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水手与作家
作者:作家水上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982

“海上幽灵号”满载着5万吨大豆,沿着弯弯曲曲的拉普拉塔河小心翼翼地航行着。当船驶出河口,海的胸膛一下子辽阔起来。这时候,引水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一直跟在大船后面的引水艇迅速靠上大船,待引水沿着事先准备好的引水梯慢慢下到小艇后,随即又与大船拉开距离,并且鸣响一声汽笛,意思是说:“GoodBye!”船长迅速回复一声汽笛,表示“Bye-bye!”

引水艇离开后,船长下令进车,加足马力,并且调整好航向,船开始沿着二副设计的计划航线航行。

时值正午,阳光普照,碧空万里。广袤无垠的海面宛如一面镜子,将湛蓝湛蓝的天空倒映其中,愈发显得美丽壮观。三副艾鸣站在两翼甲板上,极目远眺,不觉灵感奔涌,诗兴大发,禁不住随口吟道:“天苍苍,海茫茫,无限风光在汪洋……”付涛拿着纸和笔,驻足一旁侧耳聆听,并且记下艾鸣所吟诵的一字一句。

酷爱文学的付涛,自从拜读了《艾鸣文集》后,十分仰慕艾鸣的文采。《艾鸣文集》中收录了一篇题为《海员眼里的理想情人》的文章,令付涛爱不释手。文中有这样一段堪称经典的文字:

“理想中的情人,不要求是‘顾盼遗光采,长啸气若兰’的美女,也不要求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才女,但一定要求是‘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的贤女。

理想中的情人,不需要太优秀。太优秀的女人,男人不好驾驭。譬如说:在一个家庭里面,如果女人胜过男人,别人会说男人吃软饭,或干脆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样的男人多半感觉很窝囊,且活得不自信,久而久之,消极颓废,说不准哪天真的就成了窝囊废。

理想中的情人,要有自己的事业,但她一生中最大的事业必须是自己的丈夫。”

特别是最后一句,写出了付涛的心声。每读至此,付涛便情不自禁地拍案叫绝。

《艾鸣文集》里还收录了另一篇题为《男人的“三从四德”》的文章,文中这样写道:

“过去的历史气候和社会环境,为大男子主义的成长提供了充足的土壤与养份,所以它才会根深蒂固。但是,在倡导‘和谐’的当今年代,大男子主义必将成为构建和谐家庭,乃至和谐社会的最大障碍。聪明的男人,善于顺应历史潮流,倾听时代的呼声。

现代男人应该放下大男子主义,学会三从:太太出门要跟从;太太命令要服从;太太说错要盲从。同时,还要养成四德:太太化妆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记得;太太打骂要忍得;太太花钱要舍得。

如果说过去的‘三从四德’标准是代表古代女子素质的专利,那么如今的‘三从四德’标准就是象征现代男人身份的品牌。或许,你会觉得这是男人的耻辱。其实不然,这种看似离谱的言行准则,无形中正体现出现代男人成熟而高尚的人格魅力。”

付涛终于明白:艾鸣的文章为何大受女性读者的欢迎,原来他在推广小男子主义,同时变相地倡导大女子主义。付涛欣赏艾鸣在文学方面的才华和造诣,以及对人对事精辟而独到的见解与认识。尽管艾鸣的观点有时过于偏激,但在付涛看来,这些话就代表着真理。对于艾鸣所持有的真理,身为文学迷的付涛坚信不移。

付涛平时也喜欢写作,但寄出的稿件无一例外地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这令付涛十分苦恼,几度发誓要从此封笔。听说艾鸣在文学方面造诣颇深,付涛遂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请求艾鸣给予批评指正。

这是付涛所写的一首诗歌,名为《在没有女人的世界里》,内容如下:

(一)

在没有女人的世界里

天上没有太阳

黑暗吞噬一切

邪恶的欲念横生

男人被恐惧团团包围

(二)

在没有女人的世界里

夜里没有月亮

嫦娥停止舞蹈

希望的火种已灭

男人被死神步步进逼

(三)

在没有女人的世界里

人间没有大海

巨轮无家可归

船员全部下岗

牛郎织女从此结束相思

读罢付涛的大作,艾鸣掩卷而笑。付涛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我向来喜欢舞文弄墨,只可惜我没有什么文化,附庸风雅而已!”

