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大了，要接周总理的班！”这话是胡杨林说的。
可胡杨林不记得自己几时说过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据他母亲说，胡杨林说这话的时侯还不懂事。
胡杨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怎么想起来说的这个话？
每次说起这件事，母亲都再三提示:“那年，你三岁的时侯。我和你爸爸带你去看电影，放的啥片子记不得了。电影开演前，放的加演的记录片，上面出现周总理出国访问的事。当时你就大声说，我长大了，要接周总理的班。把周围的人都吓傻了……”
尽管惊天之誓忘记了，但胡杨林懂事之后，最想做的事，还真是当官。
当官好啊！当官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
所以，当胡杨林懂事之后，最敬仰的是毛/主/席、周总理，最想做的是包公、海瑞或八府巡按。
可现实生活，别说当官造福百姓，他连自己和亲人都顾不过来。
胡杨林从省城回来的前两天，弟弟和对象喝药自杀，幸亏喝的老鼠药是失效的，不然就没救了。人虽没死，可弟弟的对象却流产了。
望着哀哀无助的母亲。胡杨林火了：“我这不是正给他想办法嘛。他也太没出息！不说设法去挣钱，却用喝药逼您。喝老鼠药就能喝出钱来了？就能娶亲？为这样的人伤心不值。他不没死嘛，就是死了也活该！用不着为他伤心。”
母亲叹息：“柳林这么干，是拿刀戳我心窝子。可我也不全是为这个不争气的东西难过。你干爹得癌症了，前些日子发现的。他要是一死，你干妈的日子可咋过？从小到大，你干爹干妈对你比亲爹亲妈都好十倍。你爸死后，要没有你干爹干妈接长补短地接济咱们，咱们娘们不讨饭，也得卖孩子。你要不是长子，都应当过继给他们。你干爹没几天活头了。本来，你烟儿姐走了还有个絮儿。谁也没想到，去年絮儿也得病走了。你干爹再撒手不管了，就剩下你干妈一人，往后的日子可咋过？按说，你应该照顾你干妈的后半辈子，可就你挣的那两个钱，哪顾得了这么多事？我是为这难过掉泪。”
胡杨林的心一跳一跳地痛。干爹干妈对自己好，缘分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没儿子，希望行下春风，能得到秋雨。可自己这滴秋雨实在太小。为弟弟有钱结婚，为干妈，为柳如烟，为母亲......
不管为什么，都应该挣大钱！胡杨林毅然决然下决心：挣钱去！
胡杨林去找郑光明。得知郑光明已经再次南下广东。
于是，胡杨林决定去找白桦树和柳镇山商议一下。在去白桦树家的路上，胡杨林遇见柳镇山。
柳镇山笑呵呵地说：“你回来了？啥时回来的？正说找桦树一块去你那呢。”
“我也是来叫桦树去你那的，有要紧事找你们商量。”
胡杨林和柳镇山异口同声：“找我什么事？”
胡杨林和柳镇山相对笑了。柳镇山欲言又止地说：“算了，还是到桦树那再说吧，免得我到他那再脱裤子放屁。这些天去哪啦？我们找你都找疯了。”
胡杨林轻叹一声说：“去了一趟省城。”
柳镇山问：“柳林的事知道了吧？差点儿没把我们吓死。”
胡杨林叹息：“就为这事，找你们商量出路。”
白桦树住在自家院落里的自建房里。胡杨林和柳镇山进去时，白桦树正在不知所措地团团转，一见胡杨林，便埋怨道：“你去哪啦？把人都急死了。正要去看你回来没有，柳林的事知道了吗？差点儿俩人就都死了，太悬了......”
胡杨林坐床上叹息道：“满城风雨。没进家就知道了。这是要逼死老太太！冲他这德性真不想管！可不能眼看着老太太发愁。就为这事来找你们商量出路。”
白桦树透过窗户望着自家主房，跺脚低吼：“有啥商量的，设法弄钱就是了！这叫什么事嘛？！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大哥丈母娘家，昨天捎话来，要三千块彩礼，不然就退婚。整的我大哥从昨天到现在，一口饭没吃。我家情况你们也知道，我大哥从小到大，一直为这个家操劳，自己是一分钱也没攒下。你们没看他那个为难的样，真让人看了心疼！”
白桦树的爸爸白老三爱赌博。一九七二年因赌博被判八年。七六年白老三得了肝病，被提前释放。家里为了给他治病，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钱，又欠了一屁股债，治来治去，最后还是变成肝癌死了。
“最后咋办啦？”胡杨林柳镇山异口同声问。
白桦树叹息：“还能咋办，光棍打立正――硬挺着呗。嗨......”
