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潭林被困在绫太贵人的“温柔乡”中的时候,悦珺和浣衣局的众宫女正在慈宁宫花园里忙着洗涤堆积如山的衣物。
巳牌时分的时候,大约在将近十点,有几个慈宁宫的太监抬着几只箱子从花园路过,悦珺忙抬头去看,身边的宫女瑾棠见她神不守舍,便问道:“悦珺姐,看你心不在焉的,有事吗?”
悦珺收回目光,说道:“没事。”
瑾棠年龄虽小,但在宫中服役日久,非常善于察言观色,她带着试探的语气问悦珺:“姐,是不是要给外边儿捎信儿啊?”
悦珺心想,既然事情紧急,或许对慈宁宫比较熟悉的瑾棠能帮上忙,所以也就不再瞒她,说道:“对,想给太医院那边儿捎个信儿,我阿玛在狱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行刑,所以我怕到了圆明园后就不能给他再传信了!”
这个谎话编得合情合理,况且悦珺从秀女降为宫女并等待赐死的事情,宫里的人都知道,所以这番话使瑾棠顿时产生了同情,她说道:“这样吧,姐,慈宁宫外的值房里这会儿有太医值班,一会儿抽个空,咱们去找浣衣局的王老太监,他跟太医院值班的那几个都熟悉,可以让他们帮忙送个信儿!”
悦珺大喜,对瑾棠道:“太好了,王老太监那,给他打点几两银子?”
瑾棠摆手道:“不用,放心吧,他会给我面子呢!”说罢,得意地笑了起来。
悦珺笑问:“怎么,王老太监有把柄在你手里?”
“嘻,不告诉你!”瑾棠带着羞赧地说道。
悦珺用湿着水的手指捏了一下瑾棠的鼻子,笑道:“小丫头,还藏着秘密!”
“哈,”瑾棠和她嬉笑一阵,附在悦珺耳边轻声说道:“王老太监的侄子小福子,是我干哥哥!”
在宫里,年轻的太监宫女互认兄妹,维持一种被称为“对食”的暧昧关系,所以瑾棠所说的“干哥哥”也就是所谓的“恋人”。
悦珺笑着逗她:“小福子是哪个?我怎么没见过?长得俊不俊?”
瑾棠笑道:“他在圆明园的内奏事处当差。”
“哦,”悦珺道,“在圆明园当差,那这次到圆明园,岂不是要见时常见面了?”
瑾棠甜蜜地笑着,低头洗衣服,再不说话。
少时,瑾棠拉着悦珺,以出恭为名,跑出了慈宁宫花园,在浣衣局的衣物登记处,见到了这位王老太监,瑾棠上前问他:“王大叔,今天慈宁宫值班的太医都有谁啊?”
各宫的值班太医名单由内务府传送到各宫总管太监,在宫外的太医值房外,写着值班太医名字的牌子也悬挂在门口,所以王老太监想了想,便道:“马太医、向太医、汪太医,这三位是一直在慈宁宫当差的,另外一位,以前那个于太医没来,今儿来的是潭太医。”
悦珺忙问:“哪个潭太医啊?”
瑾棠也奇道:“经常在慈宁宫当值的没有姓潭的啊?”
王老太监说道:“据说是新来的,是湖北的一位乡试解元,叫潭林!”
悦珺听罢更是一喜,忙凑在瑾棠耳边轻声道:“把信儿传给他就行!”
瑾棠点了点头,便把王老太监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回到悦珺身边,说道:“放心吧。他说了,今天宫里太监们人手不够,到午时初的时候,他会去太医值房送饭,到时叫上你和我去帮忙,那时就能让你亲自把信送给他了!”
这真是个好消息,悦珺喜道:“真是太好了!”
“走吧,快回去吧!”瑾棠忙道,“让喜姑看到,又该挨骂了!”
