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国途中
作者:作家水上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328

从阿根廷到中国,需航行30多天,沿途经过大西洋、好望角、印度洋、台湾海峡和中国沿海。冬季跑这种航线最不理想——大西洋、好望角与印度洋风大浪高,晕船在所难免;到了台湾海峡和中国沿海,渔船多如繁星,避让频繁,船长和驾驶员身心俱疲,难堪重负。

冬季大西洋,瞬息万变。前几天,一直风平浪静。一转眼,低压接踵而至,船剧烈横摇起来。这时候,站立行走皆有不便。睡在床上,也得用手抓牢床沿,一不留神,就会从床上滚到地上。整个夜里,只听得全船上下的锅碗瓢盆乒乓作响。驾驶台的所有书籍散落一地,就连那张无人敢坐的船长椅也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船抵达好望角时,由于受风、浪和流的综合影响,船开始作三维运动,即除了横向摇晃与纵向点头外,还要作上下颠簸。这三种运动一旦结合起来,万吨巨轮就变成了一把筛子,能将人胃里的食物残渣、眼中的泪水和心内的恐惧统统过滤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就连那些老船员们都难以支撑下去,更何况那三个随船的船员家属。三个女人像死狗一样躺在床上,呕吐不止,直到将胃里的食物残渣一点不剩地翻了出来,仍感觉不过瘾。面对此情此景,船长、轮机长和电报员束手无策,只是一个劲地埋怨老天无情,乱刮风暴。这三个可怜的女人啊,在世界末日即将到来之际,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航海是属于男人的职业。

船顶着风浪,踉踉跄跄地穿越大西洋,跨过好望角,横渡印度洋,直到进入中国南海后,天气才略有好转。这天傍晚,船狠狠地一甩屁股,将巨浪全部甩在身后,忽然间变得四平八稳起来。被风浪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船员和家属们终于起死回生,久违的欢笑声不绝于耳。生活,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阿玉复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好砌一回“长城”。于是,久违的老朋友相约在老地方。为了让付涛陪阿玉打麻将,老船长特地让大喇叭代替付涛值8-12班,并安排付涛干白天班。

和往常一样,有色心而无色胆的付涛安分守己。轮机长的太太金莲遂取笑付涛,说大家都是自己人,干嘛那么拘谨,放松一点才好。付涛一边点头称是,一边为对方中了埋伏而暗暗自喜。付涛一直将阿玉当成自己的猎物,没想到自己却成为了金莲的猎物。正所谓:螳螂捕蛇,黄雀在后。金莲虽值更年期,但风韵犹存。如果不是因为阿玉,付涛情愿被她俘虏。金莲常常借题发挥,趁机用手捏一把付涛的脸蛋,又掐一下付涛的屁股。付涛虽然不反对她这样做,但他总担心阿玉看了会不高兴,于是用万分无奈的目光盯住阿玉。阿玉见状,吃吃地笑了起来,似乎并没有往心里去。其实,付涛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又不是阿玉家的什么人,阿玉又怎会为了他而争风吃醋呢?

渐渐地,付涛尝试着为自己壮胆,果然胆子越壮越大。付涛时常趁洗牌的空当摸一下阿玉的纤纤玉手,而后便沉浸在无休无止的陶醉之中。最令付涛感到过瘾的是,他常借口说要看阿玉家的牌,趁机将头深埋在阿玉的胸前。这样近乎零距离的亲密接触,令付涛极度亢奋。霎时,付涛瞪圆一双小眼,眼里写满了淫秽和邪恶的内容。然而,在众目瞪瞪之下,付涛不敢越雷池半步,惟有将饥饿悄悄隐藏。

又过了几天,天气睛朗,甲板不再上浪。为了集中人力参与甲板的维修保养工作,陈青山、孔夫子和大喇叭同时被撤班。孔夫子和大喇叭白天干活,晚上休息。陈青山每天下午上甲板干活,晚上继续跟随二副当班。按照惯例,二副每晚都要吃宵夜,而负责煮宵夜的人正是值班水手。

这天下午,船进入台湾海峡,一群不速之客从天而降——这是来自于宝岛台湾的鸽子。正在甲板上敲锈的付涛抓到一只,仔细盘查,发现鸽子的脚踝处套有金属环。很显然,这是信鸽。付涛从小就爱养鸟,自称懂得一些鸟语。经过一番严刑逼供,付涛一口咬定这只鸽子是来自台湾的间谍。

