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藏经阁再续一壶茶
作者:喻林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54

在寿康宫的广场上,周玉研和庞玉山立在柱子后面,周玉研说道:“看你紧张的样子,出了什么事儿了?”

庞玉山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个,那个,……”他很想把潭林刚才说的话给周玉研描述一遍,但是又害怕周玉研到他和梅文海的事情,于是努力思索着表达的方式,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玉研可能是有些急事,他回头望了一眼正在等着他的那队太监们,有点不耐烦地转过头对庞玉山道:“什么这个那个的,到底怎么了?”

庞玉山被他这一催促,显得更是有些慌乱了,他脱口说道:“听说这两天有个宫女失踪了,所以想打听一下!”

“你这呆子!”周玉研本想着他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打听这些宫中秘事,不禁有些恼怒,“这个我怎么知道?浣衣局和慈宁宫的事情,又不干我寿康宫的事,我管这些做什么?你好好儿管你佛堂的事,没来由的打听这些做什么?当初,是我好不容易在那些太妃面前举荐你,才让你丢下马桶,来佛堂管理佛事,你就好好儿地当差就行了,少跟我四处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是,是。”庞玉山不断地点头称是。他当初在做挖沟掏粪工作时候,是个不入流的最下等太监,周玉研当上寿康宫总管后,有些不忍心看到这个晚辈的亲戚受此磨难,于是便不断地找机会让他在寿康宫的那些太妃面前出现,并且每次出现都为他精心设计一番,有时让他穿上僧袍打扫佛堂、有些让他清理佛龛,反正每次都是梳洗干净后在那些礼佛的太妃面前晃悠,终于有一个老太妃看中他那个白白胖胖的憨厚模样,于是便向康慈太妃举荐,让他管理佛堂事务。

如此说来,庞玉山能够晋升到佛堂主事,间接上还是他这位远房的娘舅周玉研帮了大忙,所以,庞玉山在周玉研的面前,不敢过于造次。庞玉山生性怯懦懒惰,胆子也小,由于体态胖大,所以在宫里没有宫女愿意跟他“对食”,空窗日久,难免求偶取向有所改变。当时,正好梅文海拿着一笔辛苦存下的银子来求他,希望他能够帮忙让自己到佛堂当差。庞玉山一见梅文海俊俏的模样,便激发了深埋心底的畸**慕,于是便利用自己的职权,强迫梅文海与自己维持这种似虐似爱的非常关系,以满足他内心的一些欲望。

但是,他和梅文海的关系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庞玉山听完周玉研的呵斥,更加担心自己如果说出来潭林威胁自己的话来,周玉研便会询问自己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这无疑会把自己和梅文海的事情暴露出来,那样的话,只会换来周玉研更加严厉斥责。

于是,庞玉山想了半天,最后支吾地道:“娘舅,您要有事,您先去忙吧,我回头再去找您!”

周玉研本来就很不耐烦,此时见他这副极不爽利的样子,更是有些生气,他伸手把庞玉山颈上的扣子系上,又爱又恨地说道:“你看你现在胖的,脖子上的扣子都系不上了,以后给我少吃点!宫里的佛堂虽说都归你管,那些贡品撤下后都是你的,可是你也不能过于贪吃了!难道你真以为你这是个‘净坛使者’的差事?”

庞玉山管理佛堂时,撤下的贡品几乎都被他吃掉了,所以听到周玉研的斥责,他愧然道:“我知道了,有时候是觉得扔了怪可惜的,就给吃了!”

周玉研系完扣子,把他的衣服扯平了些,叹道:“唉,这衣服看起来又小了,大热的天,你看你身上都有酸味了!太妃们虽说都移驾圆明园了,可你也得给我注意点儿,衣服常换、澡得常洗,免得背后被人说闲话!”

“娘舅,我记住了!”庞玉山在周玉研面前显得十分乖巧。

“行了,”周玉研道,“以后勤快点就行了。我这还有事,回头得空儿再去找我吧!”

“喛,”庞玉山道,“那您慢走!”

等周玉研走后,庞玉山搔了搔头,在内心骂自己:“我真他妈的笨!怎么就说不出口呢?现在娘舅也没给我支招,那我该怎么办?今天晚上难道真的去见那个太医?可是,见面儿后他会对我说什么呢?要是真的要胁我怎么办啊?唉,怎么会遇到这个麻烦事!”

