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风中夜袭
作者:傲邪至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1172

距官道还有半里路,有两个人在冒着烈日泰然而行,是两位男女。男子是个活力充沛的年轻人,背着大包裹,身材修伟,手长脚长,健康的黑面庞泛着笑容,穿了一袭平民大众流行的长褐衫,既不象个有钱的大爷,也不似个苦哈哈潦倒的穷汉,很难从他的外表看出其身份。留了两撇小胡子,以增加成熟老练的气概,虽流露出三分英气,但气势并不迫人,反而给人有和气、坦率、爽朗等等良好印象。

而在一旁是位绿衣少女,小蛮腰佩了剑,所佩的剑装饰华丽,应是一把吹毛可断的神物,还悬了一只精致的百宝小革囊。梳了代表闺中少女的三丫髻,这就是说,头上共有三枚这种钗,管制住三只发环。年纪约在二九或双十年华,有一张美丽的面庞,尤其是那双清澈晶亮的水汪汪明眸,具有强烈吸引人的魅力。劲装把美好的胴体衬得玲珑剔透,臀部浑圆的曲线,比高耸的胸部曲线更诱人。

少女忽道道:“哥,还有多远?”“不远了,应能在未时前进城。”这时小径右面的高梁地里,枝梢嗍嗍而动。年轻人似乎是久走江湖,警觉地向其妹一打手式。那女子立即脚下一缓,落后五六步。这是防止被人用暗器偷袭,一网打尽的应变措施。走在后面的人相当危险,可知少女并不认为自已是弱者,足以担当风险。密密麻麻的高梁地,人躲在里面极难发现。兄妹俩全神戒备,从容而对并不打算赶快离开,灾难是不易逃避的,必须勇敢地面对灾难。

一声鬼啸起自右前方不远处的青纱帐内,接着右后方传来隐隐呼声,而小径左面的地里也有声发出,此应彼和,已明白表示他俩已经身入重围。两人止步,年轻人朗声道:“不必装神弄鬼,还不快现身。”话声刚落,一声怪笑,青纱帐摇摇,由小径左右前后四方,各走出一人。

右前方一个形销骨立,干瘦矮小的灰衣老人,白发苍苍,鼠眼尖嘴,双耳招风,猥琐的像貌,委实令人一见难忘。鼠眼不时眨动,厉光闪闪阴暗不定,一根草绳做腰带,脚下是多耳破麻鞋。一双鸟爪似的怪手,嘴中传出一阵刺耳的冷笑。左前方一个腹大如鼓.高大肥胖,袒着胸中年大和尚,毛茸茸的胸膛委实今小姑娘们心惊胆跳。手中的浑铁方便铲委实唬人,重量大概不下八十斤。右后方,是一个佩了剑,竹竿似的高瘦中年人。左后方,是一个只有一条右腿的老花子,左手支着拐,腰带上带了一把短剑。虬须如戟怪眼似铜钟,像貌威猛,令人不敢正视。

年轻人真的象是个老江湖,一见来者,就放下警戒之举,笑着道:“我倒是谁,原来是川东方斗山四位前辈啊。”一听此语,灰衣老人不由的怪眼一翻,诧异的道:“小辈,你认识我们?”“当然了,前辈就是‘厉鹫’宋大元,那位应是‘欢喜佛’百戒大师,而后面的这两位当是‘弃情秀士’卢事闻与‘独脚狂乞’连成章,不知几位在此拦住晚辈去路,所为何意?”