那几天,在台湾的电视节目上看得最多的不外乎:李登辉以“大陆即将出台《反分裂法》”的小道消息为枪靶四处煸风点火蛊惑人心大放狗屁;陈水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借出访之名偷偷向美国购买军火;小阿扁的瘸腿夫人带领台独分子高举反动标语上街游行示威……这时候,“爱国主义”和“反分裂”成为大家共同关注和争论的焦点。于是,这些信鸽也就自然而然地和台独问题扯在了一起。鸽子的命运也因此变得扑朔迷离。

瘦竹竿说台湾正在闹台独,这些信鸽说不定就是他们派来的特务,所以主张先杀而后快。瘦竹竿天生营养不良,注定嘴馋,见到什么都想吃。在他看来,吃什么就能补什么。牛鞭再贵,他也会一掷千金而在所不惜。

实习生黄一鸣也主张“和平解决台湾”,因为他的家乡与台湾的金门岛仅隔一衣带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旦战乱,他的家乡必然最先遭殃。他向往和平的最具体表现是:一再坚持放飞这些信鸽。

支持和平解决台湾问题的还有实习生吴鑫。吴鑫家住长江三峡。据台湾电视报道:台湾最近从美国佬手上购买了一大批先进武器,其中杀伤力最强的当数巡洋导弹,它能直接打中三峡大坝,命中率达到99.99%。其实,这是台独分子心虚的表现。他们为了虚张声势,所以才会大放厥词,我们根本没有必要理会。

水手长家在东北,既远离了长江三峡,也避开了金门岛。水手长说到台独时的语气斩钉截铁,但他的立场却又表现得模棱两可——他既不主张杀生,也不愿意放生。谁也弄不清他壶里卖的是什么药。照他这样拖下去,不知道台湾问题还要不要解决!

不管是出于哪一方面的考虑,大家最终还是达成了共识,决定在天黑以后布下天罗地网,将所有不速之客一并拿下,具体处理办法另行约定。几乎不用动员,报名抓鸽子的人自发组成好几个小分队,开赴全船各个角落。

夜间抓鸽子易如反掌,只要让手电筒的光线照住鸽子的眼睛,使鸽子分不清东西南北,鸽子就会束手就擒。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在一阵地毯似的搜索之后,所有台湾间谍全部落网。

抓鸽子的人表面上志同道合,但私下里各怀鬼胎。第二天上午的行刑大会,成为意料之中的分赃大会。在这次大决战中,付涛功高一等,也因此分得30只鸽子。荣誉的光环笼罩着他,使他整天乐陶陶的。付涛像是被蜜蜂蜇了屁股一样走一下扭一下,嘴里还咿呀呀地吐着欢乐的音符。付涛将30只鸽子分成四份,自己留下10只,送给阿玉10只,又送给金莲和白菜各5只。电报员夫妇来自台湾,骨子里多少残留一些台独的思想渣滓。他们坚持不吃来自台湾的鸽子,并且将那5只鸽子又退还给了付涛。付涛将这15只信鸽养在房间里,等待船靠国内港口时再将其兑换成大把现金。在当时,一只台湾信鸽能卖四、五佰元钱哩。

付涛讲求实在,一心想着捞外快。对此,瘦竹竿不以为然。瘦竹竿认为钱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瘦竹竿的人生信条是:吃饱喝足,对得起胃口。瘦竹竿对于吃鸽子颇有讲究,杀鸽子更是他的绝活。别人杀鸽子都是手起刀落,干脆利落,鸽子倒也死得痛快。而瘦竹竿偏偏要将鸽子按在水中活活淹死,鸽子自然不会轻易屈服,要挣扎好一阵子才会气绝身亡。大家都知道瘦竹竿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猜测他一定将鸽子当成了台独分子。

上次船靠拉普拉塔期间,付涛也是这样虐杀鸽子,结果遭到阿玉的指责。此刻,付涛模仿阿玉的口气指责瘦竹竿心狠手辣,说要么放飞这些小生命,要么就将它们卖了。要知道,这些鸽子都是信鸽,别人买去是舍不得杀的。那样一来,鸽子也就不用死了。付涛还引用“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两句诗,说海峡两岸皆朋友,何必下此毒手呢。

