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教官的淡灰色头发在清早的太阳光下微微闪着光，他看着季有敌的双眸，语气从刚才的激烈又平缓了下来，“季有敌，你要离开灵威仰，这没什么，人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方向，更没有人会让你一定留在灵威仰，我只是想说，你离开，不要认为自己是为了更少的军人死亡，你不过是害怕承担他们的生命，不愿去背负罢了，季有敌，之前的那几条生命，白白流逝了。与其说灵威仰里的人是顶尖的特种军人，不如说他们是一些愿意背负生命的斗士罢了。季有敌，如果你是因为那些军人的生命而想离开灵威仰，那么我的回答是，不允许，他们的死不在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季有敌无言，他的心现在就是一片灰色的海，他不清楚，也不明白，灰色的海在荡漾捡起浪花，却终究只有这微小不断地浪花，它变不成风暴。

季有敌搞不清，也就没有下定论，他选择走向了训练馆。操场上，英教官看着季有敌有点寂寥的背影，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季有敌，背上的这点东西，还远远，远远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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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又是一日，季有敌心中那片灰色的海也渐渐停止了波浪，变得风平浪静，可季有敌还是看不清灰色的水面下面的暗色海水中是什么。季有敌开始更加努力地训练，可他觉得他身后没有那紧密的动力在推动着他，他在努力，可他看不清灰色海绵下的东西，这是最痛苦的，痛苦不断叠加的话，自己总有一天能看清灰色海面下的东西吧，季有敌想。

夏去秋来，秋散冬至，季有敌想起了上一个冬天他和瘦猴从金城出发，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年了，一年啊。这段时间以来，他出任务的次数不多，但陆续也出过几次，完成状况也还算能看，坚持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它不一定能带来快乐，却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减失落。

今天，季有敌又接到了一个任务，过两天出发，又是和他的室友三个一起出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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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的晚霞侵染了西边的天空，茫茫大地缓缓步入暗色调，红云纵横，横跨天际，平原上巨大的句芒要塞中也开始生起了火把，要在接下来的黑夜中点燃亮光。句芒要塞最高建筑穹顶之上，硕大的青帝句芒雕像在要塞中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仿佛句芒笼罩着这座要塞。

句芒要塞并没有因为进入黑暗而变得冷清，相反的，它变得热闹了起来。虽是一座军事要塞，可也是一座小城市，生活在这里的人无法随意回到金城，好在句芒要塞的晚上也不是那么单调。

人的情绪需要释放，每天的生活就已经足够危险，倘若晚上就变成一座死城，这要塞里的人该如何活下去？

晚上的时间十分自由，随意你去哪，只要不出要塞就行了，要塞里，酒吧，餐厅，小吃店开了一整条街，桌球，足球，篮球，橄榄球场都任你进出，甚至于打牌麻将也有，但不允许玩钱，赌博肯定是禁止的。

热闹但不拥挤的街道上，姜城做到了路边的摊子上，桌子对面还坐着一个人，点了一大碗汤面，还有好几个大包子，加上一只大鸡腿，大鸡腿上撒了好多辣椒粉，看起来就十分有食欲。

“陆哥，这里的菜都哪些好吃。”姜城对着桌子对面的人说道，在姜城对面坐着的，不就是陆风川么。

“你没来这里吃过么？不应该啊，小城，这里的面很不错，鸡排也一绝。”陆风川笑道。

姜城点完菜先拿了两瓶啤酒过来，递了陆风川一瓶，陆风川接过来放在桌上。

两人把酒一开，也不用什么被子，直接瓶子一碰，喝了一口。

姜城喝了一大口，抹了抹嘴角的白沫，“陆哥，他们找过我了。”

陆风川一听，手上在面碗里拨动的筷子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小城你来灵威仰也两年了么，真是快啊。”

“是啊，两年了。”姜城的表情有点落寞，这是很少在他身上看到的表情，但陆风川很能理解姜城，他当年遇到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如此。“陆哥，你在这五年了，年年你都拒绝了。”

“是啊。”陆风川叹道，放下筷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陆哥，能说说么，我不知道我该接受还是拒绝。”姜城有点迷惘，是的，迷惘，这种情绪对他来说有点陌生，对他这种从小到大的精英人物来说，哪怕加入灵威仰，他也没有思索超过十分钟，但这次，他真的有些迷惘了。

