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一声清越剑吟，无焱脱鞘而出，在空中一个回旋，直指李溱――

“死小子，你疯了么？前面可是万丈悬崖，摔下去就成肉饼了！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太惨了不是？”

李溱置若罔闻，依然瞑目往崖边而去。

无焱抵在李溱喉头前方一寸处，却拦不住他，节节后退。难为了高高在上的万年神器无焱搜肠刮肚低声下气地扮语重心长的心理导师――

“喂，小子，我明白你现在心里不好受，谁摊上这事都够闹心的，你小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倒霉，简直比霉神还霉。可是再倒霉，你也不能想不开啊，那个好死不如赖活着，至于这个赖活着有什么用？――你等等我，让我想想――”

然而李溱不肯给无焱时间，踏出的左脚已凌空，深吸一口气，右脚欲跟上――

忽地一股旋风刮来，身子猛然腾空，再重重地摔下，睁开眼睛，仍旧落在崖顶，却是小离一把将他拖了回来。欺身上前，揪住李溱的衣领，“你个混蛋，你已经害得萧萧够惨了，还不满足么？还想害死她么？”

举拳欲击，李溱没有挣扎，更别提反抗，可他半死不活的模样却叫小离不忍下手，忿忿地放下拳头，余怒未消，甩开李溱，站起，脸朝外面向最后一线夕阳余晖。李溱则平躺在地上，怔怔地望着暮色愈浓的天空。

良久小离才平静下来，开口道：“你不能死。”

“为什么？”李溱说了这半个多月以来的第一句话，好像喉结处有一根细线连到心脏的位置，每说一个字，就会在本已无尽的痛楚中又加入一种新的鲜明的疼，一抽一抽地紧一下慢一下勒着心房。“我已经生不如死，你就让我解脱了吧。”

“你不能死！”小离加重语气，气呼呼地。那表情像是在和谁赌气，和李溱？和自己？和宿命？

“如果你死了，萧萧她岂能独活于世？”

李溱彻底地瘫软下来，比死还可怕的绝望，就是生不如死却不能选择去死。

小离不愿亦不忍再看他一眼，转身欲走，李溱在后面问：“她――她还好吗？”

小离本可以加油添醋将萧萧的苦状大肆渲染一番，但太阳也有打西边出来的时候，他就算告诉李溱又如何，不过是在他的伤口上多洒几把盐而已。

干巴巴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李溱又道：“那你今天来――”

“我――”小离顿觉窝囊透了，要依着性情实话实说我是来揍你出气的，似乎有雪上加霜之嫌，实在不够地道，可要扯谎心里又不舒服。两相权衡，终是决定委屈自个儿，“萧萧姐姐临走时落下了幽思琴在她房里，我来帮她取回。”

话音未落，忽见一道紫光自天城宫的某间屋子里越窗而出，划破长空，消失天际。

小离讶然之余，紧接着微微一笑，“到底是上古神器，果然通灵之极！”继而轻舒双臂，化作一团白光追随紫光而去。

――“姓李的，你好自为之，保重！”

依旧是那么不客气的口吻，只是未了那句“保重”却泄露了他心底的关心。

李溱不觉笑了笑，可惜如今在他脸上已倍加珍贵的笑容终究以苦涩收尾。抬头望天，夜拉开了帷幕，漫长漫长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压向人间。

黑暗就黑暗吧，生不如死就生不如死，只要萧萧能活得好好的，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无所谓了――

另外，在天城宫朝阳殿，大师兄宋方海、二师兄徐湛及三师兄6星雨气喘吁吁地闯进李观之的书房。

“师父，出怪事了，原先萧萧姑娘住的屋子里突然飞出了一道蹊跷的紫光。”

李观之一愣，随即快步走到窗前，看向天空，跟着面露了然之色。

“没什么，那不过是幽思琴寻它的主人去了。”

“幽思？”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宋方海道：“师父，这萧萧姑娘去了哪里？您不是说尽快让小师弟和她完婚的吗？”

李观之神情一震，眼角嘴边的皱纹愈加明显深刻。

徐湛虽同样不明所以，却快宋方海一步察觉出不对劲，急忙暗地里一扯宋方海衣袖，阻止他继续问，口里道：“师父，既然没事，我们就先出去了。”出了门外，却小声向6星雨道：“三师弟，个中缘由我们师兄弟里大概只有你最清楚了。”

6星雨没料到徐湛会来问他，怔住，“二师兄，你在说什么？什么我最清楚？”

“三师弟，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那天，师父领着你和小师弟去粼德殿，说是向掌门师伯禀明你二人的婚事。回来以后，萧萧姑娘就不见了，小师弟更是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师父也是，满腹心事愁眉苦脸。这中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当时就你在场，你肯定知道！”

宋方海经徐湛这么一提，亦醒过味来，附和道：“是啊，三师弟，你就告诉我们吧，看到师父和小师弟现在个这样子，我们心里着急。”

四只真诚焦虑的眼睛齐齐地定在6星雨脸上，令他无从招架，幸亏这时听见李观之在屋里唤他：“星雨还在外面吗？你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

6星雨如蒙大赦，“师父叫我呢，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先回去。”

宋方海、徐湛只得无可奈何地离开，6星雨转而踏进门内，有些期待地开口：“师父――”

李观之回头，“刚才，方海和阿湛追问你了？”

6星雨眼神略略一闪，然后道：“是，大师兄和二师兄是问我来着。”下意识地挺一挺胸，“请师父放心，事关师父清誉，星雨一定会死守秘密。”

李观之走近6星雨，深感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星雨，你是师父的好徒弟，你要争气，好好地修炼，以后朝阳殿里里外外要靠你来支撑着。”

极力抑制心头的喜悦，不让其显露在脸上，“是，师父！”

“还有，有空多陪陪溱儿，朝阳殿里只有你能明白他的苦处。你要帮他，过了眼前的这道坎。”

眼中的欣喜和希望登时灭了，原来一切都没有变，在李观之的心里永远把他儿子排在了第一位。

“星雨，你会帮他，对不对？我现在和溱儿根本说不上话，师父只能指望你了。”

那一瞬间，6星雨觉得自己承受不起李观之的目光，那目光中悉数放下了为师的尊严，有的只是一个父亲近似于哀怜的乞求。但转念一想，他不过是为了利用自己帮他儿子重新振作，等到李溱缓过劲来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又会像过去那样毫不留情地把他6星雨一脚踢开。软下的心肠立刻硬了起来，僵硬地机械地应道：

“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