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凝目看去，青大娘取出的乃是一卷画轴，尚有些拿不定主意该不该递将过去。苏玉乔已然急不可待地一把抢到手里，作势欲开。

李观之骤然失态，声音因急切而尖锐，“玉乔――”

苏玉乔回眸，忽地露出类似于胜利又稍带恶意的微笑，拿画的右手平平地伸直，猛地一抖，画卷打开，展示于人前。李观之绝望地闭上眼睛。

但见画中一名女子亭亭玉立月下拈花，妆容虽淡却掩不住其国色天香。绝世容颜里另有一份遗世独立之姿，令百花黯然，唯有当空明月方能与之相提并论。下题有几行字：“凝绮清歌，胜似天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凝绮起舞，翩翩如梦，只愿此生长睡不醒。”。然后是落款――天城李观之。

小离失声道：“凝绮？她就是凝绮？”又注意到那落款，“天城李观之？”不假思索地转向李溱，“是你爹？！这是你爹给凝绮画的像？”

却见李溱先死死地盯住画像，又死死地盯住兀自靠在自己肩头昏睡不醒的萧萧，浑身跟打摆子似的，哆嗦个不停。小离自是莫名其妙，正要问，忽地警醒，那画中女子的容貌，实与萧萧一般无二。

不仅李溱、小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然变化后却表情各异。唐月蓉算是内殿里的几个人里并不算惊讶的那一种，望了望仍紧闭双目难掩痛苦的李观之，又望了望嘴唇紫脸孔青的李溱，一咬牙道：“玉乔嫂子，这幅画并不代表什么。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凝绮已经死了，魂飞魄散，连投胎都不可能，你何苦再来揭师兄的伤疤。”

苏玉乔依然在笑，依然是那胜券在握的笑容，“月蓉妹子说得对，人有相似。不过月蓉妹子你也是亲眼见过凝绮其人，该当明了这两个人相似到了什么程度。”

唐月蓉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不错，这萧萧与当年的凝绮几如一母同胞，我第一次看到萧萧姑娘也吓了一大跳。可是――”犹自辩道，“萧萧与凝绮气质迥异，一个明媚，一个冷傲，她们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苏玉乔轻轻淡淡地反问：“月蓉妹子，我什么时候说她们俩是同一个人了？别说凝绮已经散尽魂魄，就算她还活着，亦是三十好几，这萧萧看上去只十**的年纪，她们如何可能是同一人？”

唐月蓉愣住，继而困惑不已，“按你的意思萧萧她是――”

苏玉乔接道：“她到底是谁，和凝绮有什么关系，我说了不算。”一指青大娘，“此人乃当时随侍凝绮六载有余的贴身婢女青萍，个中内情再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

青大娘仍然维持着那副犹犹豫豫的模样，直到苏玉乔狠狠逼过来一记眼神，方才下定决心，开口道：“我家――我家姑娘在临死前六个月曾诞下一名女婴，我受姑娘所托将她养到三岁，不想却在元宵节花灯会那天在街上走散了。那个走散了的孩子――就是萧萧。而萧萧的父亲――正是为我家姑娘画这幅肖像的人。”

话音初落，李观之攸地睁开眼，唐月蓉大为惊愕，自始至终未曾开言的玉纯真人亦是一脸的措手不及，李溱给彻底击垮面如死灰。6星雨眼光复杂，站在他旁边的云湄终于觉察，看着他若有所思。小离频频摇头喃喃道：“老天爷，没想到真正的孽缘却是应在了这里。”开始庆幸萧萧昏了过去，不禁感激起苏玉乔来。

吐出刚才那番话后，青大娘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对苏玉乔道：“你要我做的我已经做了，我可以带她走了吧？”

苏玉乔不答，微一颔。青大娘推开绿绡的扶持，抚着间或咳嗽一两声的胸口，一步一步走向萧萧，欲从小离手中接过萧萧的身子，小离忙道：“大娘，就让我来送你和萧萧姐姐下山。”

青大娘抬头看他，不信任地道：“请问这位公子是――”

小离眼神意味深长，“萧萧是我的姐姐，比亲姐姐还要亲的姐姐。”

青大娘似有些明白了，不再坚持，转身往外，小离半搂着萧萧随即跟上。注视那三人渐渐接近殿门的背影，李溱心乱如麻，明了这一去再无相见之期。可他还能有什么资格留下萧萧？凭自己是她的异母兄弟么？多么讽刺的一个称呼，彻骨的痛，一**袭来，便在这时，忽地在那漫天痛楚里闪过一丝疑云。眼疾手快地抓住――

“等一等！”

众人没料到李溱还会出声阻拦，一时间讶然之下寂静无语。青大娘蓦地些微慌乱，“你――”

李溱抢先打断她道：“青大娘，我还有几件事想向您求证一下。”

青大娘下意识地望了望苏玉乔，才道：“李公子请讲。”

李溱见状愈加笃定，“敢问大娘，可还记得在下与大娘初次见面的情景？”

青大娘点头，“小妇人当然记得。”

“那时候大娘向我们讲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凝绮，干脆道，“讲起你家姑娘的从前，为何对她曾育有一女的事情只字不提？”

青大娘想了想道：“此事关系我家姑娘清誉，怎可随意向外人提起？”

李溱又道：“好，既如此想是大娘当时初见萧萧，便已在心中确定了萧萧的身份。”

青大娘又点头，“不错，除了母女，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李溱等的就是这一句，“那么，大娘为什么不和她相认？为什么不把她留在你身边？”

“因为――因为――”青大娘急出了满额头的汗珠，牵动旧疾剧烈咳喘起来，良久止住咳声才道：“因为我看她有你相伴好像生活得很好，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伤心的往事。我若在那时知道你是那个人的儿子，我死也会留住她的。”这几句听起来倒是自肺腑。”

李溱不死心，转而又道：“那么，我爹在十天前去温柔乡找你，可是也因为此事，他去向你求证萧萧究意是不是他的女儿？”

青大娘一怔，接着愤恨的目光投向李观之，“是，他去向我求证，我告诉了他真相，像他这种负心薄情之人应该知道真相，应该生生世世受到良心的谴责。”

李溱不由眸中一喜，口里厉声道：“你撒谎！如果我爹知道萧萧原来是他的女儿，他怎么可能还会一力促成我和萧萧的亲事？”

青大娘始料未及，再也无法自圆其说。李溱回头看向苏玉乔，似悲似怒似恨似怨，“娘，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罢？你始终认为萧萧会给我带来灾难，为了拆散我们，你利用爹和凝绮的过去，找人画了这么一幅画，又胁迫青大娘扯下这样的瞒天大谎。娘，你好深的心机！可惜算尽机关你却漏掉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你永远想象不到我和萧萧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遇到的。所以我可以肯定，萧萧不可能是凝绮的女儿，她不可能是一个平凡的人间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