柳镇山摇头：“现在人怎么啦？听我妈说，我爸娶我妈，就做一床被。被套还不是新的，现把旧被套弹了一遍。这不也成一大家人家，生我们哥们姐妹一大帮。我结婚算是破费了，总共没超过一千块钱。现在是怎么啦？一张口，就敢要三千五千的彩礼，也太过分了吧？”
胡杨林苦笑：“哥哥，你跟我说呢，还是跟桦树说呢？”
柳镇山恨声道：“我是跟这世道说，这叫什么世道？！”
白桦树转圈子，愤愤地说：“说到底，还是咱们自己不行，武大郎卖棉花――人熊货也囊。你我要是个处长局长什么的，给家里人都安排个好工作，那还不是老狼放羊――随便咪哂了。或者说，咱们手头有个三万两万的，拿出一万来，砸死她们这帮卖小米的！”
柳镇山说：“所以我说，你们都得设法进机关――当官。林子，我前些天找李英文谈过，她说她爸早就答应你，等你一拿到夜大文凭就调你进机关，是不是？我找你要说的就是这事。你自己当回事。”
胡杨林愣怔着没说话。白桦树点头道：“是个好事，也是个好渠道。问题是这条路，对咱们来说，就怕是孩子饿死奶来了――晚了。”
胡杨林说：“大哥，三哥，我准备去做买卖，先挣一笔钱再说。”
白桦树点头：“怕是也只好如此了。”
柳镇山吃惊地说：“兄弟，别冲动，你千万别冲动！好好想想，真要走上这条道，恐怕你工作也没心思干了，夜大也没心思上了，怕是前途也就没了。”
“唉！”白桦树叹气道：“大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跟你没法比，你有老爹，万事有他扛着。再说，你现在也是科级干部，我们怎么能跟你比？我原来还有个哥在前面顶着。现在他也顶不住了，我也不忍心再让他顶了。他从十几岁就为这个家奔吃喝，快三十岁连个老婆还没混上。不能再拖累他，我要是个男人，就应该出头把他替换下来。林子更不用说，他总不能眼巴巴地看着老娘愁死吧？”
柳镇山垂头不语。胡杨林振奋精神：“大哥，别难过！你当你的官，我们哥俩去奔钱。不管结果怎样，还是咱们当初的誓言，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那没问题。可做买卖也得有本钱，你们有吗？”柳镇山嘟囔。
胡杨林咬牙说：“国祥他老娘给他一万块娶媳妇的钱，在我这呢。上回他让我用我没用。柳林就冲着这笔钱喝的药。没办法，只好拿这笔钱搏一下！”
柳镇山担忧地说：“我听老人们说，钱难挣，屎难吃。屎有多难吃，钱就有多难挣。你们想挣钱，可知道怎么挣钱吗？”
胡杨林白桦树面面相觑，又一起对柳镇山摇头道：“不知道。”
柳镇山心情沉重地问：“嗨，你们不知道咋挣钱，就敢奢谈挣钱？”
胡杨林昂首挺胸：“车到山前必有路！”
白桦树跳起来：“船到桥头自然直！”
柳镇山伤感地说：“不是我娘们家家的非弄景，我是实在不放心你们。做为大哥，做为好朋友，我眼睁睁地看着最好的两个兄弟，根本就不会水，却要去渡黄河，游长江，你们说我能无动于衷吗？”
胡杨林激昂地说：“鲁迅不是说嘛，本来是没有路的，只因为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吗？我愿做这第一个探路人。”
白桦树叫嚷：“沈万三也不是天生就是财主，哈默也不是生来就是资本家。**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我就不相信了，凭着我和林子的聪明才智，会连钱也挣不来。放心吧，大哥！我相信，用不上三年五载，你就会看到，两个红色的资本家，在中华大地上诞生了！”
柳镇山忧心忡忡地问：“你们眼下怎么办？去哪做生意？”
白桦树说：“怎么办，谁知道怎么办。出门把鞋脱下来，朝天上一扔，鞋尖冲哪边，我们就奔哪边去。”
柳镇山叹息道：“这不是痴人说梦瞎胡闹嘛！”
胡杨林说：“也不算是瞎胡闹。这有个名称，叫做撞天卦。撞大运吧，撞上什么算什么。谁知道前面是什么样，你敢保证进了机关，就能一帆风顺，当上国务院总理，指点江山，施展才能吗？”
柳镇山苦笑：“当总理想也不敢想。能弄个县长市长的干干，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做个千古名人，也算是没白来人世走一遭。”
胡杨林叹息着说：“我何尝不这么想，桦树不也是这个理想嘛。然而现实不允许，也只好改弦更张了。不能当官，就弄一个百万富翁当当！”
白桦树振臂高呼：“金钱万岁！百万富翁万岁！”
柳镇山无可奈何说：“既然如此，就随你们的便吧。不过不要忘记，万一混不上饭吃，来找我。我吃干的，绝对不会让你们喝稀的。”
柳镇山脚步沉重地走了。
白桦树问胡杨林：“现在咋办？”
胡杨林大笑：“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桦树，走，出去扔鞋去。”
白桦树笑道：“林子，要我说，咱们得找个离水坑或厕所远点的地方扔，要不然万一掉进水坑或厕所里，可就没方向了。”
胡杨林一边向外走，一边苦笑：“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白桦树笑道：“吉利话不会说，吉利的地方想起一个。林子，那咱就去银行门口扔，说不定一下就掉到金库上了。”
胡杨林和白桦树相对大笑，然后偷偷地抹去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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