这四位合称‘方斗四凶’,由其名可知不是什么善类。不过他们只是在川东一带凶名昭著,武功不算高,自然混不出什么大名堂,在江湖上也就鲜少人知了。但年轻人一言道出其等名号,心中自然高兴,宋大元也难得收起凶相,和气的道:“我们在这里是拦截进城之人,看你二人也该是入城者,大爷我今天心情好,就网开一面,放你俩一条生路,由哪里来回哪里去吧。”年轻人道:“敢问城里情况如何?”宋大元今天的心情还真是不错,可能因为在这里守了半天,难得见人,再加对方说话有礼,就好声回道:“城里来了不少人,但实话告诉你,这次买卖肯定是‘沧海君’的,你们去也是白给。”

‘沧海君’洛丰权既是江湖十大风云龙虎榜上‘王士君,显神通’中的君,横行江湖二十年后,归故里坐镇益州乐山伏威庄,手下爪牙众多,可说是位翻云覆雨的一方霸主,势力之大尚在乾坤三龙之上。而江湖上有句盛行数百年的行话:青州响马,雍州绿林;西川杀马,南湘鞭尸。这‘杀马’意指杀马快斩手,就是在益州,而他的手下中也有一些这样的人。

“哦,是‘沧海君‘洛前辈,看来四位应是他的人?”“不错,不过洛老他没来,来的是川南双霸剑,小辈,你应该听说过吧。”年轻人忽然仰声长笑,百戒大师不由得吼道:“小子,发什么疯!”年轻人收起笑,道:“多谢相告,不过我两兄妹,还是要入城。”宋大元道:“小辈,你们刚才没听清吗?”“听到了,那又怎样,以为我怕你们,只不过套话而已,省得费事调查。”宋大元怒然道:“好小子,尽敢戏弄本大爷。”

他似激怒得七窍生烟,象一头怒鹫般,闪电似的奇速飞扑而上,既不发声警告亦不作势准备,毫无前辈风范,出其不意突然急袭,凌空扑出双爪疾探,双脚急端,完全神似一头从空中扑向猎物的厉鹫。相距在两丈左右,再快也快不过眼睛,年轻人在对方突起发难前,便已看出警兆,对方一动,他已留了神,直等到对方近身,方扭身闪让,右手乘势反拂,掌贴上了对方的右臂。宋大元一扑落空,正想扭身半空折向进击,却身不由己,偏向飞出,远出两丈方能消去扑势落地,速奔四五步方稳下身躯。

而在宋大元出招同时,连成章已道:“小妞,让本大爷来陪你玩玩。”话声刚落,人已往前,一杖抡起,就横打而出,再偏身,左手拔剑刺出第二招,反腕又从胁下刺出第三剑。一杖夹一剑,角度之刁钻,连接之紧密,变化之急速,浑不象是个残废之人。少女却是一丝轻笑,身随意动,侧体,折腰,风车大转身,已将这三击闪开。对于如此紧密的招术,她竟然好像清楚得很,闪避得无不恰到好处,身手之快捷,与她的年纪绝不相符。

“宋兄小心……”喊声刚到。“转身!”身后传来了年轻人的叫声。宋大元也算经验老到,已知敌手跟来,猛地向前一仆,贴地斜窜丈外,方倏然转身跃起。刚挺身而起转正身躯,眼前身影入目,仅来得及眨眼扭头,“砰”一声,左颊便挨了一记重拳,只感到满天星斗,已运功抗拒,但仍然禁受不起这重如山岳的拳劲打击。总算不错,挨打不忘反击,一爪抓住对方的右小臂,爪功真力发如山洪,平时抓石如粉的鹫爪功,抓血肉之躯该是摧枯拉朽,可是,抓住的小臂却是坚愈金钢般。接着,“砰”一声响,右肋又挨了记重拳,千斤劲道,直撼内腑。“砰噗噗……”按理而至的是七记重击,只打得他无法招架,似乎天旋地转,日月无光。“啊……”终于狂叫一声,砰然倒地。

同时间,连成章三记狠招落空,面色一变再变,卢事闻一旁看着,亦自变了脸色,不再犹疑,叱喝声中,人剑飞前,他的剑势较之连成章更狠辣!连成章是攻中有守,守中带攻,攻守俱备,伤保兼顾,而他一剑刺出,却是有去无回之势,只求伤敌,置生死于顾外。其全身上下都见空位,但别人要刺他一剑,只怕亦难免要挨一剑。自出道以来,他就是这样闯出凶名称号,现面对着是一位女子,他这种拚命的剑法就再发挥至极限!但少女在两人合攻中以幻变的身形连闪而过,又长身飞入半天,一道闪亮的光同时在半空中出现,她的腰中宝剑终于出鞘了!

