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柏葰参劾奏折的深意
作者:喻林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369

京师刑部街上的都察院衙门内,左副都御史柏葰将官厅的房门紧闭,独自在屋里拟写奏折,在折子的首页正中很明显看到奏折的题目:“劾左都御史周祖培核典徇私折”,可见他正在准备参劾上司周祖培的奏折,参奏的背景就是前湖北巡抚青麟一案。

周祖培这一整天都没有来官署,他正忙于搜寻为青麟翻案的两湖讼师唐子清的下落,其实,周祖培并非没有想到柏葰会参奏于他,只是以他在刑讼方面以及官场上的经验,柏葰即使上折参奏自己,也只是会引起皇帝对此案的注意而已。按照朝廷惯例,一般下属参劾上级,朝廷都会先简派一二名六部九卿官员,就这次参劾事件进行调查,然后将调查结果报给皇帝,皇帝将调查结果再下发给军机处和内阁,召开御前会议来决定其中的对错是非。

周祖培的算盘也打得很精明,他在前一日和柏葰在官署内对峙之后,回到家中,召集了几个心腹幕僚商议一个对策,所以这一天才显得有恃无恐。他的对策无非是把柏葰的参奏放到一边,而把关注的重点放在寻找唐子清上面。他们分析的结果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柏葰即使把奏折递上去,针对周祖培在青麟中徇私的事情也并无确凿证据,并且在衙门内部,上下级之间相互参奏也必然会被认为是同僚间互有芥蒂,再加上柏葰参奏的内容大多都会与唐子清有关,那么只要现在找不到唐子清,他的奏折也就不会发生实际效用。所以从这两方面考虑,周祖培也认为,柏葰的参奏可以暂时搁置,目前的急务正是寻找唐子清。

然而,柏葰却并不这么认为,他在官场上素以直名著称,所以,对于风宪衙门里发生这样的徇私枉法之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况且,周祖培自恭亲王上台之后,在衙门里骄横一时,不但坐上了自己曾经的总宪之职,还把自己压制在手下,处处以公事为难。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机会,柏葰于公于私,都不能轻易放过。

柏葰是进士出身,在蒙古八旗里算得上是才学出众的,所以笔下来得很快,千言的奏折一挥而就,排比对仗,洋洋洒洒,写罢之后,他又看了一遍,觉得并无不妥,于是便拿出折本,用正楷腾写上去。

就在这时,屋外有人敲门:“柏大人,你府上的门丁靳祥求见!”

靳祥是柏葰府上的门丁,年纪有三十出头,十分精明能干,并且早年进过私塾,有些才学,一手墨笔字写得也不错,所以深得柏葰器重。平日里虽然在府里当门丁,但在门前客少的时候,靳祥就在书房里侍候柏葰笔墨,遂成为柏葰的心腹。

“让他进来吧!”柏葰对靳祥并无避讳,于是让衙门司员放他进来。

靳祥提着一个食盒从门外进来,进来之后,又回身将房门紧闭,轻手轻脚地走到柏葰身边,将食盒放下。

“什么事儿啊?”柏葰埋头誊写奏折,头也没抬地问道。

靳祥从食盒里拿出一个青花瓷的煲汤小锅,放在了桌上,说道:“五夫人午间熬了冰糖桂花莲子汤,说老爷昨儿在衙门里增了火气,所以特地让我送来,让老爷去去火气!”

柏葰停下笔,抬头笑道:“这火气岂是一碗莲子汤能败掉的?”

靳祥盛了一碗莲子汤,给柏葰递上,然后笑道:“老爷,五夫人这也是关心您不是?官场上的事情,夫人在府里也帮不上忙,也只好费些心思,在饮食起居上多加照料!”

柏葰端起汤碗,用汤匙舀着,大口地喝完,然后说道:“我这位五夫人啊,真是十足的南方女子!我们蒙古旗人向来饮食豪迈,平日滋养身体,也无非饮些羊奶罢了,可是这位五夫人进了府,就学着南方的饮食在府里煲起汤来,让我这蒙古人的府上突然有了些江南闽粤的味道,这一开始啊,还真让我不习惯!”

