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茹娜的部落被灭的时候，我们都还很小，她被送来做我的奴隶，但那时候我甚至对奴隶是什么都没有任何概念。”萨库尔不紧不慢的说着，似乎又回忆起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父亲天天忙于伺候大巫，幸亏那时候阿母还在，她便一个人抚养我俩长大。我们跟着阿母，一起唱歌打猎，一起骑马牧羊，一起练武习文，一起做一切的事情。”

“那时候，阿母待阿茹娜就好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我，也就多了个差不多年龄的小姐姐。”

陈凤章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却又被萨库尔注意到了，他毫不在意的笑道：“对啊，阿茹娜比我大了几个月。但在阿母去世后的几年里，她却真的像一个大姐姐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她为我缝衣御寒，为我煮饭充饥，每一次当我因为忤逆了大巫而受罚时，她都在我身边轻声细语的安慰我。后来，我自己都不知起于何时，我喜欢上了她，我不要她做我的姐姐，我要她做我的女人。”

“但她却是奴隶。”陈凤章了然的叹息道。

萨库尔割肉的手顿了顿，然后用力把匕首插入黄獐的肋扇里，用满是讥讽的语气道：“是啊，她是奴隶。大巫要铁叶部效忠于他，便要我娶铁叶部的公主格根塔娜，又怎么会允许我去娶一个女奴？”

“所以他一直不允许你为阿茹娜恢复身份？”陈凤章深吸了口气道。

萨库尔冷笑道：“何止？本来他是想杀死阿茹娜，彻底绝了我的念头的。在那个夜晚，阿茹娜如果得不到药剂就会死去，但是我突破了武者境的事情却让大巫认为阿茹娜就是逼我就范的筹码，所以他才允许阿茹娜一直留在我的身边，但却永远只能做一个奴隶。”

“所以你要跟她在一起，就只能推翻大巫，推翻长老会，自己站在北蛮草原的最高处？”

“我不止要和她在一起，我还要大巫手中的功法道术，灵丹妙药，我要治好阿茹娜的伤，我要让她以后可以自信的行走在阳光之下。”

“阿茹娜的伤……那么严重吗？”陈凤章神色一动，若有所思的道。

萨库尔点头道：“跟你在幻境中看到的差不多，半边脸被毁了，一只眼睛也瞎了。从那以后，她就戴上了面具，再也没让我看到过她的脸。这些年里她就像我身边的影子，总是一身皮甲，戴一张鬼脸面具出现在别人的面前，在我的军队里，将军们都叫她鬼将军，没有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鬼将军……”陈凤章喃喃的重复着这个称呼，凭着在幻境里看到的情景，以及此时萨库尔眼中的痛苦，陈凤章不难想象这件事情对两个人的伤害有多么严重。

一个花季少女，原本有着傲人的容颜，善良的内心，和心爱的恋人，但现在这一切都被毁了。当她终年躲在面具之后，如同影子一样跟在恋人的身旁，却因为相貌和身份不敢逾越半步，那是怎样的心情？

这种事如果换做是发生在李云溪的身上，那少女的心里会有多么痛苦？陈凤章温柔的看了一眼静静睡着的少女，连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也许……我可以帮你治好阿茹娜的伤。”陈凤章字斟句酌的道。

“什么？！”萨库尔一跃而起，满脸满眼都是震惊激动的神情，一把捏住陈凤章的肩膀，大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嘘！小声，小声！”陈凤章把萨库尔重新按坐在地上，恶狠狠的打着手势。

“哦哦，”萨库尔异常乖觉的压低了声音，但却压抑不住全身上下的颤抖，他尽量逼自己冷静下来，深深的喘了两口气才道：“你有把握？”

“没有，”陈凤章说完这两个字，还没等萨库尔爆发，就又把他按坐下来道：“但是你应该听说过，我在粟城门口救了一个濒临死亡的伤员。”

“你说的是曾二狗？我当然知道！”萨库尔的眼睛瞬间亮了。

从战报中他当然知道那次陈凤章施术的前因后果，虽然没有亲身目睹过那道神术的神奇，但从那个伤员的伤势、施术场面的描述，以及曾二狗后来复原的情况来看，萨库尔对陈凤章的信心瞬间爆棚了起来。

“你愿意为阿茹娜施术？”萨库尔颤声道。

“我愿意没有用，”陈凤章苦笑道：“自从那次施术功亏一篑后，我的灵力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连施展翔空术这种最基本的术法都勉强的很，又拿什么去施展那样庞大的术法？”

“那怎么办？你这毛病怎么样才能好？”萨库尔急切道。

“我还是不知道啊。”陈凤章依旧苦笑道。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究竟知道什么？！”萨库尔怒了。

“应该当我的修行达到一定程度，就好了吧。”

“要到什么程度？”

“嗯……仙人，甚至更高！”

“……”

萨库尔沉默了片刻，然后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陈凤章道：“我说，我怎么听着你是在耍我啊？仙人？这人世间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渡劫成仙的仙人了？就算我能等，阿茹娜也等不了啊，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没有？”

“呃……”陈凤章想了想道：“或者以后有机会，我把那术法教给你，你自己给她治。”

“这办法好！”萨库尔一拍大腿道：“就是这样，你现在就教给我，我拿我所有的道术跟你换！”

“得了吧，你那破道术，都是你们大巫用剩下的，我才懒得看。”陈凤章不屑的道：“不是我现在不愿意教你，实在是你的修为还差得太远。估计至少也要到大修士后期才勉强能用。”

“那为什么你当时就能用？”

“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陈凤章道：“那时候我突破的莫名其妙，紧跟着发生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我这身体的情况，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样，萨库尔永远感激你的恩情！”萨库尔长身而起，单手抚胸严肃的道：“以后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萨库尔一定鼎力相助！”

陈凤章大大咧咧的摆摆手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说说眼下。”他拍拍身边的空地，示意萨库尔坐下，然后继续道：“大致的前因后果我都差不多清楚了，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决定要跟大巫干到底吗？”

“除了这个，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萨库尔想也不想，冷笑着道。

“如果这中间牵扯到仙人呢？”陈凤章双眼灼灼的盯着萨库尔，一字一顿的道。

“仙人？你什么意思？”萨库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你刚刚也说了，这人世间已经很久没有凡人渡劫登仙，所以我们这些修行之人即便在如何努力，跟那些仙人相比也如同蝼蚁一般。”陈凤章平静的看着萨库尔，淡淡的继续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大巫的身后很可能有仙人的影子，你还有信心跟他对抗到底吗？”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萨库尔在陈凤章说话的时候，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此时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你不是一直追问我黑域里发生的事情吗？”陈凤章沉声道：“那黑域叫做阴神绝心阵，效果跟我的问心之术差不多。那面镜子叫做玲珑噬魂镜，便是阴神绝心阵的阵心。最关键的是，这两样东西根本都不应该属于人间。”

萨库尔紧皱眉头，沉思了片刻道：“即便这东西不属于人间，你怎么能证明它来自仙界？据我所知，这世上擅长妖术的，应该是妖域才对。”

“我施展的是妖术，可那阴神绝心阵却不是妖术而是仙术！那面镜子里，藏着一道仙人的分神，他才是控制着整个阴神绝心阵的主人，同时，也是强摄你分神用来开启玲珑噬魂镜的人！”

陈凤章的这句话彻底打消了萨库尔心底最后一丝侥幸。

他仰起头，看向山洞外那璀璨的星空，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那把匕首，让锋利的刀身如飞般在手指间旋转，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