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钟点钟，咖啡店的背景爵士乐停下，店员之间的交谈声变大，后台和收银处都忙忙碌碌，开始盘点对账。
快要打烊了。
米小贞收起速写本，跟画笔一起塞到双肩包里，顺手拿出手机登录微博。
下午发的原创微博有五条评论。
“太太什么时候画小人儿呀？”
“米粒冲鸭——快更新小人儿！”
“提个建议，米粒还是适合画q版拟人，以后别画正常比例了。”
“敲碗等今天的小人儿！敲碗！敲碗！”
“米粒今天画小人儿了吗？还没有！暴风哭泣！”
米小贞盯着这几条评论看了三分钟，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像个破皮球一下就泄气了。
她无奈地打开手机图册，把之前保存好的q版拟人发出去。
配文：“今天的拟人！是一只矮矮胖胖的茶杯，我路过一间橱窗看到的。好可爱哦！”
发完之后，米小贞把杯子里凉透的咖啡一口干掉，拿起手机起身。
微博有消息提示音，屏幕上显示一个非常熟悉的id，是米粒最早期的粉丝，叫“是一颗大番茄”。
是一颗大番茄：嗷！第一！
是一颗大番茄：蹲到！今天的小胖杯子超可爱！今天的米粒也是可爱的米粒！
“唉……”
米小贞再次叹气，后边的评论已经不想再看了，反正不会差太多，一定是夸她的q版拟人可爱。
但是怎么说呢，这样的夸让她有些失望。
最初不是这样的。
米小贞是个画手，准确地说，是漫画助理画手，连载中没有姓名的那种。
半年前她在自己的微博“小米不是大米粒”这个账号中，发了一组公交车的q版拟人。
二头身的人物趴在地上，头大身子小，小胳膊小腿肉呼呼的，脸颊也嘟嘟的。二道杠背心被蹭卷起一个角，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一头乱糟糟的浅棕鸟窝头，刚从被窝里拱出来，还没睡醒的样子。小人儿打着哈欠，眼睛眯起来，看起来非常软。
很微妙地介于方方正正的公交车和刚出笼的白面包子之间，两边都很像，哪边都不违和。
一周后，这条微博被营销号转载了，引得一众网友大呼“好萌”。
后来米小贞经常在微博放一些q版的拟人，看见什么、吃到什么，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点子。
她似乎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不用怎么费力，看见一件物品的时候，就能在脑内自动转换成软绵绵q弹的小人儿。
画起来也不难，用不了多长时间，甚至可以日更成条漫，还不影响助理的工作。
慢慢的，米小贞也有了一批固定的粉丝，半年时间内从两位数到了现在了八千粉丝。
这八千人都是冲着米小贞的q版拟人来的，每次米小贞更新，这些人毫不吝啬赞美之情，夸米小贞画的拟人，也夸米小贞本人。
被夸奖了肯定是开心的。
但开心之后，有更现实的问题——
米小贞是个画手。
她的梦想是成为独当一面的职业漫画家。
职业漫画家是不可能只画二头身q版小人儿的。
最近米小贞开始在微博上放一些正常的人体，私设为主，偶尔会有喜欢的角色的同人作品。
但反响并不好。
就像今天收到的五条评论，全都是要求q版拟人，没人想看她的正常人体。
这让米小贞非常沮丧。
连带着那些夸赞都不那么顺耳了，没了最初被肯定被喜欢时的喜悦。
但这也不是因为粉丝挑刺。米小贞也很清楚，她的人体结构确实很差，线条也不流畅，画面表现力不足。
总之，米小贞的毛病很多，通往职业漫画家的路还非常漫长。
米小贞这么想着，背上双肩包，去前台结账。
收银小姐姐略显抱歉，客气地询问道：“可以用现金支付吗？我们的收款系统已经关闭了，不能进行线上操作。”
“可以可以！稍等一下。”
米小贞又取下双肩包，开始翻找零钱袋。
这个时候，收银台的电话响起。收银小姐姐接起来听了两句，把听筒掩在桌上，然后开始环顾四周找人。
已经很晚了，咖啡店的顾客走得差不多了。除了米小贞画画忘了时间，多留了几个钟头，就只剩角落里的那一桌。
那是个死角，背面靠墙侧边靠窗，有观赏绿植遮挡，只留一人进出的间隙，非常隐蔽。
在收银小姐姐走过去之前，米小贞都没发现那里还有人。
米小贞找到钱夹，等收银小姐姐回来。就看见小姐姐躬身跟最后一桌客人讲了几句。
随后，小姐姐折返回来，座位上的客人也跟着起身，从绿植后边绕出来，朝向收银台的方向走。
米小贞心跳漏了半拍，眼睛先瞪大了，盯着那位客人——
太帅了。
不，应该说是精致，脱离一般意义上的标准，像是一件艺术品一样……好看，或者说是美。
宽肩窄腰，一双逆天大长腿，穿了正装三件套，更衬着身形挺拔。男人凤眼疏离，睫毛很长，瞥过来一眼漫不经心，带着漠然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
米小贞跟男人对视半秒钟，然后就怂了，心虚地挪开视线。
好看归好看，但看起来太不好相处了。
倒也不是凶，就是……冰山之上的高岭之花，只可远远地看上一眼。
米小贞：邀请对方当模特的心蠢蠢欲动！
然而怂包米小贞只是在对方靠近的时候，往旁边避开，让出了收银台前的大半位置。
男人接听电话。
米小贞把钱递给收银小姐姐，同时听到男人讲话：“喂，我是宣衡。”
低沉悦耳。
好看的人，连声音都这么好听。造物主太不公平了！
咖啡店的座机质量不好，漏音非常严重，米小贞听到里边传出来一个男人的哀嚎。
大致意思是出了急事，来不及赶回来接这位叫做宣衡的男人。
高岭之花宣衡音调平淡，口气却满含警告：“我的包和手机都在你那边。”
听筒里：“老板我错了！你自己想象办法吧！没时间了，我老婆马上就要生了！我挂了！”
然后听筒里就变成了忙音。
宣衡：“……”
收银小姐姐：“……”
收银小姐姐试探：“那个……这位先生，您一共消费五十八元，可以用现金支付吗？”
宣衡：“……”
看样子是不可以的。
宣衡穿的三件套是礼服制，连个口袋都没有，浑身上下没有能装钱的地方。
包和手机都不在身边，他就一个人，手里拿了一本速写本。
米小贞偷偷打量到一半，视线落在宣衡手里的速写本上。
嗯？也是画手吗？
正想着，就见宣衡从本子的夹层里拿出两根铅笔，放在收银台上。
收银小姐姐：“？？？”
宣衡：“付钱。”
米小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