这瞬间,百戒已横铲而上,呼呼生风,直取年轻人的脑袋瓜,年轻人的脸上却仍然微笑着,右手一伸,已迅快无比的一把抓住来势汹汹重逾八十斤的浑铁方便铲。百戒脸色一变,左掌猝然急袭,年轻人也是一掌相迎,双掌相交,只见年轻人小腹一鼓,再一收,喉中一声:“呔”百戒只觉发出的力量迅疾而归,且带着股更强的内劲,整个人不由的直往后退,“蓬”一声大震,像是倒了一座山,“当啷啷”连声怪响,方便铲掷出丈外去了。

少女突然发出一声娇叱,其声尚在半空摇曳,剑光一闪,长短双剑急上前招架,连成章与卢事闻只觉手上兵器一震,人不由得各向旁退。少女落地,二人再围上,宝剑立回,迎住卢事闻的剑,踩七星,斜闪连成章的拐击,人与剑突然转了一个大圈,“呜”的一声暴响,卢事闻的衣袂在剑光中猎猎的飞裂,其不由而避。少女拔身,挫腰,挥剑,‘铮’一声,挡开了连成章的短剑,左手一探,竟然扣住他的握剑右腕脉门,剑立即脱手堕下,连成章惊呼未绝,寒光闪闪的宝剑已架在他的颈脖上,卢事闻抢救不及,遂停下身形。这期间变化的迅速实在难以形容,但是这位少女竟然能够做得到,剑势之灵巧,身法之变幻,真令人不敢相信。

而另一边,年轻人刚震退百戒,宋大元抓住机会跃起,一掌拍在对方的小腹上,用了全力。这一掌却像是拍在皮鼓上般,有韧性的肚皮反震力出奇地凶猛,只震得他身躯又反弹而去。“躺下!”年轻人同时沉喝,一掌拍下,”啪“一声正中玉枕,宋大元“蓬”一声的爬下了,立即昏厥。百戒一个翻身而起,失声叫道:“你……你用的是‘反腹神功’,难道你就是‘饭王’?”年轻人浪声笑道:“算你还有点见识,本少爷正是张叹张某人,可惜赶了一早路,还没进食,否则这老家伙那有命在。”他一脚踏住已昏过去的宋大元瘦小脑袋瓜。

此时,在后的二位也骇然变色,被制住的连成章畏缩的对少女道:“女侠,那么你就是‘碧玉仙子’张萱?”“正是本小姐。”一听此话,百戒立刻捡起方便铲开溜,卢事闻也飞身跃入青纱帐内,顿时无踪,竟连两位好兄弟都不顾了。要知道张叹的义父可是当今武林五十五大势力中天道盟盟主张老爹,得其真传,除一双神手外,由独门真气中另悟出反腹神功,只是火侯不足。而张萱是张老爹的亲生女,孩童之时与其妹张芸巧遇传闻中十八年才来中原一次的南海神尼。两年前,一人独回中原,由义兄陪伴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凭自身本事,也闯出了个字号,应能荣登今年新出的武林记事录。

张叹虽也是两年前正式出道,但因其从小就在世间打滚,而天道盟也是已杀贪官除害,惩恶扬善的组织,人手遍布江湖上每种门道,可说对各方人物知之甚详。而他其貌虽不扬,但记忆可是极好,一见人物画像,就有过目不忘之能耐,又怎能照面不知他人底细?

