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林羽说：“我认真地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的行为。”

杜小倩说：“不必了。”

林羽站在商场里杜小倩的柜台前已经半小时，他只说了这句话，而杜小倩也只回答了这一句。在柜台前试化妆品的客人太多，杜小倩根本也没正眼看过一次林羽，小倩的同事也是两位倩丽的女孩。直到柜前没有了客人后，她们友好地请林羽就坐于一张椅子上。她们将林羽当成了杜小倩的男友，对他态度很友善，而从杜小倩对林羽的态度来看，理解为恋人之间的呕气也属正常。

杜小倩说：“对不起,先生，要买什么样的化妆品？若没有需要，我们这里的椅子是用来试妆用的。”

林羽说：“那好，本人正需要一批化妆品，请小姐替我选选。”

“对不起，我们这里只有女士用的，男士请到对面柜选吧。”杜小倩象对一位普通顾客一样说。引得其余两位同事都笑了。

“那我替女友选一批化妆品成吗？”

“小丹，你来替这位先生推荐吧？”杜小倩继续拧着劲，她对同伴说。

这个下午就这么耗上了，林羽一共磨磨蹭蹭刷了二十多次卡，脚下堆了一大堆东西才涯到了杜小倩下班。在更衣室外他抽了一支烟，立马被一位当值的女孩子制止了，他正在解释时，杜小倩出来了。

林羽追上去说了声：“小杜，你还在生气？”

杜小倩停住了，她说：“若你尊重我，就请不要再骚扰我的生活，好吗？我已经是够难的了。”

“你可以回到林氏上班，我保证绝不会骚扰你，也不许别人骚扰你。请你就给我一次补过的机会吧。”林羽这一辈子还从没这样子求过人，即使是做生意，他也从不低三下四地央求于对方。这是他父亲传下的秘诀，父亲说：“你若低三下四地求人，必然被你对手轻视，若被轻视，就失去了你应得到的尊重，而这种尊重就是你下次做成生意的最大资本。你要高傲，让你的敌人也不得不敬佩你，你就达到最高峰了。”

但父亲的教诲，此时对于林羽来说已无任何指导性义意，他就那么一败涂地跟在杜小倩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连他自己都有点奇怪，自己居然有这么好的脾气。

杜小倩看了林羽，她感觉到了他语言中的某种真诚，最后她不得不说：“好吧，林总，我接受了你的歉意。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回到林氏去上班。”

“我们做朋友行吗？”

“那我是高攀了，恐怕我有点承受不了这种抬爱吧？”

“你说话都这么剌人吗？”在林羽的记忆中，好象这个杜小倩天生来就是跟他赌气似的。

二人就这么漫无目标地走在街头。有时杜小倩会停下来看一看路边小店中一些时髦的小玩意，这时，她的脸上就会漾起一种笑容，林羽发现，她看自己的眼光也没有刚才那种冷漠了，林羽即时抓住机会，笑着说：“这样，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本人请杜小倩女士吃饭，不过，地点嘛由我定了。”

二人逛了一个晚上，这时腹中已饥肠辘辘了。

林羽想逗她开心，说：“为了让本次宴会达到理想成果，并本着节约闹革命的原则，我建议就餐地点就选在名豪大酒店——旁边的翠亨园——对门的小巷子——地摊小吃上举行。”故意绕着先说了两家全市顶级的食府之后才绕到真正要去的地点——街头小吃。

杜小倩被逗笑了。她说：“林总，也不至于这么抠门吧。不过也好，这街边小吃真舒服，咱就吃这小吃吧。”

二人赶到小吃摊边时就开始直流口水了。

这南方城市里精致的风味小吃实在让人解谗。什么川北凉粉，龙眼抄手，水煎包，令人垂涎欲滴。

远处的灯光闪烁在他们的身上，留下斑剥的碎影。华灯初上的大都市，在喧嚣的人流中象个卖笑的荡妇，摆弄着她的姿势，忽明忽暗的霓虹灯，在幽暗的角落向客人抛着媚眼。西装革履，大腹便便的富人，挽着妙龄女郎招遥在街头，衣衫滥褛的几个乞丐，在昏暗的灯光下搜索着垃圾箱里的食物，过往的人们目光冷漠而麻木。这个城市已经完全沉仑在一种散发着沼气的糜烂之中。所的的一切繁荣，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一位卖花的妇人过来，操着南方人口音，站在他们身边叫卖道：“小姐，买花吧。”

