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既了话，宋方海只得回头，不太自然地解释道：“我以为你不愿意我看到你的本形。”

丝丝一迳深深地望着他，眼光复杂难解，反问道：“现在你见到了我的本形，心里是不是特别轻视我，特别不耻与我为伍？”

宋方海不假思索脱口道：“怎么会呢？我从没见像你这样漂亮的白狐狸，漂亮得让人不得不喜欢。”话一出口，才觉其中的语病，脸不禁为之一红，越地浑身不自在。

丝丝见状抿唇一笑，整个人忽地轻松起来，竟毫无顾忌地当着宋方海的面伸了个懒腰，接着坐了下来，抱着双腿，神态惬意之极。又拍了拍地面示意宋方海坐到她身旁。

宋方海当然是犹豫着不肯上前，丝丝复神情幽怨道：“原来你心里还是讨厌我的。”

“谁说我讨厌你了？”宋方海忙不迭地矢口否认，赶紧身体力行地表明态度坐了过去。这**尚未挨到地呢，就听得丝丝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这呆子怎地每次都上同样的当？”且越笑的是前仰后合花枝乱坠。

宋方海当即又羞又恼，“耍弄我很开心么？”气呼呼地要站起身，却被丝丝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没什么诚意地告饶道：“好嘛好嘛，算我错了，好哥哥，你就原谅我一回。”

其实丝丝此次真不是刻意地撒娇使媚，只不过顺嘴这么一说。但是听在各自耳里，都觉出些暧昧难明的亲昵在里头。二人反应也不同以往，丝丝既没有因此得意，讪讪地放开手；宋方海也没有因此反感，讪讪地重新坐好。在心底深处暗涌着的情潮，对他们而言，都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体验。

宋方海纯粹没话找话，问道：“刚才是你们狐族特有的修炼法门吗？”

丝丝亦不见平时的古灵精怪，点头答道：“嗯，你见到的那颗白珠子就是我的内丹。”说着转头向宋方海，似笑非笑，“你知道吗，你失去了一个提升修为的大好机会。若你在那刻一跃而起吞了我的内丹，你便能得到我苦修了两百多年的法力，而我是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

宋方海相当的嗤之以鼻，“此等小人行径，天城弟子不屑为之。”

他的正气凛然又引得佳人为之莞尔，“你呀，真是个老实忠厚的大呆瓜。”跟着话峰一转，“可惜这世上呆子太少，聪明人太多。我们狐族人被玄门弟子偷去内丹也不是一回两回，要不是这几天我功力损折得过于厉害，我也不会冒险在这人迹可至之地吐珠修炼。”

宋方海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作声，以致于丝丝耐不住这沉默的气氛，出声问道：“喂，你在想什么呢？一直都不说话。”

宋方海面部表情似非常为难，为难得几乎羞于启齿，“这个，倘若以后你还要修炼的话，告诉我一声，我为你在周围护法。”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讲出心中所想，丝丝震惊的目光又令他顿生落荒而逃之念。

丝丝倒没有借此又取笑他，实在难以置信，“没想到，你居然肯为我护法？”

宋方海不无钦佩地道：“我也没想到，你居然肯为了吴夫人，不惜损折道行。”

丝丝带着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她说得很对，她落得这步田地都是因为我。若非我有私心，若是我能在她布下魅音阵之前阻止她，或许她就不会死，那个可怜的孩子也不会一出世便没了娘亲。”

宋方海亦神色黯然，“还有我，要是我能收回那一剑，吴德朔就不会枉死。那孩子在这世上起码还有个爹能照顾她。不知道她长大后会不会恨我，会不会一心一意要寻我以报杀父之仇？”

正自责不已之时，右手忽然被丝丝柔荑握住，“宋大哥，天神不是为了仇恨，才让人降生在世间。连稚鸡妖那般深重的戾气都能因孩子的哭声而化解，我想这才是女娲娘娘捏土造人的最初目的。”

宋方海不由大吃一惊，对丝丝是刮目相看，“想不到你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丝丝听到夸奖，反而面色抑郁，“你的言下之意，当是区区一只狐狸精不应该有这样的见解吧？不管你嘴上说得如何好听，在你内心深处，终是把我归为了妖邪一类。哼，只有你们人修的才是正统之道么？自我修**形以来，手底下救下的性命，恐怕比你这个玄门正道的天城弟子要多得多。”

“你还救过人的性命？”宋方海又是愕然一问，这下可算是把丝丝彻底得罪了。

“你以为我在骗你么？你到黄河边上去打听打听，想当年我随我九姨娘入世修行，在那一带不知救了多少有孕的难产妇人。至今有些人的家里边还供着我九姨娘的画像，直把她当作送子娘娘来膜拜呢。只有你，门缝里看人，生生把人给看扁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会看扁你呢？”宋方海连忙辩道，然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丝丝赌气地将头偏向另一边，摆明了不愿再搭理他。

关于说好话哄女孩子开心一节，宋方海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没辙，只得弦绞尽脑汁逗丝丝开口，自说自话道：“原来你以前救了不少产妇，难怪你对生产之事驾轻就熟。”

“……”

“听你说起来，你姨娘还真是挺了不起的，不知她现在何处？”

“……”

“咦，对了，我好像听吴夫人提起过你那位姨娘，她说她犯下了杀孽――真的假的？”

丝丝终于忍不住接道：“这都要怪那个该死的烟惑，要不是为他，我姨娘怎会铸下大错永世沉沦。”

宋方海见丝丝肯开金口不禁大喜，跟着问道：“烟惑？烟惑是谁？”

哪知丝丝跟没听见一样，被勾起了回忆自顾自感慨道：“可怜姨娘那样高的心气儿，终究没能勘破一个情字。我定要以她为戒，全心专注于修炼，成为我狐族登入仙界的第一人。”

正关宏愿大志，一抬眼宋方海的脸近在咫尺。忽然没那么有把握了，心开始慌。急急忙忙站起身，“我――我先走了。”

“丝丝姑――”宋方海兀自摸不着头脑，患得患失道，“怎么说走就走了，难道――还在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