张萱见两人跑后,问道:“哥,这恶人怎么办?”连成章已吓得身子直颤,结结巴巴的道:“张……女……侠……,请饶小人一命。”“呸,象你这种人死不足惜。”“放了他。”张叹道,张萱也只好收回剑,叱道:“滚。”连成章连滚带爬的跑后,张萱问道:“哥,为何放了他?”“虽然其等行径可诛,但是别忘了这次来的目地。”“我知道,是救柳大人。”“八年前,如果没有他,我可就上法场斩首了,也不能蒙义父收留。”“那这几个人?”“他们是沧海君的人,主要是为姓刘的贪官而来,不要横生枝节,我们主要对付乾坤三龙那帮人。”“怕什么,凭我们兄妹俩足够应付,不行的话,还可叫盟里人。”“不行,义父对我恩重如山,眼下已被番子盯上,我不能让他再凭添敌人。而我更不想让你来,可是”张萱已插言道:“这么好的机会,象我这种女侠怎能不来?放心吧,一定会保护好柳大人。”“希望这次能顺利。”两人随后向城而去,地上只剩个昏过去的瘦小老头。

酉时,我坐于房内,听着黑星云的回报,他们在城内一天跟踪可疑人物下来,见到大多数的人都进入北城江府,而这座府院正是与凌化雨南北称霸府城的‘横江一槊’江上飞的居所,显然要有所图谋。黑星云走后,凌化雨又派乔迁前来密告,今晚可能有事发生,请我小心提防。我知其意,他们也不满九天玉龙那帮人,虽不能明的站在我这边,但既为地头蛇,当有其能耐,可打听到对方的风声。多谢他后,我遂对其道,等事结束,可否派人清场,他回去后禀告,不过一阵,就来说可以。接着与伊雪情商量部署,然后就等着风雨的来临。

今夜非常寒冷,而且是入冬来最冷的一夜。风在呼啸,啸声阵阵,寒风刺骨,真可冻僵归人的心,也可散了过客的魄。幸好没有归人,也没有过客,这条街道上什么都没有,包括灯,除了凌厉的寒风与一片黑暗的死寂。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风忽然停了,死寂的横街上,却忽然有一条白色的狗拖着尾巴从广平桥走上了这条铺着石板的长街。有人在狗后,没有灯光跟随,他竟能走在死寂般的黑暗中?只因为他是一个盲人。这个盲者穿着一身已经洗得发烂又被风沙染黄的青布花裳,用一根白色已变灰的明杖点路,点上了石板,‘笃’的一声响,点上了黄土路,闷闷的‘噗’一声。

风又来了,招牌在风中摇曳,招牌上的铁环与吊钩摩擦,声音如拉锯,令人牙根发酸,狗在吠叫,吠声嘶哑,破碎的窗纸被风吹得就好像痛苦的呻吟与喘息。盲者已经敲起了他那面小铜锣,锣声清脆,两下后,却又忽然停止。他是一个更夫,每天晚上都要来打更,由广平桥始,到宾阳门前结束,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从无间歇,而对这条夜街的熟悉,可说是别无他选。

但今夜,他觉得有些奇怪,只不过是二更初,平时的这个时候,他可听到刀勺在锅子里翻炒烹炸的声,娼寮的王八鸨婆叫卖声,弄子里地痞喝骂打斗声,小孩的哭声,小姑娘吃吃的笑声,骰子掷在碗里的声音,酒搂上的喧哗,醉汉的笑声……。而现在这些又好玩、又热闹,又让他心情愉快的声音到哪里去了?

