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作者:狂客      更新:2019-08-31 11:46      字数:6538

王夫人不服道:“老爷,英儿是你儿子,雄儿和豪儿难道就不是么?”

李茂堂不语。

王夫人继续劝说道:“老爷,老鹰没有机会去飞,怎么可能学会飞翔呢?”

司马锦突然觉得王夫人那泼妇能举出如此生动的比喻,看来肚子里还有点料。

“不行。”李茂堂俩字说得斩钉截铁,简洁明了。

“你不让雄儿和豪儿他们去试试,我就死给你看。”

司马锦心想泼妇毕竟是泼妇,尽使些雕虫小技,李茂堂老江湖了,应该看得出她是假惺惺在演戏吧。

很多事情,往往是旁观者清,当局117.者迷。再jing明的人,也无法把家务事处理的游刃有余。

王夫人说着拔下发髻上的一根金纂,就要往脖子里扎去,李茂堂吓得喝止道:“住手,我答应你便是。”

李胜雄和李盛豪两人也配合默契,等李茂堂话一出口,就急忙跑上去拽下王夫人手中紧握的金纂,结束了这一幕闹剧。

眼看王夫人母子三人奸计就要得逞,李盛英及时插话道:“父亲,英儿虽然不能再为李府尽绵薄之力,但英儿要向您推荐一个人。”

“哦,是谁?”李茂堂知道长子性格向来沉稳老练,最像自己,因此在生意上他提的建议,向来都是悉数采纳。

李盛英把手指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司马锦。

“谁?”李茂堂看到李盛英把手指向了司马锦,却丝毫不曾料到司马锦就是长子要推荐的人。

“司马锦。”李盛英朗声说道。

话音一落,李胜雄和李盛豪两兄弟就哈哈笑了起来,就连王夫人,也不jin嘲笑起117.来。

但看着李盛英庄重的神色,李茂堂知道长子不是在开玩笑。

“一个下人,怎么做得了这等大事。”李茂堂一口拒绝道。

“父亲,他不是下人,他和我们一样,都是您的儿子啊。”李盛英提醒道。

“放肆,简直一派胡言。”李茂堂勃然大怒,“为父决定了,这趟买卖就交给雄儿和豪儿去做,其他人好好待在家里,谁也不准插手。”

李盛英就这样一瘸一拐的紧随李茂堂进了书房。李府家教甚严,李茂堂下的命令,几个儿子中,除了李盛杰偶尔撒撒娇,其余三子绝不敢有任何忤逆。

四子中,李茂堂对长子李盛英最为倚重,他也曾一度想把李家的生意全权交给长子打理。然而一次意外,让李盛英成了废人。

对于那次意外,身为父亲,李茂堂略知一二,从内心深处来讲,他没有勇气承认,因此他对长子愧疚万分。正因为自己没把家人之间的关系处理好,才酿成了无可挽回的悲剧。

他宁愿悲剧的承受者是他自己,而不是年轻有为,且尚未结婚生子的长子李盛英。

“英儿,快坐下,为父听着。”李茂堂见长子走的满头大汗,心中大痛。

谁说男人不疼子女,有时甚于妇人。

“父亲,你真的放心把李家的荣辱兴衰,一股脑儿系在二弟和三弟身上?”李盛英喝了口水,喘着气说道。

李茂堂默然不语,二子和三子虽然远不如长子优秀,却毕竟是李家的人,既然长子不行了,不依靠二子三子,还能靠谁去。

“可惜婉儿是女儿身,若是男儿,靠着前几年跟你走南闯北积累下来的经验,或可胜任。”李茂堂突然想起了未过门的儿媳,反过来不过徒增叹息。

“婉儿在做生意方面展现的才能,丝毫不逊于我,若加以司马锦辅助,英儿相信,一定大有可为。”李盛英建议道。

“婉儿加上司马锦?”李茂堂似有所动,迟疑良久,毕竟偏见太深,“若是换成他人,为父也应允了,但司马锦,万万不可。”

当年生母与纪云梦同日而死,李盛英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他只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却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死的。只是从那以后,父亲对司马锦的态度就急转直下,出事第二天便将司马锦贬降为奴才。

李盛英猜不透父亲为何如此怨恨司马锦,但无论为李家,还是为陆婉儿,今天他都必须说服倔强的父亲。

“父亲,这次运盐到襄阳城,您打算投入多少成本?”李盛英见改变不了父亲的主意,便拐着弯谈论起生意。

“一万贯。”李茂堂如实说道,对于长子,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如果英儿没记错,一万贯,应该是我们李家最后一笔积蓄了吧?”