谁知艾鸣连声叫好,并且鼓励付涛说:“写作,不在于文化高低。实践证明,只要对写作充满热情,多读多写,一定能够写好。很多著名作家都没有读过几年书,比方说高尔基,前苏联作家,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出生于下诺夫戈罗德(今高尔基城)一个木工家庭,仅读过两年书,但他的作品流传甚广;还有水手作家赫尔曼麦尔维尔、马克吐温、杰克伦敦……”

对于那些水手作家的成长经历,渴望成为作家的水手付涛报以极大的兴趣。好在艾鸣对此了如指掌,并且津津乐道,令付涛大长见识。一提起著名水手作家麦尔维尔,艾鸣眉飞色舞,说麦尔维尔是普天之下所有水手的骄傲。

从艾鸣的言谈中,付涛了解到水手作家麦尔维尔的生平故事——

麦尔维尔,1819年生于纽约。15岁时由于家庭破产,他不得不提前涉足社会参加工作。他从银行职员做起,先后做过店员、农场工人和小学教师。1837年,年仅18岁的麦尔维尔怀着满腔的忿懑和对社会的抵触,逃上了一艘帆船,开始了他的航海生涯。1841年,他开始登上捕鲸船做水手。在随后的三年间,麦尔维尔随着捕鲸船环游全世界,不仅眼界大开,而且由此积累了丰富的生活经历。期间,他和捕鲸船上的其他水手一起,同捕鲸船上的专制行为做不屈不挠的斗争,并且还曾因暴动等原因被监禁。后来,麦尔维尔加入美国军舰“美国号”,在舰上服役,直到1844年在波士顿上岸,从此结束航海生涯。

从1841年到1844年的航海生涯,对麦尔维尔的一生影响很大,这部分时间基本是在捕鲸船上度过的。由此,麦尔维尔的思想基本上被奠定了。坎坷的经历、丰富的生活和强烈的思想构成了麦尔维尔写作生涯的基础。麦尔维尔于1850年2月开始创作长篇小说《白鲸》,完稿于1851年夏,并于同年出版。那年,麦尔维尔才32岁。

麦尔维尔的《白鲸》是一部伟大的作品,是力量和思想的所在,是美国文学史上的史诗之作。遗憾的是,和麦尔维尔同时代的人没有看懂这部史诗之作,更没有认定他在文学上前所未有的价值。

1891年,麦尔维尔在世人的漠不关心中逝于纽约。死后三天,《纽约时报》才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刊登了这个不幸的消息。

到了本世纪二三十年代,麦尔维尔的下一代人终于用睿智的目光读懂了他的著作,并且为之惊呼:天哪,这本是一部旷世之作呀!如今,麦尔维尔和他的《白鲸》正在被美国甚至是全世界所广泛研究。

从富有到贫困的坠落决定了麦尔维尔坎坷而闪耀着光彩的命运,而命运的多桀和对命运的不断抗争决定了他人生的深度和作品的力度。麦尔维尔的命运,和《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的命运何其相似!

见艾鸣对麦尔维尔和他的作品赞不绝口,付涛当即向艾鸣借阅《白鲸》一书。等付涛拿到《白鲸》后,他就一直满怀虔诚地将书紧紧抱在怀中,像抱着处*女一样兴奋异常。

艾鸣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处*女迟早是你的,就看你怎么‘搞’。”

付涛忙问:“应该怎么搞?”

“这里面大有学问,且听我慢慢讲来!”艾鸣呷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开始不厌其烦地介绍起他的“读书经”——

古诗云:书山有路勤为径。顾名思义,面对堆积如山的书籍,只有勤奋苦读,才能走出一条道来。

然而,在大兴出书热的今天,越来越多的书籍铺天盖地,扑面而来。面对琳琅满目的书市,怎样选择适合自己的精神食粮?这是摆在我们读者面前的一道难题。如果我们良莠不辨,好坏不分,并且沉迷其中,必然深受其害,造成时间的大量浪费。浪费时间,无异于扼杀自己的生命。因而,作为明智的读者,我们要为自己设立禁区,避免“近墨者黑”。

一个人爱读什么样的书,很大程度上决定于他(她)的思想倾向、价值取向、审美态度和心理走势。一本好书,能为你排忧解难,指点迷津,使你从失败走向成功,从而获得家庭和事业的双丰收;一本劣书,很可能危言耸听,蛊惑人心,使你步入思想或情感误区,以至于泥足深陷,不能自拔。可见,有选择性地读书将会使你受益无穷,甚至能影响你的一生。一般来讲,对我们能够起到积极效应的书,都应该划入“好书”的范畴。大凡能提高文学修养的好书要多读,比如:唐诗、宋词、元曲、中外名著。此外,再根据个人的鉴赏能力和业余时间有选择地进行广泛涉猎,从而开阔视野,拓宽思想,以达到取长补短之功效。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见,读书不仅能使你增长知识,同时还能借以修身养性,满足精神上的追求。根据当今学者的说法,大抵读书有三重境界:为知、为己、为他。为知,就是为了积累知识,增长见识;为己,则是为了修身正己,培养人的品格、道德和情操;为他,堪称读书人的最高境界,即指为了芸芸众生而读书,正如周恩来少时所说的“为中华崛起而读书”。

