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赵广大领着胡杨林和宋君宝，来到市委王书记的办公室。
胡杨林对王书记把想法一谈，王书记特别感兴趣，大力支持。当场表态：“你们的想法，附和当前的形势，我们党的下一步工作重心，要转移到经济工作上。咱们乌山缺少的就是一批弄潮儿。你们回去把辞职手续办好，我这边就开绿灯......”
辞职成了难题。大家坐在宋君宝家的小偏厦里，面面相觑。
“操他爹的！怎么，咱们离开单位还不会活人了？”宋君宝首先打破沉默：“失败了，大不了，咱们去自由市场上贩白菜，卖大葱去！老农不也都包产到户了，也都没有了单位，也没见哪个饿死。”
“说的也是。人家老牛B，一个肓流，在乌山混了十几年了。没饿死不说，越干越大，现在干脆成大包工头。”赵广大说。
“背水一战！宁闯虎口成大气，也不默默无闻渡一生！置之死地而后生！大不了卖大葱，我去辞职！”胡杨林咬牙切齿地说。
“我也去！”宋君宝坚决地说。
“我回去跟单位商量。”郑光明不坚决地说。
宋君宝问：“商量啥？单位离不开你还是你离不开单位？”
郑光明嘟囔：“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大事，总得好好想想吧？”
白桦树说：“我不用商量也不用想，我妈肯定不同意。我只能泡蘑菇请长假，你们要用我，我就跟你们干，不用我，我另外想法子。”
“对对对，我们也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余下的人说。
宋君宝坚决地说：“你们怎么想，我不管，也管不着。反正我是不过这撑不着饿不死的日子了。明天，我就回单位办手续！”
胡杨林吼叫：“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断绝后路，拼死一搏！”
胡杨林将辞职报告交到李厂长手中，李厂长吃一惊，愣怔半天，才极其严肃地说：“小胡，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跟你母亲和家人商量了吗？那谁......知道吗？”
李厂长没提名字，胡杨林也知道他说的是李英文。在李厂长的心中，一直以为胡杨林跟他女儿是一对呢。
胡杨林有些愧疚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一切由我自己做主。”
“你想好了吗？报告好批，我签字就行。可这意味着你从此以后，一切都要自己承担了。”李厂长沉吟着说：“你实在对现在的工作不满意，就先到机关来，等拿回夜大文凭，便转干，你看如何？”
胡杨林苦笑道：“谢谢您的好意。这话，您要是一年前对我说，我能高兴地给您叩三个响头。可现在，我的心已经不在这了。您就把报告批了吧，今后无论好坏，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忘记您的挽留。”
李厂长打量着胡杨林，认真地说：“小胡，我再跟你说一遍。工人跟农民还比不了，农民什么也干不成，他还有二亩地，只要不懒就饿不死。工人离开工厂，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小胡，你在省报发表的文章，我看了，其他领导也看了，我们商量过，不行的话，你先去工会或宣传科，以工代干先干着，咱们再想办法，你看怎么样？”
胡杨林苦笑着鞠躬道：“李厂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谢谢您！别说以工代干，现在就是正式干部，也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小胡，我得找你母亲听听她怎么说？这么大的事不能只听你的意见，等征求了你母亲的意见再决定。”李厂长把胡杨林打发出来。
这天傍晚，李英文急如星火地来找胡杨林。一进门就吼叫：“胡杨林，你是不是疯了？眼看干部要当上。咋突然想起辞职？是不是哪根神经错乱......”
胡杨林请李英文坐下。李英文不坐，疯子般吼叫：“胡杨林，知道不知道？一旦辞职，你就是无业游民，什么前途都没有了！你咋能这么不负责任？你就是不对自己负责，是不是也应该为别人负责......”
李英文哭了，边哭边诉：“你太没良心了！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在乌兰镇施工时，你跟乌云其其格胡来，我不在乎，你抱着王芳上床干那事，我装不知道，后来，你又跟苏小红好......你跟谁咋样，跟谁胡搞跟谁好，我都忍着。不图别的，就盼有一天你能回心转意......万万没有想到，你要辞职离我而去，你让我怎么办？！我还指望什么？活不活......”
胡杨林心神震颤，苦笑着掏出手帕，递给李英文，李英文一把抱住他：“胡杨林，别辞职了好吗？我求你，为了你自己，为了你母亲和弟弟妹妹......为了我能常看到你......”
胡杨林望着李英文仰望的满是泪水的脸，心一阵阵抽搐，不自主地为她擦眼泪。李英文死死地抱住他，好象这样，就能把他留下。
胡杨林小妹胡桃林开门，同母亲进来。李英文忙松开胡杨林，扭转脸悲泣。
胡母愣怔了一下，厉声说：“林子，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咋把小李给惹哭了？你是不是欺负小李了？你要敢欺负人......”
“没有。大娘，他没欺负我！”李英文顾不上害羞，回过头来哭喊着：“大娘，您知道吗？他要辞职，这不比欺负人还厉害！一辈子的前途就这么丢掉......大娘，您说啥也不能让他胡来、辞职......”
胡母怔了怔，叹息一声说：“小李，谢谢你的好意！他也是死逼无奈。好孩子谁朝庙里舍？没法子，闯闯也许能闯出路。理儿大娘说不清，让他慢慢跟你说。只要他没欺负你就好。小李呀，大娘不陪你了。你们慢慢唠吧。”
胡母满面歉疚地苦笑着，拉着女儿退出去。
“大娘......”李英文跳着脚，急的团团转。
胡杨林上前把李英文按坐下，苦笑道：“小李，听我慢慢跟你说。你对我的心意，我全明白。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路。你的情谊，我今生今世是接受不了了，也报达不了了。来生，来生我给你当牛做马，报达你一辈子......这辈子，咱们必须就此诀别！这是命......”
“不，不……我不要来生！我就要今生！”李英文打断胡杨林，紧紧地抓住他哭泣：“林子，没了你，我这辈子都不知道怎么过，我要什么来生？！我不放你走，我离不开你，我要天天见你......”
李英文全然不顾姑娘的体面，滔滔不绝地哭诉心里话。
胡杨林的心里一阵阵刺痛，却是无可奈何。连梅朵儿的爱，他都顾不上了，哪里还能顾及到李英文？在李英文哭诉累了后，他硬起心肠，颤抖着说：“英文，实在是对不住了！今生今世，我是无法接受或报达你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天下的好小伙子多的很，想开点，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不听......”李英文头摇的象拨浪鼓。
胡杨林百般劝慰。李英文闹腾到半夜，百劝不止，胡杨林只得硬起心肠板起脸说：“李英文，你咋还没完没了？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说你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就是我对象，是我老婆，也没权这样管我，这样对待我！”
李英文一愣，哇地大哭出声，捂住脸冲出去跑了。
第二天，李厂长特意找到胡母征求意见。胡母哭泣道：“李厂长，我谢谢你对我们的关心！孩子大了，知道自己在干啥，就由他去吧。”
胡杨林拿着辞职手续，领取了一百八十五元的辞职补偿费。
回到家里，他拿出一百块钱，交给母亲，无比沉重地说：“妈，这是儿子最后一次向您交工资了。以后，儿子要是混好了，您就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儿子要是混垮了，这就算是儿子给您养老送终……”
胡杨林的眼泪唰地下来，呜咽着说不下去了，转身跑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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