李茂堂无奈的抬起头,满脸沧桑的点头应了声。

“倘若把这笔买卖一分为二,用每石一贯铜钱的成本生产,再以每石十贯的高价卖给官家,一万贯的成本,就算损失一半,我们也可换回五万贯。”李盛英冷静的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

“既然父亲一意孤行,英儿斗胆请求父亲分5000贯成本与我,让英儿替李家做这最后一笔买卖。”李盛英郑重请缨道。

“这如何使得?”李茂堂已经让长子失去了两条腿,又怎么能让他再去冒险,“为父不准你去。”

“那就请让司马锦代替英儿,给他一个机会,兴许可以力挽狂澜。”

李茂堂陷入了沉思,他想英儿和杰儿二子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个都替司马锦说好话。

“父亲,难道英儿失去了双腿,您就不再信任英儿了么?”

事到如今,李茂堂已经没有理由再拒绝长子的提议,他也是为了李家,更可况,自己五年前就曾暗自发过誓,长子的每一个要求,自己都要尽量满zu。

“为父信任英儿,永远都信任。”李茂堂搂过了长子的肩膀,老泪纵横道。

国势颓危,家门不幸,已经让这个年至花甲的老人饱经风霜而心力憔悴。

第二天一早,李茂堂从地窖里,取出了一万贯本钱。一分为二,交予李胜雄和陆婉儿两人。

没有叮嘱,没有叹息,李茂堂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分好钱后,他把自己锁进了书房,就连素日里最疼爱的李盛杰,都没兴致搭理一声。

李盛英昨晚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讲与陆婉儿,陆婉儿开始还忐忑不定,被李盛英几句鼓励,便坚定了信心。

“司马锦,这位是小劲,身手不错,我把他派给你当个帮手。”李盛英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年约十五左右,虎头虎脑,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少年。

“司马锦谢过大少爷。”司马锦急忙道谢。

“谢什么,我谢你才对。”李盛英哈哈笑道,“去吧,都去吧,我到书房和父亲聊聊去。”

另一边,李胜雄和李盛豪两兄弟狠狠盯着司马锦等人,怨恨他们的父亲突然更改了主意,更不甘心他们将要和一个卑jin的下人同场竞技。

“雄儿,豪儿,你们放心,为娘会替你们安排妥当的。”王夫人狡诈的劝解道。

临安葛岭,位于西湖北面,背山面水,真可谓西湖边最好的风水宝地。

“妹妹,一大早,有什么事么?”一身材臃肿,暮春天还裹着黑油貂皮套,围着攒珠勒子的女人招呼道。

“好姐姐,妹妹知道你喜欢吃东坡肉,这不,趁热给你端了一锅来,东门外的正宗陈记东坡肉,可香着呢。”说这话的正是李茂堂的平妻王夫人。

“妹妹,你忘了我只吃周御厨jing心熬制的东坡肉,其它人做的,我咽不下口。”臃肿的女人道。

王夫人一番马屁拍了个空,只得继续假惺惺问道:“姐夫近来身i可好,千万别让国事给累着了。”

“什么屁国事,里屋正斗蟋蟀呢。”

“是么,那敢情最好,下次我让府里下人寻几只健壮的蟋蟀,我亲自捎来。”王夫人尴尬的笑道。

臃肿女人没有答应,只是端起茶道:“妹妹喝茶。”

王夫人闻言,恭敬的端起来泯了一口。

没想到臃肿女人质问道:“怎么,不好喝啊,这可是专供宫廷的建茶。”

王夫人急忙又喝了一口,虚伪的回应道:“好喝,好喝。”

“妹妹这趟来,不只是为了送东坡肉吧?”

“是这样的,”王夫人逮住机会,趁机说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我想向姐姐借点钱。”

“借钱,多少?”

“不多,就十万贯。”

“十万贯?”臃肿女人冷笑着反问道。

王夫人听出语气不对,急忙改口道:“不,五万贯足矣。”

臃肿女人不答,王夫人再次改口道:“只要一万贯。”

臃肿女人轻蔑的微微一笑,吆喝道:“来人,给我家妹子支一万贯铜钱。”

王夫人见姐姐终于松口,趁机把自己两个儿子要运盐到襄阳城的打算说了一遍。

话还没说完,臃肿女人就打断道:“妹妹,姐姐好心告诉你,运盐到襄阳城,那是自寻死路。”

王夫人听这话,惊出一声冷汗,愕然不语。

臃肿女人继续说道:“你想想,朝廷都没办法做的事,你那俩小子能行么?”

