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林随着米玉山向慈宁宫里走，走到甬道当中的时候，潭林趁四下无人，轻声问道：“太贵人午后的精神怎样？”

米玉山走在前面，头也没有回地说道：“看了一中午的《西游记》，吃罢午饭，也没有午睡，适才又看了会儿书，就让我来请您进去。”

“哦。”潭林点了点头，心中暗道：“看来那个唐僧父亲是谁的问题还真的吸引住了她，这会儿进去她定然要和我再谈论这个问题。今天算出了慈荫楼水井的位置，等过两天进宫后，就可以拆开那块石板，进入到枯井之中，可是，目前的问题是，紫禁城里的水井和排水暗沟并不是相连的，即使我进入到那口枯井当中，也无法从枯井里进入到排水暗沟中。”

他看了看慈宁宫甬道两则的宫室建筑，心中又想：“在内宫里，我现在能活动的地点只是从慈宁宫绫月缇处到太医值房这一段距离，根据前次步测的结果，如果按直线距离来算，绫月缇住处离太医值房有数十丈之多，离慈荫楼南面的花园暗沟算起来，足有百余丈。下一步，我需要测定的是，离慈荫楼枯井最近的暗沟是否是通畅的，如果通畅，就说明可以一直通到东药房的暗沟，如果不通畅，那么慈荫楼里的枯井或许就失去了作用。我现在在内宫里，能有机会进入暗沟的地点就是绫月缇花架下的那个眼钱，可是，我又怎样去在绫月缇的眼皮底下探入到暗沟里呢？”

“米总管，”潭林用随意的语气问道，“绫太贵人宫里的两位宫都叫什么？”

米玉山答道：“大一点儿的叫湘儿，小一点儿的叫锦儿。潭太医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潭林把语气转得更随意，“只是一时想起，随口问问。”

太监由于身体的缺陷，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极为敏感，他觉得潭林似乎有些没有问出来的问题，于是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问道：“潭太医，这儿四下无人，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尽可以在这里问我！”

潭林也停了下来，神秘地一笑，说道：“真的是随口问问！”

米玉山对他的回答很不相信，于是又问道：“潭太医莫非认得她们两个？”

潭林摇了摇头，说道：“不认得！不过，我看这两位宫女年纪都不大，想必是入宫不久的吧？”

米玉山点头道：“潭太医眼光真好，没错儿，她们两个入宫有两年多，湘儿在我们主子那当差有一个，那个锦儿大约只有三个月吧！”

潭林伸手向前指了指，示意米玉山继续向前走，米玉山转过身，放缓了脚步，一边向前走一边问道：“潭太医说话总喜欢绕圈子，您是感觉她们两个有什么问题吗？”

潭林也放缓了脚步，跟在他身后边走边道：“湘儿和锦儿都是米总管引荐到绫太贵人身边的人吗？”

米玉山又停下脚步，转头说道：“湘儿算是和我有些亲戚，她是我引荐来的，锦儿是内务府分配来的。潭太医，你是不是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潭林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有些胡思乱想，没有真凭实据，我也不好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米玉山听出潭林的话中有话，于是放低声音，正色问道：“潭太医，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潭林背负着双手，放开脚步穿过米玉山，继续向前走去。

米玉山稍有踌躇，疾步追了上来，轻声问道：“潭太医，说起来，我也是我们主子的心腹，从道光爷一直追随到咸丰爷，您和我们主子的情意我们做奴才的都明白，再者，您那些画儿我不是也费心给您弄进来了，这样来看，不论怎么算，咱们都算是一家人了，您要是看出些什么事情来，总要先跟自家人说吧？”

这些套交情的话在太监嘴里随口便来，以潭林的见识和才学，不会轻易去上他的当，但是，潭林把这个话题欲言又止地“煲”了这么半天，无非就是想引出米玉山的焦急情绪来，这时他见对方已经上钩，于是装出谨慎的表情，低声说道：“米总管，你想一想，于景莲于太医和你们主子相识有多长时间？”

米玉山心中默默地算了算，脱口说道：“大约有三个月吧！”

潭林语气神秘地说道：“你刚才说锦儿到这里当差是多长时间？”

“也是三个月！”米玉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轻声惊呼，“潭太医，你是说……”

潭林从米玉山的神情上看出他已经着了自己的道，于是深沉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心里想的就是我所怀疑的！”

米玉山紧锁了眉头，愣在那里，口中喃喃地说道：“如此来看，那些太妃太嫔们早已盯住我们主子了，并且也早已盯住我了？”

其实，潭林只不过是玩了个对话上的花招，他抛出两个宫女的话题，无非是想从米玉山的口中套出她们两人的具体情况，这就像江湖上某些算卦的人一样，用语言技巧将求卦之人的情况一一问出，然后再据理分析，最终使求卦之从陷入其中。潭林也是如此，他抓住米玉山话中的一些线索，把锦儿的身分弄出一些疑点出来，使米玉山陷入到对锦儿的怀疑中。

这样做的结果，就使得米玉山开始怀疑，在于景莲和绫月缇开始有染的时候，居住在寿康宫里的康慈太妃等有尊位的太妃太嫔就发现了矛头，并派了锦儿来到绫月缇身边，以监视她的生活起居。

这种“阴谋论”的思维在皇宫里极为盛行，由于宫闱之中发生的许多事都极为隐蔽，许多突然发生的事情在事前没有丝毫的前兆，所以事发之后，太监宫女们在惊恐之中，就会对这些事情进行一些奇怪而复杂的猜测，使一些非常简单的事情越传越复杂。久而久之，他们在分析事情时，就形成了这样的思维。

对于潭林所提出的锦儿身份，米玉山也就自然地陷入到这个思维当中。在于景莲和绫月缇曾有私情的时候，他碍于主子的情面，也多方为他们提供了方便，所以，一旦这件事败露出去，那么自己势必会被太妃认为是他们私情的帮凶，那么最后的结果非死即残。所以，锦儿是否太妃派来的眼线，锦儿是否掌握了自己帮助于、绫二人的证据都在此时显得格外重要。

米玉山一边走着，一边努力地想着解决办法，但事出突然，脑子一下子便被冲昏了，所以一直走到绫月缇的小院门口，也没有理清头绪。

当潭林正要迈步入院的时候，米玉山忙拉住潭林，轻声问道：“潭太医，您先站一站，锦儿这件事儿，您得给我支个招儿啊！”

潭林见他已经完全中计，心中大喜，但脸上的表情却是皱起眉头，装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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