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帆一笑，他忙着给唐主任的儿子做媒，他老婆在公安局，莫不成要给唐主任的儿子介绍个警花?市政府门口那女交警就挺漂亮的。

阿妖哼一声，打击白一帆，女警察长得再漂亮违章还不是照样罚你。

说着到了唐主任家，唐主任正在看电视连续剧。陈姐要替他们倒茶，阿妖拉着陈姐的手说，陈姐，我们又不是外人，要喝自己倒。陈姐这段时间去洗面没有?东方魅力的进口羊胎素效果挺好。

陈姐说，昨天我还去做了个全套，是有点效果，我们单位的人都说我这段时间年轻了。

陈姐皮肤本来就好，再做了护理，看上去也就像三十多岁的人。

白一帆很满意阿妖跟陈姐谈得这么自然，分明是外交辞令，却说得很诚挚。

白一帆拿出锦缎盒子小心地放在茶几上，唐主任，你过生日，我们表示一点点心意。

唐为民拿遥控器把音量调小，看一眼说，你这个一帆，到家里来行贿啊，给我拿回去。白一帆本来就不擅此道，见唐主任一身正气地让他拿回去，脸一下红了，背上一热，出了一层毛毛汗，着急说，唐主任，这么久了，我送过什么?就是一块石头而已，连玉都不是，就是一块石头嘛。

唐为民拿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石头?看着倒好。

白一帆说，这是古兽印章，摆着当小玩艺儿的，不过这是块真正的寿山田黄。不好意思说值很多钱，只说，唐主任，你可别千万拿去送人。

唐为民哈哈笑起来，指着白一帆说，你看你，既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要送人还要你批准?

白一帆很想解释几句，但唐主任已经这么说了，他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送礼就应该送得大气一点。唐主任想起什么，严肃地说，一帆你给我悠着点，有些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白一帆正猜唐主任说的不知是不是小金库的事，唐主任又换了话题。

汪省长的讲话我让吴明国给你，你看了没有?

白一帆欠欠身，**在沙上只坐了半边，维持着一种不算舒服但很恭敬的姿式说，看了，我复印了一份。

唐为民说，这次政府换届，不比往常，要拿出有分量的东西来，让全市人民看到本届政府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这五年也是汀洲有史以来经济增长最快展最快的时期。

白一帆揣摩领导心思早已入化境，自然明白主要是大写特写唐主任的政绩，突出这一届班子的功劳，把粉打在脸上。但他脸上却是诚恳的表情，连连点头。因为在唐主任家里，这家里又没有小孩，于是他就当一回小孩，在大人面前适度地撒娇，说，唐主任，说句心里话，我是既愿意给你写材料，又怕给你写材料。

为什么?

因为唐主任有思路，比一般人站得高，水平不如你，这文章就难写。喜欢也是因为这个，你心里什么都清清楚楚，你出思路，文章就好做。

唐为民听了笑道，你这个马屁拍得不错，有长进啊。

阿妖笑着说，唐主任，我们一帆这话真不是拍马屁，是他的真心话，他说在唐主任领导下工作，胜过读硕士博士，还说他是唐主任提起来的，唐主任对他有知遇之恩。

白一帆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对她说过，跟着唐主任不会吃亏，像这次唐主任要到市上，就把好些人的待遇都解决了。

唐为民似笑非笑地看了白一帆一眼，仿佛无心地问了一句，一帆到单位几年了?