锣声停,吠声也停顿。盲者的手垂下,他手里的轻锣小棒,忽然间就好像变得有千斤重,心里忽然也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怖。因为他不知道?他看不到?他一直在这敲锣已有十多年,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平常很喧闹的长街,已经因为某一种神秘的原因,象是变成了一条死街。不知道,岂非正是人们所以会恐惧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他停下来,他的狗前爪抓地,身子却在往后缩。没有人,街上没有人,完全听不到一点声息,没有人就应该没有危险,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就是人!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动物杀人比“人”杀得更多?于是盲者又开始往前走,走了一段又开始敲响了他那面小小铜锣。过了一下,他的狗也开始往前走,这一次它是跟在他的主人后面往前走,狗就是狗。盲者当然会觉得奇怪,因为这条在落幕时还十分繁荣的横街,竟然会忽然变成一条渺无人迹的死街?可是他如果能看得见,他一定会觉得更奇怪,这条街上没有灯,连一点亮光都没有,就算是月光也被乌云遮住,似乎感觉到什么似的。

盲者怀着心中的疑团,走一段,敲两下,缓缓前行。风在吹,暮云低垂,人影瘦如削竹,天地间一片暗淡,淡如水墨。这里完全是片黑暗,黑暗得犹如地狱般!死寂的黑暗令得空中充满着压抑,沉重的气氛,就象是一场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奏,直扣人心弦。

街上没人,而人都在城楼上。一个高大英俊,年约花甲的伟丈夫,留了三许长髯,穿一身五色长袍,仪表非俗,剑眉虎目颇具威严,坐在大环椅上神色肃穆,而他正是扬州乾坤三条龙之一‘九天玉龙’施眉悟。在其左首坐着位中年人,相貌平平,但一双目光犹如鹰鹫般,样子看起来如虎豹,颇有气势,正是主人‘横江一槊’江上飞。

此刻,一位手长脚长,长了一个鹰钩鼻,八字吊客眉的精壮结实的汉子过来回报人手集合完毕,静待出击,此人正是其得利的助手‘望江快剑’桓定开,论武功声望绝不比江上飞差。这次行动是以他率领亲信百多人,再加江上飞的手下,由‘六爪鱼’荆落为首的四百人,个个都是龙精虎猛的彪壮大汉。还有西川双霸剑派来的近百人,其等可能想先减少一批强敌,才来联手合击的。施眉悟这一次可说化了血本,一定要除我为后快,否则怎能挣回脸面?

虽然我击倒了凌风道人,但有句话‘人多势强,蚁多咬死象’。所以野心家们重视权势,小者,结帮组会,集合一群亡命,就可以任所欲为。大者,招兵买马,退可割据一方,进可打江山夺社稷君临天下。眼下正是四倍于敌,而人手众多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主将不需临阵。按说其等不应在城楼上出现,而且是这么多人。但土豪恶霸具有无上的权威,标准的鱼肉地方唯我独尊,任所欲为,可以奴役势力范围内所有的人,连官府也得乖乖闭上一只眼,或者狼狈为奸,不然便有横祸飞灾。而今又有过江猛龙撑腰,那气势也就更猛更凶!

风仍在吹,但死寂的黑暗却攸然生变。由广平桥方向,灯光忽起,映照着数百位黑衣大汉,个个杀气腾腾的走上了石板路,暴风雨终于来了。一群人走到南山客栈前,整齐的停下来,桓定开举手发号施令,第一批的数十人就飞身而上。当他们的身体正在空中时,却听到一个破空之声,是整齐的弓弦声,象是一个人所发般,而后传来‘噗通’连响,所有的人都摔倒在地上。“小心。”有人惊叫道。

此刻破空的声音再起,仍是那么整齐,那么疾速。灯也随即熄灭,不断有人再发出惨叫声,哎呀声,有的人躲过了第一箭,但射出的箭却是连环三发,这种弩是小型的匣弩,一发只有三支弩箭,但足以伤人,杀人,死人!一阵箭雨过后,又倒下了三分一。

接着一群黑衣人从客栈涌出,像是一条狂龙,以快速度冲出、锲入,呐喊声与狂笑声震耳,来者们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雷霆打击已经光临,以无可阻挡之势,摧枯拉朽般,一冲之下,出其不意把他们的人杀得七零八落,不到片刻光景,就又有近半数的弟兄倒地不起。这就象是战场上的无畏战士,像尖刀般贯入、扩张,一鼓作气,雷霆万钧!

