕琦。

吕兖有四子三女,唯有吕琦一位嫡子,天资聪颖,只可惜自幼体弱,幼时养得艰难,生怕夭折,兼之后来发现这孩子到底受了其母难产的影响,腿上是落了疾的,所以哪怕是重嫡轻庶的吕家,也难免稍稍忽视了他。

吕兖追随刘仁恭父子,常年在外,妻儿是后来客居沧州后方才接来的,那时候吕琦已经长成翩翩少年了,他对吕琦的童年一无所知,这时听赵玉提起,愣了半晌方才醒过神来。

“原来是他!”妻子罗茜在水月寺遇险产子时所遇见过的冯七郎,昔日李匡筹败亡,他意欲结交刘仁恭,曾在筵席上见过此人。犹记得那清隽少年,于堂上侃侃而谈,一则《枕中记》,舌绽莲花满口禅机,竟是说得刘仁恭失色当场。吕兖为此记忆犹新,当时尚且不明白此子用意,事后恍然,深觉此子大智若愚,智多近妖。

这么一想,记忆就像是被勾起的线头,一扯就扯出许许多多的纷纷扰扰。吕兖记起冯道当时似乎与刘守光、元行钦乃是熟识,如今幽州与沧州局势紧迫,一触即发,刘氏兄弟情比纸薄,若有人能从中说和,兴许未必就一定要兵戎相见。

赵玉看吕兖表情,就知道他对这位来访者心生了好奇,便让门童通禀将客人迎进驿馆。两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叟抖抖索索的走了进来,不等见到吕兖,便两腿一软对着赵玉跪下了,叩首不止。

吕兖眼皮跳了跳,他真没想到冯道递了名帖,却敢不亲自上门,正待发火。赵玉将老叟扶了起来,态度亲和的问道:“老丈与冯七郎君如何称呼?”

老叟摇头说:“我……我住在褚家后院街上,是个挑货担儿的……”

老叟讲话方言甚重,磕磕绊绊的讲了一大段,赵玉方听明白了,只是他没想到德州褚氏和冯七郎还有姻亲关系,两族往来亲亲通好,看来冯道此次投拜名帖的用意不难猜出了。

“冯七郎此刻就在褚家。”褚家被刘守奇派人围得跟铁桶似的,连采买的奴仆都不许随意出入。冯道想出来亲自拜访吕兖,恐怕也的确有心无力。

吕兖想通其中关窍,冷哼一声:“冯七倒是算得滴水不漏。”

赵玉此刻也想通了,笑了笑,暗忖,这冯道倒是挺有意思,坦坦荡荡使阳谋,这是太公钓鱼呢,明摆着是要通过吕兖与刘守奇传话儿,当然吕兖也可以拒绝,但是冯道肯定也不会只把筹码押在吕兖一人身上。

吕兖只要不傻,自然不会拒绝这份抬抬手就能白捡的人情。

吕兖和赵玉目光对接,心下皆已了然。

吕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一事不劳二主,就请赵郎君走一趟吧。”

赵玉含笑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