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小食堂，在走廊上遇到几个从大食堂出来的干部。李向东虽然不认识，见他们跟自己打招呼，便也微笑着点点头。他说，吃了？他们说，吃了。他们就站在边上让李向东和杨晓丽先过。

来到李向东的车前，他按了一下遥控，那车防盗锁便“嘀”地响了一下。

杨晓丽问：“你怎么自己开车？”

李向东没反应过来，问：“你什么意思？”

杨晓丽问：“你的司机呢？”

李向东说：“他回家吃饭了。”

杨晓丽说：“他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回去吃饭了？他应该等你吃了饭，把你载回去了，才回家吃饭。”

李向东笑了，说：“这官架子是不是太大了？能让人家早点下班，为什么要拖着人家不让人家早回家？”

杨晓丽责怪道：“你能开车吗？”

李向东说：“你不会吧？竟然怀疑我开车的技术？”

杨晓丽说：“不是怀疑你开车的技术，是担心你思想不集中，总开小差！你现在是市委书记，想的东西多，心思不在开车上。”

李向东说：“这也太严重了吧？”

杨晓丽说：“没出事，什么都不怕，出了事，怕就来不及了。叫我司机送你吧！”

李向东说：“这才几步路呀？”

杨晓丽说：“再近也不能让你开！”

她想，应该跟市府车队长说说，要他提醒一下李向东的司机，以后，不能再让他开车了。刚刚才那么一会，他的思想就开了几次小差，如果驾着车，又考虑工作上的事，冲了红灯事小，抢了人家的道就事大了。

她打电话给自己的司机叫他过来，然后问李向东，你去哪？李向东说，回办公室。杨晓丽说，去我那吧！她以为李向东一个人回家没意思，所以才回办公室的。

李向东却说：“我约了老邝。”

杨晓丽问：“你怎么安排晚上谈话？你晚上没事，人家老邝不定就没事。”

李向东说：“本来约他明天上午谈，他说这几天都有事，提出晚上谈的。”

杨晓丽说：“注意休息，别搞得太紧张了。”

李向东问：“谈完去你那好不好？”

杨晓丽说：“太晚了，我睡了，就不给你开门了。”

李向东说：“那我抓紧时间。”

杨晓丽笑了笑，说：“忙你的去吧！多晚都等你，安心了吧？”

李向东便也笑了。

这时候，李向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显示屏，是老邝的电话。老邝说，已经在你办公室门口了。李向东问，你怎么这么早？老邝说，我下午转了几个镇，在下面吃的饭，吃得早，回来的也早。李向东说，我还在市政府这边呢！现在就赶回去。

老钱今年五十出头，是从常委组织部长的位置升上来的。由于一直负责组织人事工作，所以，谈问题也多从组织人事方面谈起，从人的心态谈起。他认为，前书记和钟市长闹不团结，主要是因为前书记年纪偏大。

他说，正是因为前书记年纪偏大，钟市长来当市长，双眼却是瞪着书记那位置的。开始，他似乎还沉得住气，还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渐渐就心急了，沉不住气了，可能认为，前书记年纪大，也就一年了，不太管事，就提前管了起来。

他说，正是因为前书记年纪偏大，那脾气就更暴躁，眼里更容不得半点沙，想我还没走呢，你就在我面前指挥这指挥那！有时候，他们的争吵，明明钟市长更有道理，他就偏要固执己见，偏和钟市长过不去，多少就有一种斗气的成份了。

他说，正因为前书记年纪偏大，大家都觉得前书记一走，这位子就是钟市长的了，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想因为前书记得罪钟市长，便袖手旁观。有的人甚至跑到钟市长那边来，提早站队抢好位置了。

老邝说：“因此，他们之间的争斗才愈演愈烈。”

他说，老实说，我也有袖手旁观的思想。

他说，在官场上混，有时候，你不得不接受现实。

李向东笑了笑说：“怎么就认定，前书记走后，钟市长就能坐那位呢？就因为他后面的人是省政府的副秘书长？”

老邝尴尬地“嘿嘿”笑，说：“当时，谁也没想到你会回来。”

他说，不过，说句你不愿听的话，如果，钟市长不是太心急，不是和前书记闹得那么厉害，这位子按部就班，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了。

李向东也承认，老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按正常程序，到了换届，钟市长有时间有准备，那省政府秘书长出面，地级市委书记会不会让李向东来当这市委书记就很难说了。

他说：“你认为，钟市长和前书记闹，是因为前书记年纪偏大，那么，我当了这书记，他就不跟我斗，不跟我闹了？”

他说，他会不会又有另一种心态呢？认为我抢了他的位子，要跟我过不去呢？

老钱说：“应该不会吧？”

他说，他这次和前书记闹得那么凶，地级市领导也找他谈过话，他自己好像也后悔了，没能当上书记，他似乎也在检讨自己问题出在哪里？

他说，钟市长也知道，和一把手闹，吃亏的总是自己，只是那时候，没把前书记放在眼里，认为他就只有一年的时间，面对面吵起来，更多就想维护自己的威信，担心自己失威，以后当了书记，怎么能服人？说话没人听！

他说，你现在来了，说明地级市已经对他有看法了，他再闹，就有可能调整他了。所以，我觉得，他会跟你搞好团结，会配合你的工作。

李向东说：“但愿如此。”

他说，现在，地级市领导最担心的就是我们这个班子的团结问题，处理好这个问题，是我们的当务之急。

他说，如果班子不团结，我们将一事无成。

老邝笑着说：“我们这个班子不团结吗？应该说，前班子不团结。你当了书记，我们这个班子，还没有出现不团结现象吧？如果真出现了不团结的现象，这也太快了吗？”

李向东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

老邝说，你放心，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我会跟钟市长好好谈谈，给他打打预防针。他说，我想，钟市长不会怎么样的，会痛定思痛的。他说，你来当书记，我就没有什么顾虑了，可以旗帜鲜明地维护你，因为你是一把手。我维护你，是坚持党性原则。

李向东认为，老邝说的是大实话。因为他李向东还不老，还可以当十多年的市委书记，老邝不必担心维护李向东，钟市长会秋后算帐。即使有朝一日，钟市长当了书记，那也就说明他李向东升上去空出那位子了。老邝若有什么麻烦，他李向东不可能不在上面罩着他。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实际！坚持党性原则是必要的，但又不能不考虑自己。

老邝说：“李向东，李书记，你还是太多虑，还像以前当秘书长当市长助理的时候那样，一点没有变。其实，你顾虑什么呢？我们班子并没有不团结，钟市长也还跟你对着干，你自己倒担心起来了。”

李向东反而不好意思了，心里问自己，我真就多虑了？真就杞人忧天了？

然而，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他们这个班子并没有出现不团结的现象。

他想，自己没什么总担心这个呢？为什么总认为钟市长不服气他当书记，要为难他呢？难道是因为自己资历浅，心虚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