五夫人是柏葰最近新纳的妾室秦氏,她是粤籍的江南女子,自幼在南方长大,纤弱秀美,由于太平军攻入江南,所以举家北迁寻亲,托人结识了柏葰,逐嫁给柏家为妾。

柏葰是蒙古正蓝旗人,家中习俗是标准的蒙古旗人的生活习惯,所以突然来了这么一位江南女子,使得府中增添了几分新意。况且柏葰中年之暮得此年轻美貌的良偶,更是爱若明珠,她所做的一切打破府中规矩的事情,都多方迁就、倍加宠爱。

靳祥是柏府里的明眼人,他早看出来柏葰对这位新来的五夫人宠爱有加,于是平日里和秦氏来往甚密,以博主子欢心。像这种以送粥为名博取柏、秦两方好感的事情,自然是跑在最前面的了。

此时听得柏葰感慨,靳祥便忙替秦氏说好话:“老爷,您这就是多虑了!康熙爷的时候,就把天下菜品融为一体,称为‘满汉全席’,使天下美味都能放在一张桌上品用,让满汉蒙回之别日久弭消。而今,好不容易府里来了五夫人,能给像烧上这辈子都吃不到南方美味,这岂不是老天恩赐的好事,您不但不领情,反倒有些不知足了!”

“哈哈!”柏葰击掌大笑,“说得不错,说得不错!老夫清寒一生,暮年有此良偶,倒也是幸事,也是幸事啊!”说罢,又自己从汤锅里盛了一碗,慢慢品啜起来。

靳祥看了看桌上正在誊写的奏折,想了想措辞,然后谨慎地说道:“老爷,本来您官场上的事儿,小人不敢多嘴,可是有些话,小的觉得应该给您说到。”

“哦?”柏葰对靳祥这个家仆并没有什么防备,于是很坦然地说道,“有什么尽管说,不必绕弯子!”

靳祥盯着桌上的奏折,缓缓地说道:“要说起来,昨儿个周总宪的所作所为的确是该参他一本,不过,现如今,周总宪和恭亲王爷的关系如此密切,再加上恭亲王爷还任着枢廷首揆,您要是这么做,恐怕会捅下一个天下的篓子!”

柏葰端着汤碗,正色地说道:“恭亲王是什么人,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写这本奏折的时候,也想到了随后会出现的‘篓子’。可是,您想一想,我若是不把青麟一案的诸多疑点上奏对皇上,那么,青麟案中已经递来的一百多条证供就会在会谳期内被周总宪他们歪曲上报,真实的情况就无法让皇上知道!”

靳祥还是用提醒的语气说道:“老爷,青麟和您没什么交情,您又何必去冒这个险呢?”

柏葰笑了笑,说道:“你有所不知啊!我实话告诉你,我参周芝台,有着两层意思!这些话,你千万不能和外人道啊!”

靳祥点头道:“老爷您放心,我的嘴您还不相信吗?”

柏葰放低声音,说道:“唐子清之前提交的证供显示,前湖北巡抚崇纶背着吴文镕和青麟两位大员的性命,既然崇纶背后的势力是恭亲王爷,那么以这两位大员的身份,来扳倒崇纶必然是轻而易举。崇纶既然是连着恭亲王,那么,……”

“您是说,”靳祥一惊,“您连恭亲王也要扳倒?”

柏葰摆了摆手,说道:“恭亲王是皇上手足,扳倒他谈何容易?这件大案归到都察院,都察院总宪是周芝台,老夫若是把此案捅到天上去,那么,皇上必然会看出来崇纶背后的巨大黑手,到时皇上定然会一边顾及手足深情,一边会暗中剪除恭党羽翼,到那时他周芝台就是这场官司中最大的替罪羊!”

靳祥想了想,终于明白了柏葰的目的:“周总宪要是当了替罪羊,那么老爷您就能堂堂正正地坐回左都御史之职了!”

柏葰笑笑不答,端起汤碗,把碗中的汤一饮而下。

靳祥把事情的脉络又想了遍,不禁赞道:“老爷,这一招真是妙极了!您所说的两层意思,第一层就是夺加左都御史的位子,另一层就是,可以借着给吴文镕、青麟昭雪的事情来博得官场上的清誉直名,真是妙!真是妙!小的听说,吴文镕的同僚门生遍布各省,您要是能帮吴总督昭雪,那么他们定然感念您的大恩大德啊!”

柏葰的心思完全被靳祥领悟,本来柏葰对于为吴、青二人翻案也是心有余悸的,因为对手是强大的恭党集团,可是,在他想通了可以借吴、青二人的案子来获取政治资本的时候,就立刻明白了冒这个险的重大意义。

美妾熬制的美味汤肴喝完,柏葰便又拿起毛笔,继续誊写他的官场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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