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1)
作者:星汉乘槎可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84

贯良经历了童城那等事故,心情自是久久不能平复下来,何况那京城开封已经近在数百里之外,而离第二年的春闱足足还有大半年,贯良便索性在这杏花林镇多呆了几天。

在这杏花林的几日,贯良每日不是复习,便是到镇上到处走走看看,活的甚是自在。

这夏日的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别说是赶路,便是在外面呆着也觉得热的难受。那日与义兄童城分别时,两人曾约好了见面的日子,现在离那见面日子尚长,贯良也不欲在这炎热的夏天赶路,所以贯良便乐得自在,在这杏花林镇索性就一气住了下来。

贯良在这镇上一住便是两个多月,远远超过了当初的心中的预计。这也难怪,那繁华无比的东京开封城就在这数百里之外,便是速度再慢到那东京也不过十数日,而那东京开封虽然无比繁华,但那物价之贵,便是居住在江南僻壤之地的贯良也早有耳闻,先朝顾况曾经打趣白居易“长安米贵,居之不易”,现在倒可好换成“东京米贵,居之不易”了。贯良如此一番考虑,加之与义兄约定会面之日尚远,也不欲在义兄家打扰于他,便在这杏花林住将下来。

六月炎夏,七月流火,天气渐渐由热转凉。到了八月,头顶的太阳看起来也是一日远似一日,天气也是不再如往日般炎热了。

这一日起床后,贯良又如往日一样走出客栈,想到那杏花林走上一走,看看书,顺便陶冶一下心情。这两月来,贯良日日便在那杏花林读书,那杏花林虽是发生过惨事,但也是贯良与义兄第二次相见之地,景色亦是十分好,又十分凉爽,所以贯良平常便经常在那林中读书、温习,肚子饿了,还可以顺手摘那一两颗杏子下肚,充充饥。

不料方出门,便感到有习习凉风从西北吹来,贯良心中一阵惊异,要知他虽是在杏花林住了将近两月,但是究竟现在已是八月的哪一天,贯良心中却无从知晓。当下贯良回转身去,回到客栈,一问那高朋客栈的刘大有,才知道现在已经是八月初三了,离与义兄童城见面的八月十五中秋节,竟似只有寥寥十二天了。

既是得知确切日期,贯良哪还想到在这杏花林镇再次停留,当下告知刘大有自己要离去之意,要他到掌柜那帮忙结账。自己便径直回到客栈房间,收拾起行李,准备即刻上路。

刘大有在得知贯良要走后,竟是十分不舍,跟在贯良身后,有心想劝贯良多住些时日,但又怕耽误了贯良的大事。他原本极怕贯良,在与贯良相处多日后,便发现贯良其实是一位面善心善、表里如一的好人,所以对贯良是极其照顾。贯良原本房租是日结,刘大有又帮贯良在客栈掌柜那说话,改成了月结,更是将贯良的房租给减了三成。对刘大有如此,贯良自是投桃报李,对他也是极为照顾,在刮风下雨天自己不能出去读书时,便经常教刘大有写字。刘大有原本目不识丁,但现在却是能识二三百个字了,要知道那时识字可不简单,平常人家难得有几个识字的,如此,刘大有心中自是对贯良十分感激。现在得知贯良要走,在帮扶贯良收拾好行李,刘大有又亲自到掌柜那说情,在给贯良结算房租时,又硬生生减了两成。

贯良结清房钱,又与刘大有一番告别,这才从新上路。

八月天气已然不似六七月的炎热,走在路上不时有习习凉风,迎面吹来。而在凉风中更是带着一种异常的芳香,贯良知道那却是桂花。八月原本是丹桂飘香的季节,民间又多传说中秋月圆之夜,如果在桂树下寻到桂子,便会在下一年中交上好运,所以民间多在家中种桂。一路行去,一路芳香,极是富有情趣,让贯良浑然不觉有旅途之苦。

这几天,贯良每一日都早早的起床,想趁着时候尚早,多赶些路,好早日到达开封与义兄见面。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马上便要和义兄会面,心中便十分高兴。再一想到分别数月的王惜君,贯良心中便会不由自主涌出一番甜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诗中的每一句,何尝不是贯良内心想要去做的。开封城中的义兄便是他的故交,自己春闱金榜题名,那便是大登科,而金榜题名后与王惜君结为夫妻,自是那小登科了,如此一想贯良心中总是油然生出一番斗志,便是走路也比往常快上几分。

一路上走走停停,几百里的地,贯良不到十天的时间,便到了开封地界。

这一日,贯良又像往常一样,继续向前赶路,行了不到多时,贯良但感到一路上行人越来越多,而所有人似乎都在朝着一个目的地而行。再极目远眺,贯良这才发现一所从未见过的大城矗立在眼前,虽是相距一里多遥,贯良仍是感到了那大城气势非凡。光是那十数丈高的城墙,便让贯良这一路走过数座大城的人,叹为观止。