王夫人恍然大悟,后悔自己把两个宝贝儿子推上了死路,若早知如此,就一并把生意让给陆婉儿和司马锦得了。

“不过,法子也不是没有。”臃肿女人突然卖关子道。

王夫人一听姐姐有办法,便哀求道:“好姐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我的儿子,不就是你的外甥么。”

“你也真是的。过几年,等你姐夫加了官进了爵,你那两小子还愁当不了大官,赚不了大钱。”

王夫人疑问道:“姐夫现在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继续加官进爵?”

“这你就不懂了,”臃肿女人言至此,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出去历练历练也好,不似我那俩不出息的小子,就晓得吃喝i赌,不理正事。”

王夫人心里想说自家两小子也好不到哪里,为在姐姐面前挣点面子,便忍住烂在肚子里。

臃肿女人大手大脚的从暖阁最底层的柜子里,掏出了一张羊皮纸,递与王夫人道:“回去誊抄一份,让雄儿豪儿按照上面的标记行路,保证万无一失。”

王夫人如获至宝,接过一看,见上面写着四个黑体大字:大宋通图。

“这下雄儿和豪儿有救了。”王夫人这般想着,出葛岭后坐八人大轿回李府。

“纪少爷。”被李盛英称作小劲的少年说道。

“少爷?”司马锦苦涩一笑,应道,“我哪是什么少爷,托大喊我声哥就好。”

“是,纪哥。”

司马锦觉得这年轻人回答干脆利落,倒可以大用:“你姓什么?又是哪里人?”

“我姓钱,临安人。”

“钱劲,一个简洁有力的名字,挺好的。”司马锦赞赏道。

“临安钱氏,可是大姓啊。”陆婉儿反问道。

“是的,少夫人。”钱劲的回答和名字一样简洁明了。

“莫不是吴越王钱镠的后人?”司马锦追问道。

“奴家也正想说钱镠呢,倒被你说去了。”陆婉儿撒娇道。

司马锦呵呵一笑,钱劲却没有再回答。

“嫂嫂带司马锦去看看海边的盐场吧。”

“行,我们先坐船沿钱塘江顺流而下,途径杭州湾,再从翁州上岸。”陆婉儿说出了她设想的行程路径。

“一切听嫂嫂安排。”司马锦毕恭毕敬的奉承道。

“才不是呢,”陆婉儿否认道,“夫君说了,小事奴家说了算,大事都听你的。”

司马锦没想到李盛英对自己如此器重,便感激的应了声是。

于是司马锦、陆婉儿和钱劲三人,坐马车到了钱塘江畔。

正是涨潮时分,又是月中时候,所以钱塘潮便来得异常凶猛。

一个大浪打来,白花花的浪沫被激散开来,陆婉儿胆小的闭上了眼睛,倒是年纪最小的钱劲走在了最前面,替司马锦他们挡去不少海水。

“少夫人请上船。”船主弯腰恭候道。

陆婉儿虽未过门,李府上下却早已把她当成了嫡长媳,毕竟十年来,绕谁都知道大少爷那门亲事只是迟早的事。

司马锦他们上了船,开出钱塘江后,就驶入了喇叭状的杭州湾。

北宋灭亡南宋南渡后,北方沿岸的盐场都落入了金人的手里,现在则全部被蒙古人掌控着。在南方,就产量来说,以浙盐据首,淮盐次之,其余福建广南等地的盐场,只占很少一部分,当然四川的井盐也有一定产量。

因此这次,司马锦他们决定收购浙盐,李胜雄他们收购淮盐。而事实上,李家在两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盐场,因此需要收购的盐并不多,大多数可以自己生产。

从船上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的天际,偶尔有几只海鸥飞过,也不过是零星点缀。旭日东升时,万顷碧波之上洒满点点金光,迎着习习海风,司马锦不jin意气奋发,u口吟道:“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

被陆婉儿听到,不jin钦佩道:“真不知道你怎么突然摇身一变,变作了大儒,连唐人骆宾王的诗句都学会了。”

司马锦谦虚道:“司马锦肚子里的墨水哪比得上嫂嫂,就算比小少爷也多有不如。”

陆婉儿听司马锦提起李盛杰,便叹气道:“杰儿若在,怕会热闹不少。”

陆婉儿幼年失怙,深知其苦,自打懂事起,便对李盛杰照顾有加,这番远行,倒也不是害怕寂m,而且担心李盛杰在家没人看护。

“嫂嫂若喜欢热闹,何不回去后与大哥多生几个娃,定然闹腾腾的好玩。”司马锦口不对心,嘴上说的好听,心里却苦涩的紧。

“早先奴家还小,现在大了,夫君却是不能了。”陆婉儿幽幽叹道。

司马锦听的莫名其妙,却哪里知道陆婉儿心里其实也如他一般凄苦无奈。

“嫂嫂真心喜欢大哥么?”