哦，已经八年多了。白一帆说。

当科长也差不多两年了吧?这次是个机会，在基层干两年，对你今后的展有好处。唐为民说到这里打住了。

白一帆的心咚咚地跳起来，说，唐主任，讲老实话，要照我心里想的，最好再在唐主任直接领导下干几年。可是市里需要你担任副市长，舍不得也要舍。

唐主任严肃地说，人大还没开，这个副市长你给我封的?这电视广告也太长了，不看了，来，你们俩陪我打几盘麻将。

白一帆估计吴明国也想推荐下去挂职副县长，也是来“跑”的，唐主任没让吴明国陪着打麻将，却让自己和阿妖陪，足见唐主任对自己的信任过吴明国，也证明唐主任是看重工作能力的。今天的唐主任，明天的唐副市长，后天的唐市长。白一帆和阿妖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眼神有些兴奋。

三月底开人大会。政府部门不关心政治的人不多，对于地级市这种基层，关心政治的具体表现就是关心人事任免，也就是干部的使用。关于唐主任要当副市长的说法早就就传开了，虽说市委的提名不等于人大代表投票，但人大毕竟在党的领导之下。

前段时间唐主任陪人大主任到各县走了一圈，视察工作，稍有政治头脑的人都懂得只要不出意外，唐主任的当选已成定局。市人大会议开幕那天，吕处长到北阳市检查项目，打电话给白一帆说顺道来看看省上支持的汀洲的旅游项目。自从白一帆当了项目科长，跟省里的关系理顺了，省上对汀洲的支持相当大，白一帆的工作也很顺利。

白一帆知道唐主任已经向组织部推荐自己下去挂职副县长，又激动又兴奋。知道陪好省里处长为宁阳多争取资金和项目就是对唐主任最好的支持，头天晚上便打电话给陈原，要他带上那套尼康摄影器材跟着一起去朗旺自然保护区。

陈原跟老婆办了跨国离婚后，一直过着潇洒的单身汉生活。女人和艺术这两样东西是陈原毕生的追求，总有一天陈原会搞出大师级的作品，在他成为大师之前，有很多女人无怨无悔地失贞，于是陈原更热爱女人。

陈原的手机关机，白一帆只好自己带了在德国买的那部数码相机。省上来了两个处长，白一帆想把气氛搞得随意一点，所以阿妖也去了。县上的局长和朗旺乡的乡长在县界处接他们，吃过午饭听汇报，下午坐车看大九寨环线基础设施建设，下午五点钟才到朗旺自然保护区外的寨子。

远离城市的朗旺乡一派高原草甸风光，阳光明媚，如洗的蓝天上白云朵朵，一片片雪白的羊群和枣红色的马匹在覆盖着雪粒的草原上游动。虽然草地还没有完全返绿，但压着冰雪的耐寒树林青翠鲜活，远处传来松鸡和画眉的叫声，跟马嚼子上吊着的铜铃和赶马声相呼应，高原草甸生气勃勃。

晚饭在招待贵客的堂屋吃，从马尔康买来的藏式铜火炉上摆着荞面饼，抹了蜂蜜的烤洋芋，鲜美的羊杂汤，穿在架子上的全羊涂了花椒辣椒香料，烤得嵫嵫响。按照当地风俗敬了蜂蜜青稞酒，不喝不行。

吕处长问当地的摩叶人是不是藏族，乡长说，说我们是藏族，西藏的藏族又不承认我们。说我们不是藏族，我们的祖先又是从西藏迁徙到这里来的一支。这事还有个故事呢，1956年我们的女乡长尼苏达玛去北京开会，**接见她，**问尼苏是什么族，她一激动话都不会说了，握住**的手一个劲儿地喊**万岁。

白一帆说，太遗憾了，云南的基诺族是最后一个正式承认的少数民族，只有两万人，比摩叶人少。如果那时你们乡长不要那么激动，说我是摩叶人，那现在我国就不是五十六个民族而是五十七个了。

说罢大家都笑。白一帆给吕处长撕了一块肥嫩的羊腿肉，说，这里的自然保护区完全是原始的生态，吕处长你明天进去看了就知道，省里给我们这么大支持，我们一定把保护区建好。吕处长问，人可以进保护区吗?乡长说，人可以进，但是不能开车。人也不能进去太深，有野兽。而且里面人根本没法走，树太密。昨天我接到卫星中转的电话，市里有个记者进保护区几天了都没出来，乡派出所昨天已经组织人进去搜索了，里面下了大雪，一尺多厚，不知这个记者是死是活。

白一帆听了心里一个激凌，马上敏感地想到陈原，那个失踪的记者会不会是他?

