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李向东在小食堂碰到了钟市长。李向东左看右看，说，看来这食堂的晚餐就我们两人承包了。言下之意是说，钟市长是外地人，李向东没家没舍，两人除了工作应酬，就只能吃食堂了。

钟市长笑了笑：“说，未必，未必。”

话音未落，杨晓丽就走了进来。

钟市长说：“我说吗？还不只是我们两个人。”

杨晓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问：“你们说什么呢？”

钟市长说：“说光棍的日子不好过。”

说完了，觉得这话也可以把杨晓丽包含进去，忙又说，只是说我们男人。杨晓丽说，钟市长，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钟市长笑了起来，说，不过，过不了多久，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杨晓丽脸就红了，飘了李向东一眼，说，钟市长猜错了，以后，这食堂里还是我们三个人。钟市长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不负责任的态度。饭都不做了，你还怎么当人家的女人？李向东便知道，他也知道他和杨晓丽之间的关系了。

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钟市长又说，这食堂应该设在市委那边，李书记这一天跑几趟的，浪费了不少时间。李向东说，没关系，设在哪都一样。杨晓丽说，要怪也怪他自己，当初，他是市政府秘书长，这食堂设在哪？是他定的，他这是自作自受。钟市长说，我想，有必要在市委那边也设一个小食堂，市委书记常委吃饭吃早餐就不用往这边跑了。

李向东连连说：“不用了。不用了。”

钟市长虽说是给书记常委设食堂，其实，也就是专门给李向东设的，他担心，这是一个圈套，你李向东来当市委书记，钟市长就在市委那边给你设了一个食堂方便你，可见，钟市长是关心你的，是要跟你搞好团结的，如果，以后，两人发生分歧，闹得不欢而散，人家倒认为是你李向东不够意思了。

再者说，专门投资给市委书记设食堂，干部群众又会有什么看法呢？

李向东想起了政协的事，就说：“如果，钟市长有那闲钱，我想，还是批个十万八万给政协吧，今天，我去那边看了看，答应市财政拨十万给他们。”

钟市长愣了一下，就笑着说：“你李书记答应的事，我还不照办吗？我叫市政府秘书科追一追，马上把这事给落实了。”

李向东看了钟市长一眼，有点不敢相信，他竟回答得这么爽快。

杨晓丽说：“这有什么奇怪呢？我说过，钟市长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只要跟他沟通一下，他是不会怎么样的。”

当然，这时候，钟市长已经离开了。他们就坐在那小声说话。李向东说，看来，你和钟市长的关系还挺不错。杨晓丽说，还可以吧，所以，我觉得他很好相处。我工作遇到需要他支持的时候，他都很支持。当然，前书记也很支持我。

李向东说：“当然，当然。这就是女干部的优势。”

杨晓丽瞪了他一眼，说：“你这是什么话？”

李向东说：“我说的是老实话。”

在官场上，大家对女干部都很亲切，当然有异性好相处的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女干部野心不大，没有威胁。何况，她们坐的那个位置，是特别留给她们的，又没想对她们有太高要求。

李向东想，如果，彼此之间有利益冲突，他会那么对你吗？他是跟谁都努力相处好，只是跟市委书记不好相处。

杨晓丽说：“你为什么总认为钟市长会对你不利呢？他和前市委书记处得不好，未必就跟你处得不好吧？”

她说，你看他刚才对你的态度，不是很愿意和你好好相处吗？他不是就答应你拨款奖励政协了吗？

李向东笑了笑，心里想，真不知道是我多虑了，还是你想得简单了，官场上，即使暗中较劲，表面都是一副笑脸的，我跟老常那种恩怨，以前不也没撕破脸？

他想，一个市委书记要奖励某部门单位，也就是十万八万，竟要和市长沟通，这正常吗？这到底谁是一把手？倒过来，他跟我沟通，向我请示才正常吧？

他想，那钟市长也没必要事事为难我，事事跟我作对。这样，就显得太露骨太没水平了。他只要在大事上卡住我，让我的某一项决策政令不通，无法实施，就足以提高自己比市委书记还要高的威信了。

杨晓丽见他沉默着，问：“又在想什么了？”

李向东笑了笑，说：“没想什么？”

杨晓丽就有点不高兴了，说：“连我都不能说？”

李向东说：“一点乱七八糟的想法，说了也没多大意思。”

杨晓丽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不同意我的看法，还不是老觉得钟市长会对你不利。”

她说，你就是太复杂了。

她说，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点先入为主，总以为钟市长和前市委书记作对，就也会和你作对？

李向东心里“咚”地跳了一下。他怎么就一直没想到这个问题呢？地级市委书记要他注意搞好团结，张志东要他小心处理好与市长的关系，老余好心地提醒他要防着钟市长，自己是不是就被他们说得头都大了，草木皆兵了？

杨晓丽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说：“你思想又开小差了。”

李向东笑了起来。

杨晓丽说：“这已经下班了，你的脑袋还没有下班。你不懂得劳逸结合，你这个市委书记会当得很累。”

李向东点点头，说：“是有点累。性格就这样。本来，我也提醒过自己要自己轻松一点，洒脱一点，但是，一遇到事，就不由自主了。”

杨晓丽问：“你遇到什么事了？你是杞人忧天，自己折磨自己。”

她说，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有这么个缺点？好眉好貌的一个大男人，许多事都拿不起放不下。

她说，我说你，你别生气呀！我觉得，你不适合当官。不仅不合适当官，就是干什么都不适合，你总给自己太大压力，没有压力也给自己压力，所以，你活得太累。

她说，表面看你很风光的样子，可是，你心里一点风光不起来。

李向东笑着说：“按你的意思是说，我什么都别去管，坐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有得吃就吃，有得拿就拿，有得风光就去风光？有得风流就去风流。”

杨晓丽在桌下踢了他一脚，说：“你敢？”

李向东说：“我就只是说说嘛！”

杨晓丽说：“说说也不行。你们男人，是不是就喜欢乱说乱说？但是，说到后来，就心动了，也想去试试了。”

李向东说：“你也太认真了吧？”

杨晓丽说：“不认真不行，对你不认真不行！”

李向东说：“你这都不相信我？我连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有？”

杨晓丽说：“既然自己不会那么做，你乱说什么？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了。”

李向东心里暗暗叫苦，你不是叫我潇洒一点吗？，叫我不要那么累吗？你现在又跟我急？我这人真要潇洒不行，也就有这么一点说俏皮话的本事了，你竟还不准我说！

杨晓丽瞪着他问：“心里不服气呀？”

李向东装着轻松地笑，说：“没有，怎么会呢？正在深刻反思呢！”

杨晓丽说：“你还乱说是不是？”

李向东就不敢还嘴了，心里想，别跟她计较了，以后，不在她面前说俏皮话就是了。这么想，又觉得有一种失去自由的感觉，想我和你杨晓丽在一起，怎么就要改变自己连俏皮话都不能说呢？我跟你在一起，是应该有什么说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轻松轻松才是的，否则，上班板着面孔，下班还板着面孔，对外人只说半句真话，见你也藏着掖着，真就会累死了！

他想，自己倒要改变杨晓丽，改变她别太一本正经，得让她接受自己这种随意的胡说八道，否则，他真要心累得累出毛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