杜小倩说：“走吧，这里没人买花。”

妇人就向林羽说：“先生，给太太买一枝吧。太太多漂亮的，买一枝吧。”

林羽说：“好吧，冲着你这句话我就得买一枝。”

他选了一枝香水百合花。

那妇人说：“先生送太太该送玖瑰的，我这儿的玖瑰是最鲜的，中午刚采下。”

林羽说：“那好，我两样各买一枝吧。”他的眼睛看着杜小倩，小倩垂下眉睫没有支声。林羽将花默默地递到小倩胸前，小倩只取了那枝百合花。

林羽于是常去那家商场门口等杜小倩下工出来。

有时，他会假装是偶尔逛到这里，正巧碰上了杜小倩下班，然后他会以惊讶的语气说：“哟，下班了，没想到这么巧。”然后，两个人就那么默默地走在了一起。杜小倩从来没有要林羽开车出去兜风或暗示送他回家之类的请求，所以他们每次总是一前一后地在街头上漫无边际地闲逛，逛累了就在街边吃点小吃。然后，在渐渐灯火稀疏的某处街头默默地分手。有次，林羽主动提出送小倩回家，小倩淡淡地回绝了他的好意。

他偶尔也请小倩吃顿饭，吃那种极普通的小餐馆里的炒菜，一顿饭下来，连酒钱在内都超不过五十块，而且有时还得任着由小倩付帐。最多的时候他们就找家小水吧，听听音乐，喝喝咖啡。他们的交往只限于一种普通朋友的交往，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只会聊起各自的童年趣事，和一些感兴趣的话题。与她交谈时，林羽非常小心地避免着“小姐”，“鸡”之类的字眼，甚至于在点菜时他也尽量不点带鸡这个字的菜名，他在内心里也对这些字眼渐渐产生一种天然的隔阂与排斥。林羽没有感觉到他是在追一个女孩，反倒更象是在呵护着一位病人。这虽然是件很累人的事，但在他心中，能与小倩在一起喝喝咖啡，聊聊天却让他感受到一种轻松和自然。

“你这样与我在一起不觉得无聊吗？”这话小倩问过他无数次。

林羽就会回答说：“你还当我是不是朋友？”

小倩会说：“我和你？我们能做朋友？怕不合适吧。”

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就开始沉默。经常，在与小倩分手之后，他也会想到，下次自己会不会拉一拉她的手，做点亲昵的动作，但真到下一次他们见面后，他的一颗心就变得非常的平静了。这是一种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的行为和想法，若在过去，这个女孩早就在他的床上了。也许，说不定已经厌烦着，连面都不想见了。但因为有过那一记耳光，他不知怎么，就在心中产生了一种与她身体接触上的畏缩感。而且连带在心理上也产生了一种在她面前的自卑感。

有天，林羽说：“你在那里上班还不如自己做一份事呢。那样，钱也会赚得更多一点。”

“是呀，我确实需要钱。但象我这样，一没文凭，二没专长，能干点什么呢？”小倩淡淡地说，嘴里叼着吸管慢慢地吸着一杯明黄色的橙汁。

“做广告业怎样？我的一些朋友还经常让我给他们介绍业务呢。我倒可以在这方面助你一臂之力。”

“行吗？那可要一笔很大的资金的哟？”

“钱倒不是最大问题，我可以借或者我们合伙做，算我投资也行。”林羽想起自己上一次在罗娜那里的教训，他将话说得委婉了一些。

“这倒可以考虑考虑。”杜小倩对这份建议倒有点动了心。

三天后，杜小倩第一次主动给林羽打来电话，她说：“你上次说的做广告的事，我问了一下，有点意思，我们找个地方扯一下吧。”

他们在一个茶楼里将办公司的具体事宜做了一次认真的探讨，最后定了下来，干！杜小倩拿出了准备给小满治病的钱，大概二十多万，用于租办公室，搞装修和前期费用，林羽同意先借她三十万作为流动资金。

公司的框架也很快出来了。刚好有个从深圳回来的广告业资深人士阿森，原来在那边一家广告公司做总监，杜小倩就请他做了公司副总，负责公司的业务活动。

只是，杜小倩请林羽还要帮个忙，她交给林羽一张身份证，说：“这是我的身份证，你帮我将姓名改一下吧，我就用现在这个名字生活。”