此刻,敌我双方皆是黑衣,对面难辨五官。唯一可辨识的,是隐约可见的暗记,例如袖臂缚黄绳或颈带白巾,但也有被误杀的可能。我是一身宝蓝衫,十分醒目,一入战场,只见手中青虹闪过,立马倒下两个,近身者必死!黑夜中混战,按理不可能互相照顾,但我却紧蹑在伊雪情等人的左侧,不时出声提醒。大街之上惨号声此起彼落,血腥刺鼻,濒死者的叫号惊心动魄,简直是个人肉屠宰场。

桓定开的一支剑,出手时有如电耀霆击,三五次追逐下,连杀伤五位劲敌。刚从第五名劲敌身上拔出剑,但见一条蓝色人影在三丈外,大发神威,其不假思索,直冲过去,剑风扬起,攻势极为猛烈。我丝毫不惧,顺手撇剑硬接,暴响,火星飞溅。这瞬间,桓定开感到手中剑一震,像被奇大的劲道所袭般,又像是被雷所殛,心也向下沉,急退两步,就听一声:“去死吧。”青虹疾射而入,锋尖直贯右胸,我随起一脚将死尸踢飞。

荆落一声怒吼,剑使刀招,一剑砍掉一人的脑袋。但在这时伊雪情赶来,剑出如风,行雷霆一击。只听铮”一声崩开来剑,立还颜色剑发射星逸虹,锋尖到了伊雪情的右肋,封招反击劲道十足,但左肋已中了指,寒气迫人,顷刻间,整个身子不由得一颤,而这一颤,足以使他的剑招慢下来,连带着反应也慢了下来。伊雪情已趁势一剑崩飞他的剑,乘隙切入,剑无情地贯入他的胸口。口中叫道:“冰……”他已说不出话来了,仰面便倒,胸口鲜血如喷泉,从创口喷出尺余高。

在大街上杀戮的时刻,附近的房上隐藏着不少其他人物,有些人被这场罕见的厮杀所震摄,而另一部分的人却由此挑起了心中的无穷杀欲。张氏两兄妹正是前者,全身黑服,趴于屋上,看着这场算是单方面的屠杀,屏住了呼吸,心中震惊不已。张萱不由开声道:“太残酷了。”“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好多事不由得你作主,这次是他人寻上门。”“但是他们的这种杀法简直就象恶魔般。”女人大多是心软的,就算是江湖女子也不例外,杀个把人可以,但象这种杀戮,就看不过去,毕竟花木兰这样的女中英雌只有几个而已。

张叹道:“不错,看来姓常的不简单,他的手下就象是专门的杀手,配合默契,受过极好的训练,绝非一般的门派子弟,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历呢?”他忽然似有所觉的起身道:“谁?”张萱也立刻回头,但见两个人站于身后三丈远,身材一高一矮,都带着鬼面具。兄妹俩走前一丈多,高个子发出怪声道:“你们也是来趟这次的混水的吧?”“要你管,拿下面具,少装神弄鬼。”张萱有些发怒的道。矮个子道:“好。”手刚扬起,就是一条细若游丝,在暗影中难以看见的发丝疾射而出,张萱只觉右胸一震,象是被什么戳中了般,身体不由得发麻起来。失声道:“你敢偷袭。”

张叹惊道:“妹,怎么了?快运功调息。”矮个子狞笑道:“晚了,中了我的招,还想存活。”张萱一声冷哼,以捷逾电闪的速度拔剑扑上了,那矮个子身手灵活,仰面便倒,下身却前冲,双脚急绞对方的脚,张萱即快收脚上缩,鹞子巧翻云,后空翻而起,双脚几乎被绞中,危极险极,反飞的身法美妙轻灵,真像一头灵鸟。这时一旁的高个子已冲上道:“我俩来玩玩。”就与张叹缠斗起来。

