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护犊子不需要场合
作者:棠时      更新:2019-07-29 05:18      字数:2178

剑光卷起千堆雪,祈景剑暗金色的光芒仿佛结了一层冰,剑指长街,日光在头顶将影子缩短,显得那一身红衣格外飘忽,若不是青天白日,而是深更半夜,此情此景一定更加瘆人。

葛昼不愧是沧山岭的长老,极其沉稳,对了百余招之后经验与修为的差距便展现出来,朱棠攻势猛烈,本是仗着祈景剑在手全力一击不留后路,拖得越久,劣势便越是明显,因为拿到祈景剑的时间不长,力量还不好控制,之前大开大合,竟然将自身鬼力几乎消耗干净,只能凭着在蓬莱府修炼的灵力勉力自保。

葛昼原本认准慕尚是魔头转世,结果慕尚打到现在,出手都是正宗的蓬莱府剑法,周身邪气也渐渐稀薄了几不可见,这真是一点错处也抓不着,心中禁不住焦急起来,他向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就算是自己判断失误也要尽快杀了慕尚灭口。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悠远的呼唤:“尚尚——”

这声音真是熟悉得紧了,朱棠抬头一看,晃眼的日光中飞出一青一蓝两道剑光,看起来就像是有人从日边御剑而来,蓝色剑光在空中盘桓,青色剑光直冲而下,剑上的人以单膝跪地的姿势落在禁飞网上。蒋笛大喝一声:“破!”禁飞网应声而裂,那道蓝色剑光穿过破碎的禁制落在长街上。

一身白衣仿佛晴光落雪,长身玉立背对着众人站在宫墙尽头,有些不真实,像是一个易碎的梦,与蒋笛同来的那人竟然是季竹尘,这可大大出乎朱棠的意料,甚至顾不得防备葛昼的剑招,两剑相抵,数道十字剑诀贴着朱棠的肩膀飞过,撩起鬓发,在她身后炸开,朱棠硬生生抗住,斜斜向后退了十几步,然后拄着剑单膝跪地咳出口血来。

葛昼的剑诀是一个因素,但是朱棠受伤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见到季竹尘,受了惊吓,慌忙中收敛自身鬼气,怕被瞧出破绽,然而惊慌便是最大的破绽,一下子没控制好用力过猛,反而伤到自己了。

葛昼也很惊讶,他没想到自己会伤到慕尚,心中有些犯嘀咕,这小姑娘也太会演了,方才还张牙舞爪不落下风,救兵来了就受了伤,一下子从两方械斗变成了单方面殴打,好在沧山岭行事向来不要面子,不然他这老脸真是没处搁了。

蒋笛跑过去扶起朱棠,嚷嚷道:“你有没有受伤?这里痛不痛?哇你伤的好重!谁打了你?!”

朱棠将剩下的血咽了,瞄了一眼季竹尘,然后用手指着葛昼,道:“他打的!”

葛昼就猜到会这样,厚着脸皮道:“小姑娘,做人要将良心,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蒋笛柳眉倒竖,怒道:“老不羞!几百岁的人欺负一个姑娘家!以大欺小,为老不尊!你还要不要脸!”

葛昼心急如焚,操纵飞剑再次袭向朱棠,这一招来势汹汹,剑光在朱棠眼中不断放大,朱棠强撑着刚要应对,却见一道蓝色剑光从身后飞来,两剑相抵。

季竹尘负手如闲庭信步,每向前走一步,渡微的剑光便强盛一分,葛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青筋暴起,袍袖中鼓荡的真气忽然泄了,嘴角也渗出血来,季竹尘也不好咄咄逼人,两人同时收了剑,但是高下立判,蒋笛惊喜地拍手道:“季宗主威武!”

季竹尘淡漠的目光看了过来,叫道:“蒋笛。”

蒋笛立刻闭嘴,季竹尘拱手行了一礼,道:“葛先生,好久不见。”

葛昼也还礼道:“原来是季宗主,幸会幸会。”

季竹尘又道:“上一次见葛先生,还是两百年前围剿地魔,如今再见面,却是光天化日欺辱我蓬莱门生,葛先生真是好大的威风,长进不小,风采依旧。”

朱棠没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季竹尘一本正经,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可真是一点借坡下驴的台阶都不给葛昼,直接把他的驴给堵死了。

葛昼脸皮再厚,听到这样的话也忍不住了,沉声喝道:“季竹尘!你蓬莱府再护犊子也要讲究场合!”

季竹尘将长剑负于身后,缓缓转身,神情淡漠疏离,开口却语出惊人:“我袒护我派门生,不需要什么场合。”

朱棠被蒋笛扶着,走到季竹尘身边,怯怯地行礼:“季宗主……”

季竹尘点了点头,又望向了韩兼邺,对韩兼邺道:“慕尚毕竟是我蓬莱府的门生,还望陛下莫要为难。”

韩兼邺咬牙:“尚儿刚刚与我拜堂成亲,她是我的皇后,谁也不能带她走!”

季竹尘寸步不让,道:“陛下可护慕尚周全,蓬莱亦可护她周全,慕尚,你可愿随我回去?”

韩兼邺神色复杂,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一双眼睛盯着朱棠,眼中的期盼渐渐暗淡了,似是失望,又似不甘。

朱棠可没心情理会韩兼邺,她抬起头,正对上季竹尘那双颜色极浅的眸子,仿佛融化了一庭新雪,带着不知是不是错觉的暖意。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来救自己的会是季竹尘,经历了秋玉瞳与魔蛟玄霜的事情后,她原本以为自己这样形同鸡肋的尴尬存在,已经不值得季竹尘青眼有加,季竹尘却还是来了。

剑宗宗主,完全可以代表蓬莱府的意愿,聪明如他,又怎么会猜不到沧山岭为何出手,此时应当放任不管,明哲保身,与她这个“天魔余孽”撇清干系,还能卖沧山岭一个人情,然而季竹尘没有,为了救自己不惜与沧山岭撕破脸皮大打出手,这是何等大恩大德。

朱棠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生是蓬莱人,死是蓬莱鬼,回季宗主,我愿意。”

一剑分化万千,仿佛羿落九日流光飞火,皇城上方的禁飞网尽数碎裂,闪着术法残余的光芒的碎片斑驳着落下来。朱棠扯住衣领,目光坚毅且决然,又带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欣喜,抬手高高扬起将那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抛下,身上穿的赫然是蓬莱府的门生袍服。

这宫墙如桎梏,这落雪冷人心,不如乘风归去,即是痴心妄想,不妨再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