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并不惆怅，因为终是抓住了什么，抓住了她的一缕香，在心里。

李溱听到这里，隐约觉着不对。再看看四周，男男女女高声喧哗、肆意调笑，愈加心惊。向孙淼道：“孙兄，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孙淼恼恨李溱搅了他的好事，不冷不热地道：“李兄，怕是第一次来教坊吧。”

萧萧奇道：“教坊是什么？教书的地方吗？――溱哥哥，你怎么了，坐立不安的？”

李溱当然坐不住了，他虽长在天城山上，但这教坊是个什么所在还是略知一二的。静思殿有位师兄曾借下山办事之机偷偷溜去教坊过了一夜，结果被掌门师伯好一顿责打。

孙淼幸灾乐祸道：“你溱哥哥是在担心他今日偷进教坊一事传到天城派各位师叔师伯耳中，遭来责罚。”

萧萧道：“我看这个教坊蛮好的，溱哥哥的师叔伯们为什么要责罚他？孙大哥，你今天也来教坊了呀，你师父会不会也要罚你？”

孙淼一时语塞，这三人只顾自己说自己的，浑然不知这一席话已落入某个有心人的耳中。

这时，南一个锦衣胖子不悦地一拍桌子，龟奴立刻识相地迎上来，“哟，爷，怎么了？可是嫌我们姑娘伺候得不周，不如我给您换一个？”

胖子鼻孔朝天道：“别尽拿些庸脂俗粉来搪塞大爷，你去把那一桌的那个姑娘叫过来陪爷喝酒。”

龟奴一看他指的是萧萧，面露难色，“爷，您说的那位不是我们温柔的姑娘，人家是自己来的。”

公鸭嗓子提高了八度，“什么？小子，当你大爷我是三岁小孩哄着玩呢？哪有姑娘会无缘无故跑到教坊，莫不是嫌大爷给不起银子？”

李溱、孙淼方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见那胖子把萧萧当成烟花女子，一肚子火，正欲出言呵斥，一个比糯米还粘、比蜜糖还甜的声音缓缓道：

“原来薛爷只为陪酒而来，并非专程捧丝丝的场，倒是丝丝自作多情了。”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着，将众人的视线引向楼上那位凭栏而立的女子――温柔乡的头牌舞娘丝丝。

丝丝居高临下，美目流转，环视全场。接触到她的眼光，每个人的心中均不由自主怦然一动。而那个嚣张跋扈的胖子早叫她那似怨似嗔的眼神收拾得全身瘫软服服帖帖，口里毫无意识地重复着些颠三倒四的浑话，瞧他那副色魂与授的德性，只怕这会儿叫他去舔丝丝的鞋底，他也绝无二话。

丝丝微微一笑，不再理那胖子，轻移莲足，步下楼来。平心而论，她虽然长得很美，可要站在萧萧旁边，仍不免黯然失色了几分。不过，丝丝的长处却在于她比萧萧更加懂得怎样最大限度地表现自己的美丽。萧萧有如一块天然的璞玉，而丝丝已被雕琢得七窍玲珑了。如何举手，如何回眸，哪怕是极细微的一个小动作皆能品味出万种风情。端看她下楼的美态，纤手稍提罗裙，露出一点粉红绣鞋的鞋尖，低眉垂眼小心翼翼，只一径注视着阶梯，似乎生怕被裙摆绊到。弱柳扶风的我见犹怜，如初绽的花蕾，犹自沾着清晨晶莹的露珠，直是娇柔到了骨子里。好不容易走完了那段长长的楼梯，吐气如兰地轻轻舒了口气，方始抬头，略略惊讶睁大眼眸，好像到此刻才现自己已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那份扬眉微诧的惊艳绝美，既而欲诉还休的半羞半涩，在一瞬间令人呼吸一滞。

这时，管弦丝乐响起，丝丝躬身浅浅一福，随着那乐声且歌且舞。唱的却非坊间最为流行的缠绵之音，而是诗经中的《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那位姓张的仁兄将丝丝比作蜜，实是恰当之极。你会觉得她那歌声不仅进到耳里，而且如蜜一般缓缓流入心田，化作一只温柔的手在撩拨你内心最软的那个角落。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天地间只剩下你和她两个，她的歌、她的舞、她的一切美好，仅仅为了你一人而呈现。她的裙，在身侧轻旋；她的唇，在耳畔低喃；她的，拂过鼻端。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抓住的她的衣角，可她却如水中浮萍、风中的落花，飘远了，直到杳无踪迹。并不惆怅，因为终是抓住了什么，抓住了她的一缕香，在心里。

一曲唱罢，止住身形，又是一福，“丝丝现丑了。”

静寂的大厅忽地掌声雷动，龟奴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大爷，赏银五两！”

“王大爷，赏银十两！”

“薛大爷，赏银二十两！”

……

博了个满堂喝彩，丝丝却不欢喜，甚至秀眉微颦，朝着某个方向幽幽地道：“这位公子，可是认为丝丝歌艺粗糙，不入君耳？”

刹那间，所有的眼睛顺着她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去，一下子全集中在了李溱身上。李溱一不留神成了众矢之的，浑身上下不自在，连忙摇头否认。

“那莫非是嫌弃丝丝舞技陋俗，污了眼睛？”

再一次摇头，“姑娘，何出此言？姑娘歌舞双绝，人间难寻。”

“既如此，公子为何这样吝惜钱财，不肯为丝丝轻舍半厘？”

李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拐着弯怪自己没有打赏她，可是他身上哪里有钱，求救地望着孙淼。孙淼一来嫉妒李溱独得美人青睐，二来舍不得花这冤枉银子，将头偏向一边，假装糊涂。

萧萧则兴味盎然地看看丝丝，又看看李溱，全然不知她的溱哥哥已陷入极端窘迫的境地。

李溱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道：“今日得闻姑娘一曲蒹葭，实是在下三生之幸，别说是几两银子，就算为此倾尽在下所有亦是值得。只不过，刚才出门来得匆忙，身上未曾带得银两，故此倒叫姑娘笑话了。”

厅堂里顿时炸了窝，嘘声四起。其中以那个胖子笑得最为猖狂，“没钱也敢来温柔乡听丝丝姑娘唱曲，这不是明摆着吃霸王餐吗？丝丝姑娘，只要你一句话，薛某立刻替你把这无耻之徒赶出去。”

丝丝竟毫不动怒，曼声问道：“那么依公子之见，丝丝这一曲好在哪里？”

当下李溱搜肠刮肚，但凡能想到溢美之词统统掏了出来，什么“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什么“仙音悦耳、舞姿曼妙”，只恨平日里读的书仍是少了，那点墨水在这关键时刻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