“奴家欠他的,奴家就一定要还。”陆婉儿这般痴痴的说着,忽然回过神来,羞涩道,“叔叔问这作甚。”

说罢,两人不再言语。而钱劲一路上只顾站在司马锦他们一旁,犹似一木头人。

大船到了大海,风浪更大,陆婉儿因为晕船,吐的一塌糊涂,所以司马锦端茶送水忙的满头大汗。

大船行了近半月有余,到达翁州时,已是初夏,天气开始热了。

“这便是翁州么?”司马锦问道。

“嗯,早年奴家和夫君是来过这的。”陆婉儿深吸一口新鲜空气,自我感觉好了很多,才缓缓回忆道,“翁州岛屿众多,我们的盐场则全部集中在主岛上,若说地方大小,比西湖还要大上许多。”

在陆婉儿的带领下,司马锦看到了李家的盐场。只见一个个盐灶星罗棋布的散落在一块块盐田间。皮肤被烈日晒的黝黑的亭户们,正忙碌的做着收集盐卤,煎卤等一系列工作。

这些亭户,大多是李家临时雇佣来的,平常工钱不多,工作量却颇大,因此很多都从事着贩卖私盐的活计。为此,李家不得不隔一段时间就调换一批亭户,但长此以往,贩卖私盐早已发展成为盐场潜规则。

“5000贯成本,盐场可以生产出多少石盐?”司马锦问道。

陆婉儿想了想,答道:“遇上好天气,加上亭户们干活勤快点,可以产出5000石。”

“为获得最大利润,必须尽量压低成本。”司马锦陈述道。

“这个道理不用你说,奴家也懂。”陆婉儿反驳道,“可怎么降低成本。”

陆婉儿在做生意上见多识广,但她终究是个普通的古代女子,知识眼界方面远不如从科技发达的21世纪穿越而来的司马锦。

“我暂时也说不出个方法,得先去了解了解情况。”司马锦说着就转身嘱咐钱劲道,“小劲留在嫂嫂身边,我一个人就行了。”

“是。”钱劲领命道。

看着司马锦远去的背影,陆婉儿突然觉得司马锦让她很放心,仿佛天大的事情,司马锦都有办法解决似的。

陆婉儿甜甜一笑提议道:“小劲,我们去喝杯茶吧,等司马锦回来,再细作打算。”

“是,少夫人。”

翁州的茶就和盐卤似的,涩而无味,陆婉儿泯了几口,就放下了,只好耐心的坐等司马锦回来拿主意。

司马锦出去后,随机问了十几个亭户,得到了三个有用的结论。

第一,亭户们贩卖私盐很严重。

第二,生产成本很高。

第三,制盐过程复杂且耗时间。

一个时辰后,司马锦回到了陆婉儿她们休息的地方,把以上三个结论说了一遍。

陆婉儿有趣的看着司马锦一碗接着一碗,大口喝着味道极差的茶水,内心里早已焦急万分,她想夫君在这里就好了,他肯定有办法。

没想到,司马锦喝完五碗茶后,自己解答道:“第一点和第二点,会把我们的5000贯成本大打折扣,至于第三点,因为制盐极耗时间,势必增加很多未知的变数。”

“你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我们该怎么办呢?”陆婉儿着急的追问道。她虽然知道的不少,却从未亲自作过,以前有李盛英在,哪里需要她出手。

“方法当然是有的,但我需要嫂嫂帮忙。”司马锦说完后抬起头,恰好看到陆婉儿舒心一笑,瞧得他不jin骨头都酥了。他想,原来世上还有如此美丽的笑容。

“嗯,你快说,我一定尽力帮你。”陆婉儿从司马锦眼中看到了希望。

“嫂嫂,司马锦毕竟只是李府一下人,初来此处,恐难以服众,因此诸多地方,还请嫂嫂出面调节安排。”

“那是当然,这点在我们来之前,夫君已与奴家说了。”陆婉儿点头应承道,“那你所说的方法呢?”

司马锦又喝了口茶,才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司马锦刚才视察一番后,发现亭户制盐,不但需要灶具、柴薪,生产步骤也是极其繁杂。”

“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方法,缺点虽多,一时怕也想不出更好的。”陆婉儿沮丧的说道。

“司马锦有一法,名曰晒盐法,嫂嫂想听否?”司马锦继续卖着关子,非把陆婉儿急出病来不可。

果然,陆婉儿一张粉脸急得通红,本能的拉起司马锦的手掌,边摇便撒娇道:“快说快说,好叔叔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