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清歌胜似天簌，余音绕梁不绝；起舞翩翩如梦，只愿长睡不醒

双羊郡府城，云来客栈。

“我的天爷，世上竟有这等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

孙淼听在耳里，暗暗好笑。想必说话的那个老兄正盯着萧萧两眼直口水乱流。

另一个声音道：“傅兄，平日里你把温柔乡的丝丝姑娘捧上了天，奉她为天下第一美人。现在你该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倾城倾国。”

姓傅的男子大概对那位丝丝姑娘一向推崇备至，见同伴拿心中偶象作比，不服气地反驳道：“丝丝姑娘虽不及这位姑娘美貌，可要论歌舞才艺，别说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比起当年的第一舞娘凝绮，也未必会逊色半分。”

另一人未再搭腔，想来内心深处亦认同此言。这一番闲话，若是李溱，听过也就算了，不会往心里去。而孙淼却一字不漏地凝神记下，放在嘴里反复念叨：“丝丝？温柔乡？温柔乡，丝丝……”

“孙大哥，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点呀，小二哥正等着领咱们看房间呢。”

心不在焉地应道：“哦，来了。”犹自恋恋不舍地再念一遍，“丝丝――温柔乡！”

这一日赶巧是双羊郡一年一度的春花节，街上热闹非凡，伙计说到了晚上还会有布偶戏、杂耍等表演，样样精彩无比。所以刚吃过晚饭，萧萧便闹着李溱带她出去开开眼界，而一向爱凑热闹的孙淼却推说头疼，早早地熄了灯上床睡觉。可等到李溱等出去之后，他房间的门忽然开了，先伸出个头鬼头鬼脑地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这才放心地全身而出。哎哟喂，今儿孙淼这身打扮可真潇洒得紧，脱去了道袍，换上一袭银灰色长衫，纸扇轻摇，俨然一位俗世翩翩佳公子。

情不自禁掩口葫芦、窃笑不已，嘿嘿，温柔乡，我来了！

老远就能瞧见屋檐下挑出的那一串大红灯笼，上书三个烫金大字“温柔乡”。再走近些，但觉满眼灯火辉煌、珠光摇曳，莺声燕语不绝于耳，好一派繁华之象，好一个温柔之乡！

正心醉神弛之际，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肩膀。“孙兄，你不是说头疼，怎的又出来了？”

惊得孙淼差点咬下自己的舌头，看着凭空冒出来的李溱和萧萧期期艾艾道：“你――你们――我――我――”

萧萧调皮一笑道：“孙大哥定是在屋躺得闷了，又记挂着外面的热闹睡不着，便出来寻我们。是不是呀，孙大哥？”

孙淼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本想尽快将萧萧和李溱带离这条街，不料萧萧却指向温柔乡那边道：“溱哥哥，那里好多人，恐怕就是演布偶戏的地方。我们赶紧过去吧，小二哥说了，晚了可就没位子啦。”接着，不等李溱答应，便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儿随同人潮涌进温柔乡的大门。孙淼想要阻拦，却已是来不及。

“哟，王大爷，您老可有日子没来了，快里面请！”

“哟，陈大爷，酒菜早给您预备妥当，就等您了！”

龟奴正在门口八面玲珑地招呼着，冷不防一名女子擦身而过。

“哎――姑娘，姑娘，你不能进去。这里可不是你来的地方。”说着，不经意地抬头，下巴掉了。哇，仙女下凡？

萧萧莫名其妙道：“为什么他们都能进去，我就不可以？”

“呃，这个――”平时口齿伶俐的龟奴这会子却像犯了口吃病，在萧萧一双美目的注视之下傻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摆。这时，舒舒服服窝在萧萧怀中打瞌睡的小狸忽地朝他睁开眼，两道冷冷的绿光。心中陡然一寒，止不住哆嗦了好几下，再回过神来，哪里还有那位姑娘的影子。

狐疑地自言自语：“莫不是这几日太累了，产生了幻觉？”不管了，还是招揽生意要紧。否则管头儿见到又要骂他偷懒，借故扣他工钱。

“哟，陈大爷――”

温柔乡的格局与一般教坊无异，分上下两层，楼下大厅，楼上则是各位姑娘的香闺。只不过作为郡中第一大教坊，摆设自然极显富贵，可是过分讲究华丽却反而流于俗套，唯有置于厅中抢眼处的一座屏风颇有几分特别。屏风上笔走游龙题了四句诗，字迹潦草而不失清雅。

“浴血沙场求功业，大漠驰骋慨而慷。

马革裹尸身后名，亦曾难舍温柔乡。”

下落款是――凝绮于己丑年六月。

李溱对诗词歌赋并不太在行，可这几句却是看得懂的。前三句虽写得豪情万状，却仅仅是为最后一句铺垫。意喻无论怎样铁骨铮铮的汉子都会有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时候，且暗合温柔乡的名字，一语双关。不但将那些流连欢场之辈嘲弄了个彻底，更隐隐透出睥睨天下男儿之感。

邻桌的两人也在看那屏风上的诗，一人叹道：“凝绮姑娘的这诗，竟似将世间男子皆未放在眼里。唉，可惜我晚生了几年，不像张兄福缘深厚，有幸一睹这昔日天下第一舞娘的绰约风姿。”

另一人道：“郭老弟说哪里话，想当年我也只是隔着数重轻纱远远地看了凝绮姑娘的一场歌舞罢了。”

“哦？以张兄之见，凝绮姑娘歌舞如何？是否真坊间传言那般？”

张某人被勾起回忆，满怀感触道：“凝绮清歌，胜似天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凝绮起舞，翩翩如梦，只愿此生长睡不醒。”

这一番话太过玄乎，郭老弟不信，“张兄言重了吧，依我看来，如今这位丝丝姑娘的歌舞已美到极至，凝绮姑娘再好，也只怕不能更胜一筹。”

“贤弟此言差矣，要说这歌舞技艺，凝绮与丝丝皆近完美、无可挑剔。至于气质神韵，则二人各有千秋，丝丝如蜜，凝绮若雪。”

“如蜜？若雪？请恕小弟愚钝，未知张兄此话何解？”

“蜜在杯中，杯在手中，自以为已然拥有了她。蜜入喉间咽了下去，便什么都没有了，才会现这不过就是镜花水月的一场空而已。可那沁人的甜却始终萦绕舌尖，久久不能散去，一直刻入记忆无法忘怀。而轻盈如雪，却叫人不敢轻生碰触之心，握在手中终因掌心的温度溶化，只剩下一丝淡淡的凉，无端的伤悲。然蜜再珍贵，总是有价之物；漫天雪影，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天之造化。”

那姓郭的出一连串无意义的惊叹词，最后喃喃道：“倘若果如张兄所言，那凝绮姑娘真乃世所罕见之奇女子也。”

张某却道：“凝绮种种，非能用言语形容。若只简单以‘风尘奇女子’来概括，反倒是辱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