张萱手中宝剑涌起千层浪,晶芒交织成重重剑网,但敌手的矮小身影倏现倏隐,转换方位灵巧多变,难已捕捉。剑风怒号,呼啸中,夹杂着矮个子时而攻出的掌力,拳风的锐鸣。不过片刻,张萱的身形不由的撼动,她刚才已中了招,阴招!内劲也损耗渐增,剑网不久便出现更大的空隙,支持不了多久啦,这是一场注定要输的搏斗。不过短期间,对方也不可能突破剑网行致命一击。

张叹见她情势不妙,想过来帮忙,但对手也是个老江湖,其能让他如意,出手过招,并不击实,一沾既走,让他发不了神功,也无法脱身,只有心里干着急的份。交手数招,张叹看出对方来路,叫道:“你是‘擎天手’。”高个子全身一震,手底下也缓了一记,而这一下,正是时机,张叹一吸气,再一吐,双掌相交,高个子立被震飞八尺外,口中叫道:“饭王?”

这刻,张萱剑势渐慢,身法也失去了灵性,被对手趁机抢入剑网,猛地一掌拍出,腥风乍起,无俦的掌力猝然急袭,正中她的香肩,口中一记鲜血喷出。矮个子正待再施杀招,背后风声已至,有人扑来了,他忙回身,‘蓬’一声,人原地打转,偏向另一边,张叹一把抄起摇摇欲坠的其妹,飞身而去,空中传来一语:“生死一线,你这贪官的爪牙,等着,小爷会报此仇。”声音消失,人也遁去。高个子与矮个子正是刘达通的手下,先来城里探风声,看到杀戮,不由起了杀念,找张氏兄妹开荤,没想到没得手,还暴露了身份,不远处,已站起几个人,有人高声叫道:“休走。”他们两人哪敢停留,纵身一窜,飞逃而去。

大街上的一场快速致命大屠杀,片刻间便结束,两个领头的死了,余下的众人又岂能不惧,有人往后一避,口中喊道:“风紧,扯呼!”这一声喊,好吗,其他的人速度之快象是打从娘胎里就练起的般,瞬时之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街上只剩满地的尸体和我的人。我一声令下,所有人带着死伤的战友,如潮水般的涌入客栈内。人刚散去,一旁传出阵呼啸声,又出现一二百人,不过半个时辰,大街上已无他物,只有空中的血腥味,象征着刚才在这曾有过一场腥风血雨。

我在客栈内清点了人数,死亡十人,伤者二三十,大多是伊雪情的手下,而我的人只有三四个挂彩,但有件不好的事,就是有个人失踪,而她就是水仙。天一亮,我就派大部分的人出外打听,自己也换容进城。申时左右,无有消息,就回到客栈,李冰道有衙差来过盘查,但没有真凭实据,当然了,尸体都给凌化雨的人埋藏。但我也不由的无名火起,江湖朋友一般有什么事都自己解决,不会请官府中人出面,而今敢动这一手,真是不要脸。

食膳前,在外打探的人也一一而归,都无所获。我正安慰伊雪情时,有人敲门,竟是杨玉华,伊雪情一脸寒霜的走了出去。杨玉华轻移莲步,进屋道:“常公子,她怎么了?”“别提了,昨晚你也该知何事吧?”“知道,外面杀声阵阵,怎能不觉,来的人更本不成气候,公子与贵属应付裕如,三两下就解决,真令小女子佩服不已,但不知常公子为何事而忧?”“我们的一个婢女,水仙在昨晚一战中失了踪,看来是被人掳去,可否劳驾小姐替我留意一下?”“这个没有问题,那我们劫持刘巡抚的事?”“杨小姐,这件事不得不暂且搁在一边,待后再说。”“她对你有那么重要吗?”“是的。”“只不过是一个侍婢。”她口气有些不满之意,“侍女也是人。”我正色的说道:“我一向对身边的人平等而待,绝无尊卑之分。”

