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再进来时，孙氏已被疼痛折磨得命若游丝，连大声哭嚎的力气也没了，只是趴在地上作垂死的挣扎。

丝丝叹了口气道：“看来大的性命是铁定保不住了，现在只能尽量让她拖些时辰，把孩子生下来。”嘴里说着话，人已快步走到孙氏头部上方，半蹲下身子，聚集真元于右掌，轻触孙氏额心，将续命真气源源不断输入其体内。同时眼见萧萧仍怯怯地不敢上前，皱眉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过去，让她身体躺平，撕开下身的衣裙，将她双腿屈起，向两边分开。”扔过宋方海脱下的那件外袍，“把这衣服遮在她膝盖之上。”

萧萧此次确实比刚才勇敢多了，尽管煞白着脸色、颤抖着双手，还是一一按照丝丝的吩咐去做了。

孙氏自昏昏沉沉中勉强睁眼，认出了丝丝，虚弱地抬起胳膊便要推开她，口里断断续续地道：“你走开，我不用你来救。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丝丝并不因孙氏不领她的情而动怒，神情淡淡地道：“我若撤掌，你肚子里的孩子立刻便会胎死腹中。你要是还想平安地生下这孩子，就先把你我的恩怨放在一边，全力照我说的去做。

虽然孙氏嘴上仍旧不服软“哼，谁要你假好心”，但实际上却已不再执拗。丝丝注入的真气令她耗尽的体力重新恢复了一些，跟着丝丝喊出的节奏：

“放松，吸气，呼气，用力――”

一样是孙氏的痛呼之声不绝于耳，但带给萧萧的已不再是恐惧，因为她从中听到了生的希望。正不自觉地握紧小拳头在心中默默地喊着“加油，加油！”，庙外头的宋方海已然烧好了热水，布巾搭在盆沿，满头大汗地端过来。却不进门，将铜盆搁在门边地上，把剪刀递给萧萧，“萧萧姑娘，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只管叫我。”临了又望了仍在给孙氏运功的丝丝，眸中掠过一丝担忧，张口欲言终究还是忍住了，默默转身退去。

宋方海的担心并非无的放矢，只这一会儿工夫，犹带内伤的丝丝便已是强驽之末。额上汗如雨下，面色青白交错，只强行提气支撑着，倔强得不愿放弃。向萧萧道：“你掀开盖在她膝头的衣服看看，孩子出来了没有？”

“哦。”萧萧连忙答应着三步两步跑过去弯下腰撩起衣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登时冲鼻而来，什么也没看清，便已胃液翻涌，偏过脸去蹲在地上干呕不止。

丝丝这回倒没板起脸斥责萧萧没用，反而轻叹一声道：“唉，也难为你了。你如果实在受不了，就出去吧。”

不料萧萧却使劲地摆手拒绝了丝丝的好意，捏紧鼻子捂着嘴巴，屏住呼吸再次朝那血污模糊之中仔细看去。忽地身子没稳住一**坐到地上，抬起头向丝丝作了个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一边大口大口喘气一边道：“我想，我大概是看到小娃娃的头了。”

丝丝亦倍受鼓舞地由衷一笑，低头对孙氏道：“你听见没有，只要再努一把力，我们就成功了！”

孙氏业已疲累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以点头示意。

伴随着丝丝将体内剩余的真气全部凝于掌心，伴随着孙氏最后一阵声嘶力竭的喊叫，伴随着萧萧的欢呼雀跃“出来了，出来了，小娃娃生出来了！”，一直在外焦心等候的宋方海竟有历经万重劫难终于修成正果之感，乐得一把拖过兴趣缺缺的6星雨凑到门前，“生了吗？真的生了吗？”

萧萧正依着丝丝的指示给新生儿剪断脐带，这会儿兴奋得连血腥味也不怕闻了，小心翼翼地两手托起那孩子，像捧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眉花眼笑地朝宋方海道：“大师兄，你看！”

“这就好了，生出来就好了。”宋方海欢喜得直搓着手语无伦次，继而却又面带疑惑道，“可是――为什么我没听到孩子哭呢？”

这一问出口，绽开的笑颜在那一张张脸上凝固冻结。萧萧这才现她双掌中的这个小不点的手和脚似乎从来没动过，一下子慌了神，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求救地望向丝丝，“丝丝姐姐，小娃娃是不是睡着了？”

而筋疲力尽的丝丝像是承受不起这个打击似的瘫软在地，“难道，孩子在母体里憋的时间太长，已经闷死了？”

至于孙氏，依旧一动不动地仰面平躺着，眼睛睁得极大，却没有神采没有焦距。顶上那一段破落朽坏的屋梁，一如她灰败枯槁的面容，瞧不出悲喜。若不是深陷的眼窝中不间断地溢出泪水，很难让人相信她还活着。或者，活着已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不只人死了，还有心死了。

这时，小离拽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自天边凌空而来，足既沾地仍毫不歇地连跑带奔冲进庙里，一路火烧火燎地嚷着：“来了，来了，我把懂行的带来了！”

哪知萧萧眼泪汪汪地对他说：“太晚了，小娃娃一生下来就死了。”

小离大惊，随即看向他带来的那名老妇人，“婆婆，还有救吗？”

老妇却是看向萧萧，“姑娘，把孩子让我抱抱，好吗？”但接过来并不是抱在怀里，而是一只手抓住他藕一样的小腿倒提着，另一只手和着一股绵柔劲力轻轻拍下去。

“哇――”

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像三月里最善解人意的春风，吹散了满室的愁云惨雾，融化了心底寒冻三尺的坚冰，在冬天里已经枯死了的心又开始抽出了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