陈原好几次一个人进入野外无人区，那次为了拍百浮山《云海日出》那幅照片，一个人在百浮山的雪地里整整趴了两天，竟然掉到熊洞里去了，幸好熊正在冬眠。这次会不会又是他，会不会出意外?昨天晚上打陈原的手机老说关机，如果他在自然保护区，那手机就接收不到任何信号。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越野车开到朗旺自然保护区管理站，大家下车步行。白一帆想跟站长打听一下那个记者的消息，但听说站长进去找人了。白一帆很担心那个记者是陈原。除了他，还有谁这么疯狂，如果他是新华社记者，海湾战争恐怕是第一个往巴格达跑。

原始森林的风光十分壮观，松软的雪是像一层厚实的地毯，脚踩在积雪上嘎吱吱响。积雪下面是落叶形成的厚厚的腐质层，溪流中横躺着老朽的巨木，树枝上挂着几尺长的冰凌，汀江的源头虎溪河从雪山流出，到夏天，绿色的山头莽莽苍苍，空气清凉湿润，像是宁阳的一个巨大的氧吧。

阿妖陪着吕处长他们一路说笑，扔雪球，白一帆心里却越来越不踏实，怀疑那个失踪的记者是陈原，阿妖几次提醒他别忘了正事，好好给吕处长他们拍照。不觉已进到原始森林里面，铺满落叶和松针的小路积雪越来越深，光线也越来越暗，白一帆折了两根树枝递给吕处长他们当拐杖，忽然，一条毛茸茸的东西忽然窜出来，

阿妖吓得大声尖叫“狼，有狼!”

白一帆也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原来是条猎狗，脖子上还套着皮项圈。狗的主人出现了，是自然保护区管理站的站长，他后面跟着个蓬头垢面，走路摇晃的野人。

白一帆认出这野人竟是陈原，惊喜地在他肩上擂了一拳说，真是你这家伙，听说有个记者在原始森林里失踪了，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你这是怎么搞的?

陈原穿着有二十几个口袋的摄影背心，背着摄影包，脚上蹬着站长送的世界环保组织捐赠的防水牛皮靴，被白一帆捶得晃了一下，眼神直地问，有没有吃的?

阿妖忙把饼干和矿泉水递给陈原。站长说，陈画家进去前还在我这儿打了卫星电话，一分钟三美元。他说两天出来，我说你两天不出来我就要报警了。昨天我也进去了，没找到他。

白一帆说，谢谢谢谢！幸好站长同志高度负责，陈原你这家伙也太冒险了，万一出意外，里面手机又打不通，你说怎么办?

陈原抹抹嘴说，前天晚上摔沟里了，还好雪厚相机没摔坏，胶卷也还在。白一帆跟吕处长他们介绍了陈原，拍马屁说，这趟我们的艺术家能逢凶化吉，完全是沾了两位省领导的光，你们这次来真是功德无量，充分体现了三个代表。

出了保护区，副局长和办公室主任已经在路口等候。白一帆惦记选举结果，消息。县上的人说，昨晚新闻已经播了，唐主任顺利当选。

白一帆心里一下踏实了，不过吃饭时还是没敢多喝酒，留着晚上喝个痛快。吕处长他们还要去邻市看项目，白一帆送他们到两市县的交界处后便开车回市里。路上白一帆的手机狂响起来，一看是小秦的号码。

白处长你在哪儿?唐主任出事了!

白一帆心一下提起来，不是说选上了吗?

不是这个，是唐市长出了车祸。

白一帆心猛地往下一沉，车祸?!严不严重?小秦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唐为民在医院，医院正组织抢救。白一帆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唐主任有没有生命危险，又为唐主任出事他没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懊悔。现在他感到已经离不开唐主任了，就像在一般人眼里那样，唐主任是他的背景，在官场上，有没有背景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