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溱再见6星雨和宋方海时，立时被二人灰败的脸色吓到了。“大师兄，三师兄，你们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出了什么事情吗？”向后探头，“丝丝姑娘呢？我还以为她会和你们一起回来。”

一连串的问题没得到一个答案，6星雨失魂落魄，宋方海落魄失魂。6星雨紧闭着嘴巴眼光木讷犹若未闻，宋方海摆了摆手筋疲力尽道：“小师弟，什么都别问了，先出了晦魇森林离开妖界，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如此一路无话，平安出林。晦魇林外，洱苍山脚，曾经玄门齐聚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已不复存在，徒留各派大旗兀自插于乱石草丛迎风招展，不过只是增添了各人心中的悲凉罢了。多少冤魂，葬身妖界，尸骨无存。中土玄门至此元气大伤。而他们这几日经历的凶险变故，加起来直比这一生还要多。回想起来，就连小离亦觉心境沧桑了许多，几人当下是感慨万千。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6星雨突然开口，喃喃地犹自不敢相信地，“师父？”接着茫然的眼光有了焦距，又一次变得热切起来，“师父――是师父！”

但见远处，一行三人神色勿勿，正是天城派朝阳殿殿主李溱之父李观之、明心殿殿主、李观之的师妹唐月蓉及其爱徒明心殿的大师姐纪云湄。

登即，不仅6星雨，李溱和宋方海亦惊喜交加，纷纷加快步伐，迎了上去。

“爹――”

“师父――”

正满腹心事的李观之听见呼喊，猛地抬头，顿时一扫愁云神情激动，一马当先足奔将过来。到了近前，未曾开言已止不住的眼泪纵横，哽咽着道：“谢天谢地，溱儿，你还活着！”

他这一声“溱儿”出口，6星雨面上的光彩随之熄灭，黯然退后。然李观之并未觉6星雨的异常，甚至他的眼里根本看不到其他的人，一迳拉住李溱的手问长问短：“溱儿，快告诉爹，你是怎么从火中逃出来的？可有受伤？伤在何处？严不严重？”

李溱长到十八岁，从没见到以严谨闻名于天城的李观之如此失态过、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不由愣住了。唐月蓉笑道：“师兄，你一口气问了溱儿这么些问题，你叫他如何回答。我早说过，溱儿吉人天相，连心脉再续这般的造化都让他碰上了，他又怎会如此轻易就不明不白地命归黄泉？师兄，你现在亲眼看到溱儿平安，总算可以放心了吧。”跟着转向李溱，“溱儿，你不知道，我们还没到滇城便听说你舍己救人陷在荒殿大火之中生死不明，可把师兄给急坏了，若非有我从旁劝解真怕他会就此崩溃做出什么冲动的傻事来――”

说到这里唐月蓉忽然停住，继而意味深长地道：“溱儿，你要记住，你爹对你的爱，绝对不会比你娘少一丝一毫。”

李溱恍然大悟，方知李观之所有的失态皆因自己而起，这也是他头一次毫无顾忌不加掩饰地在人前表达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正如唐月蓉所言，那父爱，深沉如海，积蓄了这么多年，一下子那样强烈地迸出来，李溱怎能不心潮澎湃无法自已？那是他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幸福啊。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爹，我好好的，没受一点伤。是儿子不孝，儿子让您担心了。”

此时李观之已检视过李溱的经脉，其脉搏有力真气充盈，修为高深到了他已不能想象揣摩不出的地步。大吃一惊的同时，更兼心怀安慰。耳边听得李溱自责不孝，笑吟吟地道：“溱儿，你错了。你不但是爹的好儿子，更是我们天城派的好弟子。”

唐月蓉接道：“是啊，溱儿，你此番义救同道已然在玄门中传为美谈。大家都说要不是你挺身而出，中土玄门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于断崖荒殿。即便那个最阴森的青龙隐宗主农劲都当众表示，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溱儿，你这次可为我们天城派挣足面子哦。快，快给师叔好好讲讲，我东听一句西听一句的，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李观之越加合不拢嘴，口里却道：“好了师妹，你就别再夸他了。溱儿初下天城便遭逢奇险想是已身心俱疲，我等还是离此地到滇城找一家客店安顿下来，让溱儿好好地休养生息。师妹你想听故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唐月蓉故意撅嘴道：“到底是亲疏有别，爹跟儿子亲，师兄和师妹远。师兄就知道疼惜溱儿，却总要来扫师妹我的兴致。”

李观之道：“师妹的兴致该扫的时候还是扫一扫的，否则天城山那段鸡犬不宁的历史又将重演，那可是曾经多少师兄弟的恶梦。”

唐月蓉见李观之竟拿她年轻时的胡闹荒唐来调侃，微红着脸不依地跺脚：“师兄――”李观之则开怀大笑。

这师兄妹的一番对话看得其门下弟子是瞠目结舌，几曾瞧过高傲冷漠的唐月蓉这等小女儿娇态，几曾目睹不苟言笑的李观之这等爽朗洒脱。

到了这会子，李观之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现萧萧左侧的小离，“这位是――”

李溱尚有些提心吊胆，害怕父亲看出破绽，小离倒是大方，拱一拱手彬彬有礼地自报家门，观察李观之反应，似乎未曾见疑。然后，终于关注到宋方海和6星雨，却只是一带而过，简单地询问了几句，并没有察觉到6星雨异样的落寞。

6星雨突然感到滑稽，自己才是受了伤的那一个，却没有人来关心他的伤势如何。什么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什么百年奇才天城希望，他6星雨算什么？他什么也不算！什么也不是！其实早已明白的道理，却仍旧愚蠢地抱有幻想。如今幻想破灭，原就是他咎由自取。

听到宋方海在唤他：“三师弟，你在想什么？我们快走吧，师父还在等我们一起上路回去。”

前头李观之并肩李溱、李溱陪着萧萧、小离相伴左右、唐月蓉携手云湄，尽皆走远，6星雨忽然古怪一笑，“大师兄，你说得不对，没有人在等我们，我们也没有地方可回了。”

宋方海怔住，6星雨将脸偏向另一侧，迎着山风，让风吹干他面颊的泪水。

人将归去，归去何方？无所归依，心若飘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