以前,听说在台湾的渔船上,大陆船员遭受台湾船员的百般凌辱,但因寡不敌众不得不向那些台独分子低头。这回,电报员夫妇来到大陆船上,就如同羊入虎口,老虎一旦发威,后果不堪设想。这几天,船上刮起了一股反台独浪潮。电报员夫妇先知先觉,并且下意识地提高警惕。每当看见大陆船员杀鸽子时手起刀落的壮烈场面,他们就不免有些胆颤心惊,汗水涔涔。在政治气氛极其浓烈的紧要关头,他们干脆闭门不出,惟恐遭遇不测。船员们对待台湾鸽子的立场,直接影响到电报员夫妇的情绪。好在恨归恨,船员们骂骂咧咧也就过去了,并没有拿他们怎么样。事后每每念及此事,电报员夫妇心有余悸。

下午,老船长来找付涛,说阿玉不会杀鸽子,叫付涛过去帮忙。说罢,独自上甲板看鸽子去了。付涛心想:我包你结婚,还得包你生儿子。好吧,算我倒霉,帮你再生一个吧。想着想着,不觉心花怒放。

付涛来到船长房间时,只见阿玉正将好几只鸽子同时按在水中,鸽子们扑棱着翅膀在作最后的垂死挣扎。就在阿玉回头和付涛打招呼的瞬间,一只鸽子从桶中猛然飞出,沾在翅膀上的水溅湿了阿玉的上衣。阿玉将鸽子交给付涛后,进卧室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又梳洗打扮一番,方才磨磨蹭蹭地出现在付涛面前。此时,付涛已经将鸽子杀好洗净放入锅中,并且用火煲上了。不一会,一阵久违的香味从沙锅里漫溢出来,沁人心脾。阿玉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激动。其实,阿玉并不喜欢吃鸽子,只是想起鸽子能创造和谐的性生活,所以才会脸红心跳,满心欢喜。

阿玉望着付涛,满怀感激地说:“谢谢你!”

付涛觉得阿玉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仅会说话,而且能够看穿一切。每次和阿玉对视时,心怀鬼胎的付涛总感觉心里发虚腿脚发软。付涛低下羞红的脸庞,望着脚尖笑着说:“不用谢,我们是老乡嘛!”

阿玉遂问付涛家住何方,付涛一一告知。阿玉听后兴奋地说:“想不到我们住得这么近!”

俩人又聊了一会,老船长就回来了。付涛看了看表,猜想鸽子汤煲得差不多了。考虑到老船长喝完鸽子汤就迫不及待要行房,付涛于是借故告辞。阿玉一再挽留,老船长则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也许是心理作用,每次喝完鸽子汤,老船长信心倍增,漏*点高涨。晚上,老船长折腾完一次后,躺在床上和阿玉交流性爱体验。过了一会,老船长起床更衣,发现命根子忽然高举,又惊又喜,说鸽子汤见效了。说着,又要和阿玉行房。考虑到老船长年迈体弱,阿玉让他先躺下,自己则岔开双腿,骑到他身上,对准他的命根子坐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老船长一惊,命根子瞬间疲软下来。男人作爱的时候,最怕惊吓。老船长怒气冲冲地拿起话筒,破口便骂。当他得知二副触电身亡的噩耗时,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老船长匆匆穿上衣服,转身时看见阿玉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表情,遂凑近她吻了一下,而后满怀歉意地说:“玉,对不起!二副触电死了,我得去看看。”

老船长赶到二副房间时,只见二副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胯间夹着一只形状类似于女人生殖器官的软质橡胶,橡胶已经被烧糊。初步鉴定,二副是因为使用电动自慰器而触电身亡。

据二水洪七公回忆说,上次船在阿根廷装货期间,他曾陪同二副下地闲逛。逛进一家性用品店后,二副拿起一只自慰器,说手感不错。洪七公没有试过这种新鲜玩意,听二副说玩起来十分过瘾。俩人一合计,当即决定各买一只。二副挑了一只大号的,洪七公则挑了一只小号的。当时,洪七公还开玩笑说,绝大多数男人都喜欢开口小的,你怎么偏偏选择开口大的?看来,辣椒青菜,各有所爱啊!二副笑着说,你这个王老五,真是不开窍,我的尺寸比较大嘛!店主见他们一次买了两只,高兴万分,特地还优惠了两美元。回来后,俩人绝口不提此事。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各自取出自慰器自慰一番,自我感觉良好。

