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旧诺
作者:sindy迪迪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22

12旧诺

李世勣见李世民挥退所有旁人,心中已是不由得一阵的凛然。这时听到世民这问话,心头更是猛的一跳。

其实早在他接到宫内这旨意之时,他与家人就已经商讨过这个问题。适逢他那怪病痊愈,家人都认为皇帝此举是要为他庆祝。虽说皇帝如此单独宴请一个大臣,恩宠之盛,实在是让他们都觉得有点担当不起;但皇帝连自己的须髯都愿意剪了下来给他配药,相比之下,后自然更让他有受宠若惊之感。

可是,仅仅是因为这样吗?

看起来,这是最显而易见的理由。但是,一向自觉对世民的心思洞若观火的世勣,凭直觉就感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只是,如果不仅仅是为了庆祝他病愈,那还会有什么更重要的原因?

世勣很快就想到,最近朝中宫内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储位的更迭。自世民登基以来就立为太子的嫡长子李承乾,却被告谋逆而废去太子之位。世民一向宠爱嫡次子李泰,但他得不到以长孙无忌为的一众重臣的支持。最终,取代李承乾而得到储位的是嫡三子李治。

李治既立以来,世民已颁布了一系列的人事任命,让一批握有实权并支持李治的肱股大臣同时也兼任东宫之内的要职,如以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子太傅、褚遂良为太子宾客等。

世民在这个时候单独宴请我这么一个臣子,难道是想让我也进入东宫辅助太子吗?

世勣禁不住要作这样的猜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等同是世民要让自己在他去世之后成为新君的辅命大臣。若非对自己怀有十足的信任之心,世民绝不会向自己做出如此托孤之举吧?

是……信任……吗?我终于……得到了吗?

世勣想到这些的时候,一则以喜,却也一则以悲。

是……托孤……吗?世民……已认为自己时日无多了吗?尽管他比自己还要年轻,却深信着自己能比他活得更长久得多吗?

世民的身体不太好,这是世勣并非不知道的事。但他总是不愿多想此事……

有那么一刹那,世勣甚至在脑中冒出这么一个念头:世民不惜剪下自己的须髯来制药救治他的怪病,会不会就是担心自己这一病倒会作不了托孤大臣?

此际,世勣听到世民直截了当地问出这句话,他就知道,接下来世民将要向自己说出这次酒宴的真正目的了。

尽管世勣认为自己猜想的不错,但看穿皇帝的心事是一回事,把这洞悉说出来、表现得比皇帝还更聪明却是另一回事。他低下头去,恭敬的道:“微臣愚钝,不敢胡乱猜测圣意。”

“不妨一猜嘛。”

“微臣以为,陛下视臣亲如家人,故此听说微臣病愈,便设此酒宴与臣共庆。陛下对臣,当真是君恩如山。”

“世勣大病得愈,确实是可喜可贺。”世民顿了一顿,忽然眼中似有微妙的光芒闪过,道:“世勣,你还记得十七年前的今天,我也曾请你赴宴吗?”

十七年前……!

如同在黑暗中“啪”的闪过一星火光,十七年前在西市酒楼雅间内的那一幕,霎时历历如在目前。

世勣惊异而又隐隐带着几分惶惧地抬头望向世民。

我猜错了吗?他……他是想清算十七年前我不肯助他一臂之力的陈年旧账?

不,怎么会?他若要报复于我,登基为帝的时候就已经可以那样做了。就算刚刚登基的时候地位尚未稳固而不便向我下手,也用不着等十七年那么久吧?再说,他连东宫旧人魏征都可重用,怎么会是那种记恨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在这十七年后的今天,重提旧事?

世勣脸上挂着一片迷茫之色,暗里却是牢牢地紧盯着世民的双眼,想从那一双又一如十七年前那样化作一泓深潭的眸子里看出他心底的思绪。

但这次,他似乎是平生第一回怎么也看不透世民的心思。他看到的只是,世民也在牢牢地紧盯着他,目光如电,倒似是世民在穿透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内心深处。

“世勣,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但一直都没问。今天……该是问出来的时候了。”世民说得很慢很慢,字字如逾千斤之重。

世勣听在耳中,一颗心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沉重,像是世民说的一句句话都加重了他那颗心的负重。

“当年……十七年前,你为什么没有答应帮我的忙?”

“臣……”世勣满怀的慌乱。而慌之中,更多的,其实还是乱——是心乱如麻。只因世民这问话勾起了他对单雄信的承诺的回忆——不要为了他……

自从世民以玄武门之变夺得储位、并很快就如愿地登基为帝以来,世勣已经几乎把这个承诺都忘诸脑后了。

世民是皇帝了,世民就是国家。为了世民,就是为了国家。单雄信临死之前逼他作下的这个承诺,终于再也不能束缚他了……

世勣为此深深地松了一大口气。五年的束缚,五年的忍耐……这世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如何的快将被这个承诺逼疯了!那五年里,看着世民在与太子、齐王的争斗之中苦苦挣扎,他却被那个承诺约束着不能越过雷池半步,只能假装着看不见,狠下心肠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你还算是个人吗?”性情直率的程知节有一次甚至这样当面质问于他,以为他是为着明哲保身而置身事外,没有成为“秦王派”。

而他,对此的回应只能是默默地把一杯接一杯的酒灌下口里,然后在程知节一脸鄙夷气愤之色离去之后,躲开所有人的视线,吐了个昏天黑地。

“十七年了,还有什么需要保密,不能告诉我吗?”世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眼睛里竟是透出了一丝的……苦涩。

苦涩……?

世勣心中又是一惊,忽然莫名其妙的联想到洛阳之战单雄信第一次欲从背后偷袭世民之后,对他此举毫不知情的世民来到他身边之时看着单雄信远去的背影问的那一句:“你把他伤了吗?”然后自己回答:“是的,我把他伤了,伤得很重……”

十七年前那一次,世民……也被自己伤了吗?还要是伤得……很重?

是的,十七年了——不,是二十二年了——,还有什么需要保密,不能说出来?

世勣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深深地吸了口气:“陛下,当年……臣是为诺言所困。”

后记:

1、世勣也有看不明白世民的时候哩~~~~那是因为他也有不明白世民对他的感情之处啊~~~~

2、因为这是小说,所以写得世勣对世民很,其实真实历史里,世勣完全就是个明哲保身、所以不肯帮忙世民的滑头啦~~~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