林羽看了杜小倩原来身份证：顾春，女，汉族，1975年11月2日出生

林羽让高敬德火速去办这事，三天之后高敬德办好了一切。顾春，这个人不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永远是杜小倩。

阿森年龄与林羽一样大，但从外表上看要年轻得多，阿森搞这行之前是个挺有名气乐队里的贝司手，很有些艺术家气质，一头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穿着也很个性化，很受女孩子喜欢的。乐队解散后，就改了行做广告，本来也做得不错，只是原来的老板后来缠着要嫁给他，老板比他大十一岁，已是半老徐娘了，而他正值风华，难免就时常有些出墙行为，结果有次被捉个现场，伤心之后，老板痛下决心将他辞了。

阿森建议，将公司地址选在一幢市内名声显赫的大厦内，再加上精致的装修，这样公司的整个形象都得到了提升。在阿森的主持下，公司在一个月内就以一种气度非凡，实力不菲的形象出现在人们眼前。公司全称叫南方企业广告策划有限公司，简称为南方广告。杜小倩自然是董事长兼总经理，阿森名义上是副的，但一切都从听他的指挥捧行事。

公司的第一笔业务就是林羽给直接带来的。这是一单女性保健品的广告营销策划，阿森以前在南边做这种策划做得多，轻车熟路，效果也不错，给那家企业省下不少钱，人家很满意，钱也来得快。三个月不到，轻松赚下四十万元。同时，在这三个月中还另做了几单小型户外广告，也有不菲进帐。这第一季度开门红，令杜小倩乐得就差晚上睡觉时没笑。

这段时间林羽也比较忙，杜小倩几次给他去电话，约他出来喝茶，他一会在广州一会在青岛一会又在北京，杜小倩在电话这边说：“你再不回来，恐怕连你长的什么样都要忘了。”

林羽笑了，说“怎么哪，是不是想我了，你原来不是挺讨厌我的吗？”

“你别自作多情了，也就是一般朋友那种想念，快回来吧。我还有件事要找你帮忙呢。”

“嘿嘿，若是一般朋友，也就算了，若是有点其它意思呢，我还可以考虑早点回来。”林羽诡笑两声。

“算了，我亲爱的林羽同志，别假惺惺的了，你身边的女孩子成打成堆，没有必要对我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吧。”

“我说杜总经理，你这可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人家为你可是挖心剖肺，肝胆相照，碰一鼻子灰不说，还要受尽你的热嘲冷讽，这有点太不公平了吧。”

“你活该，谁叫你居心不良，心怀叵测呢？”

“骂得好，也许吧，我是有那么一点，嘿嘿，只那么一点点。”林羽笑了。

“承认了？”

“算是吧。”

“算你还是个有点点良心的人。”

“真的？你认为我还有点良心？”

“别罗嗦了，什么时候回来。”

“下礼拜吧。”

“好吧，回来见。”

“哎，你别挂，我还想聊聊。”

“见面聊吧。”杜小倩挂断了电话。

自林羽借了杜小倩三十万之后，他们的语言也变得随意了些。

小倩回味着刚才林羽说的话，“嘿嘿，只那么一点点”她想，这个富家公子到也说的是真心话。从她接触林羽到现在，林羽在她的心中起起伏伏，时而清晰明朗，时而模糊难辨，对于他对自己的帮助，她内心充满感激，有时，她真想主动地投入他的怀中，好好地哭一场。她从他的身上隐约地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就是那个无私地卷起袖管为她的苦难而献血的乔风。从理智的角度，她从没相信林羽会真诚地爱着她，象这种出身的公子哥，自私是他们的天性，占有是他们无穷尽的欲望，若要天真地幻想在他们身上存有真爱，那你就大错特错，是的，大错特错！她之所以与林羽保持着这样一种若及若离的关系，其实也是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利用了这个富家公子的可鄙私欲。而今，她的羽翼渐丰，她可以自己飞跃了。她可以慢慢地，有步骤地收购回自己曾经出买的尊严。但她不再希望是用肉体，而是用无数次被那些臭男人摔在她赤裸肉体上的花花绿绿的钞票。

但钞票能买回尊严么？她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