这种自慰器采用优质橡胶,质地柔软,仿真度极高。工作原理极其简单:只需将自慰器套在命根子上,并接上电源,即可开始工作。自慰器通过电流产生振动,从而使内壁时而松驰时而收缩,最终迫使命根子**。每次使用完毕,需要将射在自慰器里面的精液洗尽晾干,以保持清洁。根据洪七公的经验判断,二副极有可能在自慰器内部没有完全干燥的情况下使用自慰器,所以才会漏电,从而导致他触电身亡。

自从洪七公公开自己的隐私后,船员们将谈论的焦点放在洪七公身上,说二副是洪七公的救命恩人,原因很简单:如果不是二副走在前面,触电身亡的很可能将是洪七公。洪七公觉得这话不无道理,而自己对二副的死确实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当初能及时阻止二副购买自慰器,也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这样想着,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付涛说:“二副太伟大了!二副用自己的生命为大家换得一句警示——手比自慰器安全!”

听付涛这么一说,洪七公随即果断地扔掉了那只致命的电动自慰器。

自从二副因使用自慰器触电身亡后,船员们终于明白:自慰器不能代替女人。于是,大多数船员都在暗暗下定决心,要彻底摒弃掉自慰的不良习惯。政委还特地在餐厅贴上了大字报,上面写道:“告别自慰,从现在做起!欢迎有条件的船员们靠港后接家属,享受正常的性生活!”在政委的鼓励下,船员们纷纷向家属发去紧急调令,准备等船靠泊国内港口后将家属接到船上来。

二副不是因公牺牲的,涉及到的赔偿条款自然有所不同。至于二副的家属究竟能拿到多少抚恤金,法医鉴定以前,谁也不清楚。可是,船上这些长舌之人早已在私底下展开调查和讨论。一水大喇叭特地翻出相关的赔偿条款,其中一条这样写道:

如船员不幸因公牺牲引致死亡,雇主负责按雇员补偿条例第282章,给予死者亲属补偿如下:

40岁以下,补偿84个月的收入;

40-56岁,补偿60个月的收入;

56岁以上,补偿36个月的收入;

以上收入如少于30万元人民币,雇主需按照此金额作出补偿。例如,某船员因公受伤引致死亡时每月收入1万元,年龄40岁以下,雇主应补偿其亲属84万元人民币。

一提到钱,水手们为之一振,各自掰着手指头敲起了小算盘。就连小学没毕业的古惑仔也能算得一清二楚:“二副的月收入是6000元,而这笔抚恤金是二副月收入的84倍……这样算来,50万还多点。”

瘦竹竿叹道:“如果换作我们普通船员在船上死了,顶多能赔个30万。高级船员毕竟是高级船员,死后的赔偿金都比普通船员多得多!”

洪七公听他们这样说,由衷地鄙夷他们,说:“人都死了,要钱又有什么用?”说罢,气愤地走开了。

身后的人迅速聚到一起,指着洪七公的背影交头接耳。有人问道:“二副是他家什么人?”有人附和:“非亲非故。这家伙有点神经!”

洪七公知道这些无聊的长舌之人向来惟恐世界不乱,捕风捉影、捏造新闻、散播谣言是他们的强项。跟这些人计较,就等于自寻烦恼。于是,说服自己不要生气。

按照公司规定,船在沿海航行时,驾驶台必须保持有一名驾驶员和一名水手值班。因二副值的是0-4班,喜欢早睡的老船长根本坚持不了。二副死后,船长极力推荐持有二副证书的三副艾鸣接替二副职务,当即得到了公司的批准。考虑到船很快将抵达国内港口,公司指示船长将原由三副负责值班的8小时一分为三,分别由船长、大副和新二副分担。这样一来,船长每天只需值班两个小时,而大副和新二副则必须值班十一个小时。

每天上班前,船长都要在驾驶台外面焚烧一堆海图纸,接着跪地叩拜一番,然后低着头在驾驶台两翼甲板踱来踱去,并且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