“小城啊，从加入灵威仰两年之后，他们一年找我一次，已经三次了，我都拒绝了。”陆风川的一瓶啤酒很快就见底了，招呼老板又拿来两瓶，“灵威仰里比我年长的拒绝多的，也有，而和我同时进灵威仰的大多都接受了，然后，我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生死，对于我们来说，比常人要清晰太多，可我，还是没有接受，小城，灵威仰是危险，可里面的军人，如你我，生存能力与普通士兵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灵威仰军人的存活率是很高的，可为什么，灵威仰的总死亡率却几乎是句芒要塞最高，甚至远远超出第二的军种么？不就是这个计划么。”

“我愿意面对死亡，那不是由于强敌，而是因为我自己不够强，我能掌控自己的身体，可一旦接受那个计划，掌控我生命的，就不是我自己了。”

“我可以死在执行任务的路上，却不愿意这么死掉，小城。”第二瓶啤酒也快见底了。

热面端了上来，天气渐凉，这热面上的热气是那么的明显。姜城拿起筷子吃了一把口面，面条在嘴巴里咀嚼，嗯，味道不错。

“我还是先好好准备下一次任务吧。”姜城说道。

“好。”陆风川放下了手上的瓶子，第二瓶啤酒瓶底只剩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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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下岭子，李家砚，下野山等山脉和平原，就到了炳灵寺石窟，季有敌从没听说过这个石窟，又或者说，在金城生活的他们，所有的听闻，都不多，局限于那个城市，这也可能是人类不断开拓的历史上第一次被局限。不过来之前季有敌稍微打听了一下，这炳灵寺石窟，名头可不小。

北魏人郦道元《水经注》中记曰：“河峡崖傍有二窟。一曰唐述窟，高四十五丈。西二里，有时亮窟，高百丈、广二十丈、深三十丈，藏古书五笥。”风光清丽，千峰竞秀，崖如刀劈。炳灵寺石窟的开凿历史可上溯到“晋泰始年”，始建于晋。更是在北魏、西魏、北周、隋、唐各代都有修复与扩建，遍布窟龛，石雕造像，泥塑，壁画，说这炳灵寺石窟是佛教圣地一点也不为过。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都在此有佛窟和造像壁画，都在此讲佛参悟。

站在崖壁之上，季有敌一行四人眺望着崖下的长河，崖下的长河，就是黄河，蜿蜒而去，这黄河就会经过金城，也是金城能够养活一城人的依靠，可在外的四大要塞却没有黄河流过，他们与黄河的关系，也十分亲近，比如，捕鱼。而炳灵寺石窟这段黄河，就是要塞经常会来的一片区域，而最近这段水域却出现了一点问题，来这里的军人说着这河里，好像多了点什么本来不该有的生物。

这个时代残存人类为依靠的母亲河，难道也沦陷了么？

这是金城所有人都不愿见到的，也是他们四人来到这里的原因，当然在干正事之前，他们四人已经逛了一会炳灵寺石窟了，除了陆风川之外，其余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炳灵寺石窟，甚至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佛教圣地，哪怕从上个时代到现在已经荒废了太久，但佛像们依旧存在着。不得不说，这对于这四人，哪怕是已经来过的陆风川，都有着挺大的震撼。一尊尊的佛像，一幅幅的佛画，万佛，就在这峭崖中长存。

“我天，这么多佛，看的我都想来这里皈依佛门了。”余轩昂双手插在胸前，笑道。

“皈依佛门？”陆风川嗤笑道，他这个语气自然不会是针对余轩昂的，他是针对佛的，他不信神佛，“就这片地域，此窟，西汉前此地域为羌人聚居地，北魏前此窟称“唐述窟”，而所谓“唐述”。”

“在羌语中就是，“鬼窟”的意思。”

“有意思吧，数百年来的佛教圣地，在最早的时候，却叫鬼窟，什么神佛鬼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陆风川嗤之以鼻。

余轩昂也只得干干一笑，不聊这个话题了。

一直待在崖壁边往下眺望着的姜城此时开口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怎么查？”

陆风川看了眼余轩昂，又看了看崖下，蜿蜒的黄河，“我们下山坐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