那年头,人命还真不值钱,穷人有的是,要个佣人、侍婢还不简单,大街上卖儿卖女的到处可见,更遑论强抢来的。既算是名门之女,家道败落后也会做他家侍婢,甚至是卖身做娼。而我的这种人人平等思想,可说是怪异之极,就连伊雪情若不是与水仙自小相熟,以姐妹论交,也不会如此紧张。“可是……”“任何事目下都不宜进行,今晚若是再没消息,我打算明天往城外走走,找人打听一下。”“城外?”“不错,杨小姐,真是不好意思了。”“常公子,俗话说的好,生意不成人情在,我们应是朋友吧?”“不错。”“那么我陪你走一趟。”“小姐的盛情,在下心领,一个人办事方便些。”“好,一切小心。”“多谢”

杨玉华回到自房,勾魂慑魄的明眸中竟然涌现出阴森的光芒,向那个丑男人道:“我们必须抓住这个好机会,务必设法把那个叫水仙的侍女弄到手,这是胁迫他的最佳人质。我知道了,他是个体恤随从的人,难怪会有这么一批如此强大的部属,但这也是个致命的弱点。”“是,但以他的人手都查不到,我们的十来个人又怎能行?”“掳走小侍女的人,必定会派人前来找他接洽的,还怕查不出底细?”“如果是落在邪道盟或川南双霸剑处,那咱们也要设法夺过来?”“这个……少废话!快去查,到时再说。”“好。”

三更天,江府大宅暗沉沉,没有灯光,没有走动的人影,全宅死寂。没有灯光,入侵的人必定找不到要找的地方,当然找不到要找的人。这种大户人家的住宅,连房叠进不知到底有多少房舍,大白天闯进去,也无法分辨东南西北,夜间更是门门加锁,路路不通。

我出现在一个二进院的屋顶,运起天眼通,开始向四周搜索,摸清所有房舍的方位,人员部署,办起事来就容易了。看见所有人都躲在屋中或暗影中,口中随即传出一阵风声、雨声、鬼哭、神号……声浪时近时远,连绵不绝,在大宅院内的每一处,都能听得一清二楚。阴风阵阵,鬼哭狼嚎,犹如地狱里的恶鬼降临。

终于有人受不了,现身而出,喊道:“不要叫了!”“是谁在装神弄鬼?”还有的道:“难道是老余他们?”“有可能,昨晚死了这么多,今天来找冤来了。”有的人象是疯子般叫道:“是常逍遥杀的,不管我的事,我不是存心撇下你们的。”“冤有头,债有主,别找我。”一时间,各态百现,个个汗毛直竖,浑身不自然。

江上飞躲在被窝中,当然也听到鬼嚎声,但他不敢出去。世上有句话‘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象他这种做尽坏事,心中有鬼的人,又怎能不怕?只见棉被直颤,他可真是害怕极了。今早,九天玉龙的人撤离,包括会道术的八卦真人,而今在府内都是他的手下,怎能抵挡得住鬼。

正在这时,他身上盖着的厚厚棉被,似乎被一股力量吸引般,自然而起,飞至空中,他与爱妾只见床边多出了个鬼头,雪白的脸,还露出三寸长舌,鲜血直淌,颈下浑身黑,黑得成了黑夜的一部分,看不真切。“啊”一声尖叫,女子已昏了过去。江上飞发出颤抖至极的声音:“你……想……干吗?”忽起阴风,他只觉一股压力而来,身体顿时不能动弹,连声音都发不出,完全失去自控能力。只见一团黑雾入了他脑中,片刻之后飞出,再回来,再飞出,飘散而去。他的眼神中充满着恐惧,惊骇之色,眼睁睁的看着鬼头忽悠的消失不见,而后身上的压力也不见了,又能动了,棉被正好落下,盖住他整个人。

当晚,城内所有的江湖朋友居住的地方,都出现了鬼啸与恶鬼上门,但没有人会想到是我做的,因为太不可思议了,这应不是凡人可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