当今社会博览群书者甚多,但他们大多目光短浅,年轻时为成就功名而读书,功成名就之后又为附庸风雅而读书,不仅累,而且俗。这些人即使爬进了书堆,充其量也不过是只蛀虫,永远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学者。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即说,古代学者学习的目的在于修养自己的学问道德,现代学者的目的却是为了装点门面。孔子此说,旨在提醒“今之学者”要明确学习目的,端正学习态度。真正意义上的学者,不仅要具备博古通今、学贯中西的渊博学识,还要具备“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雅气质,更要具备普济众生的宽阔胸怀。

要想把书读好,除了明确学习目的,端正学习态度以外,还应该合理选择读书的最佳时机。巴蜀鬼才魏明伦先生有云:读书力求“三性”,即韧性、记性、悟性。有韧性没记性,读了也是白读;有记性没悟性,书便成了死书。因而,心浮气躁时不应读书,春风得意时也不必读。就拿我来说吧,虽然长年置身海上,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但也未必能静心读书。因为有时候远离喧嚣的只是人的身体,而非内心。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不是人在读,而是心在读,是读者与作者在用心相互交融,从而达到思想与情感上的共鸣。故而,惟有清心寡欲,心静如水,方能读得好书。

我向来提倡开卷有益,但从不乱读。大凡能丰富知识提高文学修养的书读之,内容淫秽、思想粗俗或意蕴浅薄的书弃之。我习惯对各种书籍广泛涉猎,喜欢便用心读之,一遍又一遍,如饥似渴;不喜欢就一目十行,走马观花,过目便忘。年轻时的我,喜欢读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如赏花圃之花,怡情悦目;人近中年,爱读油盐酱醋的生活题材,如观水中之月,感慨万千。大约不同的时期怀有不同的心境和偏爱,故而读出的韵味也迥然不同。

身为书痴的我,时常为读到一部好书、一篇佳作,甚至是一句妙语,欣喜若狂,夜不能寐。一本好书在手,大约第一遍读故事,倘若故事精彩,便爱不释手;第二遍,绕开故事读情感,读着读着,我竟哭了,比女人还“女人”;第三遍,透过情感读思想,读着读着,我将泪水蓄在眼里,比男人还“男人”。就这样,读了一遍又一遍,仍不解馋。“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如果没有及时悟透其中的是非曲折,明了作者的写作初衷,我会再读。每读一遍,都有茅塞顿开的喜悦,偶尔还能记住文中一些经典的词句。记得上中学时开始读《三国演义》,书中字字珠玑,令我爱不释手,此后的十年间,我共阅读不下十余遍……

艾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直听得付涛瞠目结舌,自叹弗如。付涛从未想过,读书还有这么多讲究。

此后一连几天,付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如饥似渴如痴如醉地将《白鲸》连读三遍后,付涛如饮醍醐,如梦初醒。接下来的日子里,付涛又从艾鸣手上借来唐诗宋词,反复背诵。俗话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在艾鸣的鼓励和指导下,付涛加强练笔,很快又写了好几首小诗,忍不住有些自鸣得意。

和艾鸣一起值班的这段日子里,付涛还借来了水手作家马克吐温的许多优秀作品,按照艾鸣提供的读书心得仔细阅读,文学鉴赏能力大为提高。每每掩卷而思,灵感奔涌,于是奋笔疾书,时常一挥而就。望着密密麻麻的方块字,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想起鲁迅先生曾经弃医从文获得巨大成功,付涛异想天开:何不弃船从文,做一个像赫尔曼麦尔维尔、马克吐温、杰克伦敦那样的水手作家。

希望是动力的源泉,动力是希望的催化剂。在希望的支撑下,在动力的驱动下,付涛一次次泛舟书海,尽情遨游。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付涛捧读自己爱读之书,让思想飞度黄河黄山,跨越长江长城,领略西双版纳的旖旎,感受蒙古大草原的辽阔,倾听雅鲁藏布江的雄浑……或让情感穿越时空,体味庄子的超脱、陶潜的隐逸、岳飞的壮怀、路遥的奋力……或让身心沉缅于苏东坡“大江东去”的豪迈情怀,流连于李清照“凄凄惨惨戚戚”的伤感世界……

昏黄的孤灯下,付涛开始潜心创作,让笔下的方块字,一块一块,累砌起一座万里长城,将嘉峪关和山海关紧紧相连;或信笔涂鸦,让内心的情愫,一缕一缕,融汇成一条万里长江,从唐古拉山出发,滔滔不绝,奔流入海。

付涛时常在无法静心读书或潜心创作的暗夜里冥然兀坐,让生命的真谛在禅悟的瞬间如花绽放;或捧一杯香茗,点一支纸烟,让灵感随着猩红的火光,在暗香浮动的夜色中尽情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