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海淀的驿馆客栈后院，恭王秘密会见被称为恭党智囊的宝鋆，宝鋆把目前青麟一案的焦点集中在潭林的身上，希望能够用潭林来引出拿着证据的唐子清，所以恭王称他的计划为“引蛇出动”，但是宝鋆的计划却更深一层，他对恭王说道：“六爷，这个不叫‘引蛇出动’，而是叫做‘举篓捕蛇’！”

年轻的恭王总是要顾及自己的尊贵身份，所以不愿在同僚面前露出自己的心理活动，于是摆手说道：“佩蘅，你别跟我在这绕弯子，有话直说！”

宝鋆笑了笑，说道：“青麟是腐儒书生，湖北的事情嫁祸到他的头上再合适不过，况且他青麟也坐定了疆臣弃城的罪名，本来是必死疑的，三法司的会谳也无非是走个程序而已，没什么用处。可是，不巧的是，唐子清这个讼棍竟然能把背后的崇纶给挖出来，并且还弄了几百份证供出来。”

“这些我都知道，你何必再说一遍呢？”恭王道，“唐子清这个讼师倒是名不虚传，他害怕仅仅拿出崇纶为难青麟的事情来还不足以翻供，所以又抬出吴文镕的事情来，这样的话，就一下子把崇纶的罪名给钉死了，一旦这些证供上达天听，那么，最终的结果，青麟未必会死，但崇纶定然获罪！这一招说起来还真是挺毒的！”

宝鋆抚了抚唇上短髭，说道：“六爷说得没错，唐子清这一招着实把我们的阵脚给打乱了！所以，我们近日来的矛头就一直对准了这个讼棍，所有的事情都围着他做，包括杨记的那场大火！”

说到这里，恭王一惊，忙示意他噤声。

宝鋆倒是一脸的不在乎，他嬉笑着说道：“没事，我知道分寸！唐子清虽然本事很大，但是他的本事都在他的行讼之能里，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厉害！这一点，从杨记大火后，北城兵马司追踪他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

北城兵马司的密探在皇帝移驾的那一天追踪潭林和唐子清，当天恭王正忙于銮驾事宜，没有亲身参与，所以对其中的细节并不知情。其实，即使是亲身参与指挥的周祖培在分析堆积如山的追踪报告时，也没有看出其中的脉络来。

但是，宝鋆在检索前日的追踪报告时，却发现了潭林在其中的重要作用。由于当天的“反追踪”是潭林和唐子清分头行动的，其中有一路密探由于怀疑潭林，所以对潭林进行了跟踪，但结果却被潭林设计甩掉，所以这份报告的内容里就使潭林暴露了出来。

宝鋆当时在分析这份追踪失败的报告时，当下就感觉到潭林反追踪计策之妙，所以顿时觉得这个人不能小觑，然后顺着分析当天发生的一切事情，最终觉得，虽然站在前台的是唐子清，但是其幕后的主谋应是潭林，于是他认为，潭林是这次青麟翻案行动的幕后主谋。

不过，这个猜测并没有实际的证据，可是，对于宝鋆这类善用谋略的人来说，潭林就像个谜一样，虽然无法清楚地看到他的所作所为，但是他突然闪现的某个亮点，就让人产生无尽的遐想和猜测。

可是，这种感觉只能意会，无法言传，所以宝鋆把他的分析告诉恭王的时候，恭王依旧显得很不以为意。

“我总觉得，是佩蘅你多虑了！”恭王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宝鋆虽然还想再劝说恭王，但是他的确也想不出什么能打动对方的话来，于是搔头说道：“六爷，这种感觉我很难讲出来，不过我相信这个感觉是对的！”

恭王把玩着茶杯，笑道：“佩蘅，我觉得，你现在是陷在这种计谋用策当中不能自拔。你现在要抓来潭林，无非是想证明你的想法是对的。可是，如果咱们冒这么大的风险把潭林抓了来，如果最后你的判断是错的话，该怎么办？”

结果究竟是怎样，宝鋆自己的确也不知道，所以他默然不语。

恭王说道：“青麟的案子由于杨记那场大火，引起了步军衙门的注意，郑亲王端老三已经把这件事上报给皇上了，皇上突然把端老三派回京里，定然是为了这件事，所以目前的情况，已经可以说明，皇上已经开始怀疑青麟的案子了！”

恭王的这个分析也很在理，所以宝鋆听罢点了点头。

恭王接着道：“所以说，如果皇上已然开始怀疑我们，那么我们就绝对不能轻举妄动。潭林是什么人？他是湖南巡抚骆秉章举荐来的太医，骆秉章现在正和曾国藩一起在湖南编练水陆两师，准备收复湖北，在朝廷前线正是用人的当口儿，咱们要是轻易抓了他举荐的人，这定然会让前线的那些派系不满，并且，抓人这件事也必然会引起皇上的关注，到时事情就更难办了！太医院那个衙门，官儿都不大，但是和宫里密切相关，太医院随便儿有个风吹草动，皇上那边儿立刻就得到了消息，咱们想瞒都瞒不住。所以说，潭林绝对不能抓！”

恭王的分析句句在理，朝廷内部派系林立，各派之间互相倾轧，一旦有把柄落在别派手里，必然会引火自焚，所以抓人的事情的确不能过于草率。

宝鋆想了想恭王的话，稍有沉吟，便又说道：“六爷所言极是，潭林虽只是个举人，但既在太医院当值，若轻易地抓他，于法于理都说不过去，这个我也明白。不过，……”

一听话音要转折，恭王便忙问道：“‘不过’什么？看来你还是不死心，难道非得动他不可吗？”

宝鋆捻着短髭说道：“官面儿抓个人必然会闹出些动静出来，到时步军衙门、清流御史那帮人必然会出来说话，可是，我若是不从官面儿上来办这件事呢？”

恭王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想知道确切的计划，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不用顺天府和兵马司的名义来抓人？”

宝鋆笑道：“咱们只是要从潭林口中获取唐子清和那些证供的下落，没必要抓他过堂，只需暗地里找些人把他拘起来即可。到时动动私刑，套问出他的话就行了。即便是官面儿知道了这件事，也无非是个民间的‘绑票’案子，顺天府写张案底就结了！”

恭王仔细想了想，觉得宝鋆的办法可以一试，于是点了点头，说道：“这样话倒也算是神不知鬼不觉，不过，你一定要交待下去，不能出一点纰漏！”

宝鋆提起茶壶，给恭王斟上茶，得意地笑道：“六爷，您就擎好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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