他一边懊恼着,一边向寿康宫的佛堂走去。

※※※※※※

在慈荫楼的二层经阁内,对于梅文海的威胁,潭林并不以为意,他缓缓地拿着茶碗,呷了口茶,望着梅文海说道:“你现在去给内务府告状,无凭无据的,他们会相信你?况且,你别忘了,你是罪官之后,即使他们发了善心,准许你回籍,可是你们梅家在蜀中已被抄家族诛,你回籍做什么?以你现在的身份,回到乡里,地方官会怎么处置你?况且,现在南方正在打仗,到时那些地方官一定会让你在军前效力,你要知道,那些旗下的兵老爷们是最难伺候的,你去服侍他们,跟流徙到宁古塔受罪有什么分别?清廷杀了你们全族,你现在竟然去相信他们,要告发我?我真不知道你九泉之下怎么去面对你那些父母兄弟!”

这番斥责算是诛心之论,让梅文海惭愧之极,他本来说出那样的话,也并非是要威胁潭林,只是他对于潭林这个贸然出现的逃宫计划感到怀疑,所以便以退为进地用激将法试探潭林,通过这种方法来求证这是不是潭林设下的圈套。可是,潭林的一席话却激起了他心头对于亲丧家亡的悲愤,进宫以来,他时刻会梦到自己跪在刑场上,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家人亲族被一排排地砍头斩杀的凄惨一幕,那种感觉会让他感觉到胸口像压着一块重重的石板一样,使他透不过气来。由于家败之时,他年纪尚幼,浅眠之时,也时常会梦到自己坐在盛满热水的澡盆里,母亲用温暖的双手给自己擦背的样子,沐浴时嬉戏的欢笑声不绝于耳,但梦醒之后,跨下空无一物的感觉,让他顿时有了天地相隔的感觉。在宫里漫长的深夜里,他还会想到母亲在被斩下头颅时,最后望着自己的眼神;也还会想起,自己在痛哭声中,一边擦泪一边将母亲头颅的眼睑抹下的感觉;当时刑场上的血腥味,他还会时时闻起,有时会感觉到那个味道直冲入脑,会让他呕吐不止;……

这些痛苦的记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况且,除了这些心理上的痛苦,庞玉山这个恶魔带给他的身体折磨也让他苦不堪言。每次被庞玉山侮辱之后,那种筋骨尽碎的感觉会让他疼痛半个月,新伤未愈,旧伤又来,这种如同地狱般无休止地折磨,他真的受不了了,所以,在潭林突然告诉他能够帮他逃出去的时候,他的感觉是惊喜之余,又转而怀疑。

“这会是真的吗?”这个疑问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其实在此之前,他一直想通过佛经来麻醉自己,使自己能够超脱在这些世俗的痛苦之上,即使在上午见了潭林之后,他也相信自己努力后会忘记这些痛苦的。但是,刚刚庞玉山的出现,让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十几缸的清水用尽,他都洗不净庞玉山肮脏的味道,于是他才决定见一见潭林,试探一下这个太不真实的希望。

潭林的话是有感染力的,打动了梅文海的内心深处,但是,人是奇怪的,通常越是对一件事抱有希望,越是不会轻易地接受,梅文海亦是如此,他抬眼望了望潭林火热的眼神,装出平静的样子,说道:“我已经信佛了,不会去在乎那些世俗的恩怨了!”

潭林的眼神转而冷漠,他说道:“看来你已经习惯于做杀父仇人、杀母仇人的奴隶了!算了,就算我看错了人!”说罢,站了起来,转身欲走。

梅文海怔怔地望着潭林,没有说话。

潭林心里其实已经感觉到梅文海有些心动,但是他可能是碍于一些压力,所以才会百般推脱,所以,为了快速地使他就范,潭林只好使这一招激将法,于是便走到楼梯处,一撩下摆,便欲下楼。

这时,激将法还是奏效了,梅文海突然说道:“潭太医,你为什么会找我?”

潭林没有回头,站在楼梯的第二级台阶上,说道:“或许是我一时昏了头吧!”

梅文海略想了一下,说道:“你和我们梅家有些渊源吗?”

“没有。”潭林道,“只是年少时读过梅家抄录刊刻的几本书而已,当时对梅家的治学严谨颇有推崇,这倒也算不上有渊源。”

“那么,”梅文海颤声道,“潭太医找我,是因为我有可用之处?”

梅文海在这个时候全身颤抖不止,他虽然无法承受这个突如其来的现实,但是内心却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平静,甚至是冷静,潭林听到他的话,转头一笑,说道:“不愧是梅家的后人,还算有些见识!”

梅文海依旧收敛着表情,说道:“那么,我再续上壶茶,请潭太医再品啜一番,如何?”

潭林回过身来,说道:“希望这次能品出些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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