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红袖。”
妇人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裙整洁，布丁被手巧地绣了花，纵然淡粉色与黑色绣线十分不协调，但已经是家里最好的一件了。
“干嘛？我不是说了，再别叫葵花了嘛！”愣神的红袖回头怒视妇人。
“红袖，别生气，娘这不是习惯了嘛……”妇人唯唯诺诺，她对这个女儿有愧，哎……
“有什么事？”
红袖有些烦躁，这几日她在家里虽说不用做粗活，但也过得不好，她不清楚二小姐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很严重，官府是不是来抓她，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那个……梅小姐心善，准许你回家，这也有三日了，早些回去吧，千万别耽搁了梅小姐的吩咐。”
“我知道，明儿个一早我就回去。”
红袖又撑着下巴，苦恼起来自己的处境，回去她该怎么和小姐说呢……
“红、红袖……”妇人犹犹豫豫，这个大女儿是家里收入的主要来源，她提出这个建议会不会让她不高兴。
“娘，你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红袖彻底不耐烦了，她最讨厌她娘这幅软弱可欺的模样，她也不是老虎，能让她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么！
“那个……玉儿和凉生……”
“玉儿和凉生怎么了？要银子？”
错过妇人的身子，红袖看看躲在门口花着小脸的两个弟弟妹妹，不知才又从哪里野回来，浑身上下灰扑扑的，只有两双眼睛又黑又亮，叽里咕噜地转着。
“这是十文钱，去买个酥饼吃吧！”红袖从腰间的荷包里数出十枚铜钱，十文钱够他们两个一人一个了。
两个孩子眼睛倏地更亮了，对这个有些陌生的大姐更加顺从了。还不等他们上前来，红袖娘一把隔开他们。
“玉儿，凉生，出去玩一会儿，娘和姐姐有事说。”
“娘……”
“听话！”
“哦。”
两个孩子不甘心地撇嘴出去，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的十文钱又被装进荷包里。
“红袖，银钱自己收着吧，在京城不比在村儿里，花钱的地方多，家里够用。”
红袖娘仔仔细细将十文钱装进那精致的荷包，红袖瞥到她粗糙的双手，心里闪过一丝难受，但又狠狠心，将头偏向一边，装作没看见。
她在梅宅每月的月钱加上平日赏钱能有一两，但是给家里说的是八百文，所以只给家里寄半吊钱。她娘带着两个弟弟妹妹每月就靠这五百文生活，倒也比村儿里好多人家过得好一些。
“到底有什么事商量？”
红袖还是软了语气，虽然那时候恨她娘将小小的她卖进梅宅，但是毕竟他们一家都挺了过来，她过上了堪比里正家的生活，甚至比里正家姑娘的皮肤更白皙、更好看。
“红袖啊，娘想着……你看，玉儿和凉生也大了，但是地里的活儿他们还帮不上忙，你能不能……能不能、和梅小姐说说，让玉儿和凉生……也到梅家找个活儿做做……”
红袖娘不太好意思地张口，她此时面对这这个大女儿，竟像面对着那些城里的小姐一样惶恐。
梅家的富贵不是她能想象的，但单是看女儿穿的梅宅下人统一配发的裙子，面料就比寻常面料柔软得多，比她见过的一些城里小姐用的布料都好。玉儿的衣服基本都是红袖淘汰下来，饶是如此，在村儿里也是数一数二漂亮的，惹得许多女儿家眼红。
“这……”红袖想了想，若是玉儿和凉生进了梅宅，知道她的月钱有一两给娘告状怎么办，但是家里的确也苦，“这个，我回去问问小姐。”
“好嘞，红袖……”
“但是！”红袖强调，“能不能成就说不好了，梅家每年一月都会新进一批人，现在都三月了，名额早就满了。”
“娘晓得，不成了也没有关系，你安心做好自己的活儿就行！”红袖娘的脸上露出一个过节时才有的微笑，眼角的褶子更深了。
﹉
红袖起了一个大早，心情很好，因为昨天她听刘家大伯说了，二小姐已经清醒了。刘家养鸡总是隔三差五地去梅家的酒楼送鸡蛋，红袖的月钱就是托他捎带回来的。
到梅心苑大门的时候，红袖还是有些犯怵，她不知道梅蓁蓁会不会记得当时的情况，会不会治她一个护主不力的罪，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在心里祈祷一番，红袖才走进梅心苑。
“呀！红袖姐姐回来了！”
“红袖姐姐，今儿个小姐还念叨你了呢！你回来的正是时候！”
“是呢，是呢！红袖，这几日在家里可舒坦了吧！我也好想告假回家看看我娘啊！”
红袖是梅蓁蓁眼前的红人，和她搞好关系，绝对是不错的选择。
“好啦！我先去给小姐报平安了，那，这是我娘让我带来的姐妹们的吃的，青琅，你给大家分分吧！”
红袖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笑意盈盈地大方地将家里带来的土特产分给众人。
“好，红袖姐姐，你去忙吧！”青琅接过篮子，体贴道，“小姐刚刚用了早饭正在休息，你小声点。”
“嗯。”
梅蓁蓁今儿个难得起得早，用了早饭，大概暖饱思**，撑着脑袋，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听见那声婉转的“小姐，我是红袖”时，一个激灵，什么惬意都没了，满心都是那时她绫罗绸缎加身，嗤笑她活该时的恃宠而骄的模样儿。
好恨啊！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
屋里久久没有回应，但却有说话声，红袖站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左右为难，听得一句，“红袖姐姐，小姐吩咐去唤大小姐来梅心苑。”
是青珊！
红袖咬咬牙，怒从中来。好啊！她几日不在，青珊这丫头鸠占鹊巢不说，竟还敢使唤她做事。她可还只是个二等丫头！
其实，二等丫头本就是大丫头的替补，大丫头不在，当然是二等丫头补上，压根儿不存在鸠占鹊巢这回事儿，只是红袖不满被青珊指使罢了。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却转头先回了自己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