瑾棠又嘱咐了王老太监一句,便与悦珺一起又回到了慈宁宫花园,在花园门口,不想喜姑正迎面走来,二人低头与她擦肩而过。
喜姑看了她们二人一眼,便径自走出花园,来到了浣衣局的衣物登记处。王老太监见她到来,便拿出登记薄,说道:“宁寿宫的四百多年衣服,下午得送过去,你们那边得赶赶工了!”说罢,把核对的清单递给她。
“我知道了!”喜姑接过清单,转头欲走,突然又转过头问道:“我们洗衣房那边的宫女悦珺刚才来找你了?”
王老太监踌躇了一下,说道:“对,刚找过我。”
喜姑冷冷地说道:“她可是罪官之女,在这里等着赐死的,你最好不要跟她有什么牵扯!”
王老太监愕然。
※※※※※※
在慈宁宫里,身陷孀妇之门的潭林在被绫太贵人问及“花中十友”时,只好答道:“兰花芳友、梅花清友、腊梅奇友、瑞香花殊友、莲花净友、栀子禅友、菊花佳友、桂花仙友、海棠花名友、荼蘼花韵友。”
绫太贵人又追问道:“神农尝百草,始有医药,既然药皆草本,那么,潭太医,这花中十友也都可入药吧?”
潭林历数“十友”时,随意地望着窗外的花草,无意间从花架之中看到一处排水的“眼钱”,脑中突然闪过自己研究过的“紫禁城建筑墨线图”中的排水管网,但是,由于内宫管网极其复杂,所以脑子里的分段记忆无法连接起来,忽又听到绫太贵人要和他讨论医药问题,便答道:“对,这十种花草都有药性。”
“那,”绫太贵人用火辣的眼神紧盯着潭林,“瑞香花没怎么听说过,它有什么药性呢?”
潭林想了想,说道:“瑞香花的根、皮都有药性,可治咽痛、齿痛、风湿等症,不过,其药有麻醉之用,所以内服要慎重。”
绫太贵人眼珠一转,说道:“瑞香还有一个药性,先生是不知啊,还是故意不说?”
潭林奇道:“还有药性?这我就不知道了!”
绫太贵人抿嘴一笑,带着调皮的神情,说道:“真的不知道吗?”
潭林收回停留在花架“眼钱”的思绪,仔细想了想,说道:“的确不知。”
绫太贵人故作深沉地笑了笑,说道:“那,先不说这个,潭先生可知咏瑞香花的诗句?”
话题又谈回了诗文,潭林道:“《复斋漫录》里说:‘庐山瑞香花,古所未有,亦不产他处,天圣中始称传。东坡诸公,继有诗咏,岂灵草异芳,俟时乃出,故记序篇什,悉作瑞字。’或许是因为它的灵草异芳,所以只有苏东坡的咏诗最多。有一首《次韵曹子方龙山真觉院瑞香花》的诗,倒是咏瑞香花的。
“幽香结浅紫,来自孤云岑。
骨香不自知,色浅意殊深。
移栽青莲宇,遂冠薝卜林。
纫为楚臣佩,散落天女襟。
君持风霜节,耳冷歌笑音。
一逢兰蕙质,稍回铁石心。
置酒要妍暖,养花须晏阴。
及此阴睛间,恐致悭墙霖。
彩云智易散,鷤鴃忧先吟。
明朝便陈迹,试著丹青临。”
“果然是解元郎,有才学!”绫太贵人赞了一句,“其实还有一首《西江月》的词,先生为何不念念这一首呢?”说罢,起身提水添茶。
潭林想了想,说道:“是《真觉赏瑞香二首》吧。
“公子眼花乱发,老夫鼻观先通。领巾飘下瑞香风。惊起谪仙春梦。后土祠中玉蕊,蓬莱殿后鞓红。……”
一首词还未念完,只见绫太贵人拿着酒壶和酒杯走来,抢着念道:
“……此花清绝更纤秾。把酒何人心动。”
潭林一指酒壶,问道:“这……?”
绫太贵人道:“午时将至,快该用膳了,先生何不在餐前同饮几杯呢?”
潭林一怔,心中急道:“快到午时了,在这里耗了半天,还没有见到悦珺,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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