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刑部街上的都察院内，四位左副都御史和湖北讼师唐子清，针对前湖北巡抚青麟的案子进行了整整一天的听证会。唐子清把自己冒着战火从湘鄂两省取来的证据陈列在公堂之上，并用他的巧言辞令来解答四位堂官的所有疑问，从而达到拯救老师的目的。

四位左副都御史分别是文彩、柏葰、齐承彦、王履谦，共中以柏葰的德望最高，所以主要的问话人也是这位蒙古旗籍的大学士。

“对于前湖北巡抚青麟在长毛攻打武昌之前，”柏葰一边核对着证据，一边问道，“在武昌外围所做的军事防卫，这一点你提供了当时已革职的湖北总兵杨昌泗的证词。并且，在证词中，也显示了在武昌守卫战中，前湖北巡抚青麟与杨昌泗一起，在武胜门城楼上督战。然而由于长毛在城中的内应突然在城里放火，并且联合城外的长毛，所以致使武昌失陷。本官所说可有疏漏？”

“回大人的话，”唐子清道：“前湖北巡抚青麟在长毛攻陷武昌当日，以及长毛大规模发动攻势的前一日，也就是咸丰四年六月初一和六月初二，都有证据证明作为湖北守将的青麟在武昌督战抵抗！可是，证据里还显示了，作为奉圣旨协助军务的青麟前任巡抚崇纶，在此时却并不在战场上。在第九十六条证据中，一位随青麟逃往长沙的兵士王三有，曾是奉命守卫崇纶府的按察使司兵士，他提供的证词可以显示出，在长毛大举展开攻势的六月初一巳时，崇纶和他的家人正在家中收拾财产细软，六月初一午时，举家出逃！并且带着一众崇纶在任时的亲信官兵！”

柏葰查到第九十六条证据，见上面的确有王三有的证词，以及崇纶出逃时两位守城士兵的证词，这是不容置疑的证据。

其他三位堂官也在核对着唐子清提交的证据，他们心里所想的只是唐子清所提证据的真实性，而柏葰在看到这些证据的偏向性后，已经明白了唐子清编排这些证据的用意。他知道唐子清提供这条有力证据的目的，第一是为了证明青麟在武昌失陷这个事件，并不是弃城而逃，而是城破后才率兵退出，这一点就足以保住青麟的人头，洗脱死罪；第二，将所有的证据矛头都指向协助军务的前任巡抚崇纶，则是为了推卸战败责任，即使推卸不掉，那么，也可以将战败责任平分到青麟和崇纶两个人头上，这样，青麟的罪名就又小了一些。

虽然，唐子清是带着一些谋略来对这件案子进行辩护的，但是大多数证据所提供的崇纶在武昌失陷事件中所犯的罪行却是无可辩驳的。崇纶当时由于丁忧出缺，但朝廷倚重他是重臣，所以让他留任在原职协助军务，这是朝廷特别给予的责任，而崇纶在战争打响的时候竟然携家眷临阵出逃，这无疑是对皇帝信任的亵渎，也是对朝廷重臣这个名号的侮辱。

深受儒家伦理道德洗礼的柏葰，一贯维护着“君为臣纲”的法理基础，所以，这些证据的出台，让他不禁对崇纶这个人深恶痛绝。

这个结果自然是唐子清精心策划的，也是他想要的最佳结果。在青麟一案的证据环节上，他分为三个步骤来洗脱被告的罪名，第一阶段，弱化青麟在武昌失守的责任，强化崇纶的错误决策和官场营私对整个湖北战局乃至武昌失守的影响。这两点在证据上主要体现在前湖广总督吴文镕的兵败自杀事件和武昌失陷当日青麟坐阵而崇纶逃跑事件上。虽然吴文镕之死难以有确切的证明，但这两条证据已足以把崇纶推到这个案子的前台，于是，第一阶段的举证可谓大获成功。

于是，如同唐子清所预料的，四位左副都御史经过商议之后，由柏葰来回复唐子清，柏葰说道：“经都察院我们四位堂官预审后，湖北讼师唐子清所提供的三百余件证据中，其一百零九条证据都核审完毕，均真实有效，于是都察院决定受理唐子清所供所有证据，并择日对其余证据进行审定！”

这就是说，都察院接受了唐子清提供的证据，并肯定了其中的一百零九条，而其余的证据就选择另外的时间，再次进行审核。这是获得胜利的结论，不禁让唐子清欢喜雀跃。

退堂之后，唐子清和引路的司官穿梭在连廊下时，司官笑道：“这下可以如释重负了！”

唐子清抱拳拱手，难掩喜色的道：“承蒙老兄多多帮忙！”

司官道：“待案子完结后，你老弟可要摆一桌酒宴了！”

“那自然是少不了的！”唐子清忙客套道。

出了都察院，唐子清急于将胜利的消息传达给潭林，所以他便直奔太医院去找潭林，并且要劝他放弃那个既冒险又困难的“逃宫”计划，原因自然很简单，只要青麟可以免除死罪，那么宫中的悦珺就不会被赐死，那么，逃宫计划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

京师杨柳胡同的天地会总舵里，张达常立在天井中的院子里，随意地拨弄着水缸里的积水。天地会大当家赵九松满脸是汗地坐在厅堂门口，焦急地看着后堂。后堂不时传来陆世远的阵阵惨叫，显然，他们是在等陆世远开口。

过了良久，张达常长叹一声，对身后的赵九松道：“晚饭之前，要是套不出什么话，那就放弃吧！”

“放弃？”赵九松显得有些不服输，“什么意思？费了这么大的劲，那东西就不找了？”

张达常用手一抹缸中的水面，说道：“我想，这个秘密一定与京城有关，或者与紫禁城有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既然要当黄雀，那么不仅要抓到螳螂，还要抓到那个倒霉的蝉！”

赵九松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潭林就是那只蝉？”

“没错！”张达常道，“陆世远这小子的骨头太硬，我们没必要在他身上耽误工夫，倒不如直接去找潭林！”

赵九松踌躇了一下，说道：“我有件事不太明白，如果那个秘密真的对东王有威胁的话，那么，这东西在一个与太平天国不相干的潭林手上，又有何妨呢？反正又没有在天王手上！”

张达常微微一笑，说道：“天王下这么大的工夫找这个东西，那么这个东西肯定对天王有用。可是，这个东西如果在东王手上，那么也一定对东王有用！”

“那可不一定吧？”赵九松道。

张达常道：“这就像个天平，天王在一边，东王在一边，要想获胜，就要看两边谁的筹码多，这个东西或许就是个筹码！”

赵九松若有所悟：“哦，我明白了！看来，潭林这个湖北解元要进我们洪门的黑名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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