贯良加快脚步,朝那大城走去,待到走到近前,贯良才发现便是横贯在这座大城前面的护城河,也是无比的宽大,而那护城河的河水更是隐隐都在流动。再仰头看向高大的城门上,赫然写着的三个鎏金大字:“新郑门”,贯良便知道自己已到开封,心中不由的高兴万分。

贯良早日曾听先生讲述过开封府的繁华与庞大,知道这开封城乃是天下第一大城,整个城池便由皇城、内城、外城构成,而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便是开封府外城的四大城门之一:“新郑门”。而这护城河水之所以是活水,乃是因为开封府城,不光庞大无比,更是天下水陆汇集之地,仅在城中便有五丈河、金水河、汴水、广济河等四条大河,将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系在一起。

贯良强忍住心中的赞叹,步入城去,这才发现先前所见还只是管中窥豹,面前这一条又宽又长的大路,竟是自己从所未见,贯良从不曾知道有路能修的如此之宽,便是并排跑上二十两马车,也不显拥挤。再看向大路两旁,都栽种着些杨柳桃李,此时正郁郁葱葱,桃李满林。再往边上则是高楼林立,在靠近街道的两侧,无数的酒旗斜矗着。夹杂在酒楼中的,还有些勾栏瓦子,看上去尤为富丽堂皇,而在这些勾栏瓦子的楼上,无数姿色艳丽的女子伏在栏杆上看着界面上的众人。至于大街上,各种卖艺的、卖糖人的、卖杂货的走货郎多不胜数,而贯良的耳中而是被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给充斥着。大街上行人更是接踵摩肩,热闹非凡。

贯良看着眼前的景象,这里的每一处,无不体现着眼前这座城市繁华,贯良从不曾想到一座城市中会住上如此多的人。

一路行来,贯良到过杭州、到过苏州也到过金陵和扬州,这些城市已经是极尽人世之繁华了,但与眼前的开封府相比却也要逊色不少。贯良睁大着眼睛,贪婪的看着这开封府中的一切,不愿意自己错过每一眼的精彩。

便在贯良注视着开封府城的时候,开封府城也在注视着贯良了,而作为城里酒楼的伙计来说,对于不属于开封府城中人,便是一眼就能从人群中将他挑出来。

贯良现在走在开封府的街道,已经浑然没有刚进城时的那种兴奋劲了,到目前为止,他至少已经拒绝了十几波伙计的骚扰,早已经被开封府的伙计弄的心神疲惫了。说实话任何一个人要是不断的被人问:“客官,来我家住店吧,我家客栈在这东京城可是首屈一指的”,说完那些伙计还要连推带拉,颇有一番要将人拉到店里强住的气势,这如何又不叫初来咋到的外地人,被京城的热情所惊吓住呢。开始贯良还有些高兴,在心中赞道:“还是京城的酒楼热情”,对每一位伙计都是祥加解释,说道自己要去拜访好友云云。待到被无数次的伙计骚扰后,贯良心中已经只有气闷了。待到后面贯良已经懒得再跟那些伙计费口舌了,直接便是挥袖而去,不去理会那些伙计。

贯良站在开封府的街头,看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由得头疼起来。虽然童诚说过童家在京城很是出名的,但是要在偌大个城中找到童家,看来还是需要问下这居住在开封城的居民的。当下贯良心中拿定主意,又在街上随手拦住了一位看起来甚是面善的老人,冲他做了个揖,这才道:“老先生,借问下,这开封府城的童家可在哪个方位”。

那老人上下打量贯良一番,似乎要在贯良身上找出些什么,良久才道:“年轻人你问的可是京城最出名的那个童家”?

贯良连忙点头道:“正是,还请您能告知一下”,说罢,贯良又朝那老人做了个揖。

那老人又上下打量贯良一番,劝阻道:“年轻人,你要找那童家何事,现在却是来得不巧啊,那童家现在已经不在了”。说罢,面露遗憾之色。

贯良一听,如同大晴天听到一霹雳,浑身一震,冲那老人连声道:“老人家何出此言,这京城童家不是天下第一家么,怎么说不在了就不在了”。

他心中着急,说话的时,语速是又快,加上又是外地人。那老人费了好大劲才理解,这才微微一叹,脸上露出一番怜悯之色,道:“年轻人,其实我也是为你好,童家遭遇不测,乃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可怜可叹啊”。说罢又自连连摇头,续道:“童家也算是积善之家,平日里铺路修桥的事也做过不少,却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据说童家的家主都不在了”。

贯良一听,真真如那五雷轰顶,但觉耳边嗡嗡作响,心中只是反复回荡着几个字:“大哥没了,大哥没了”。他自小就与母亲相依为命,孤儿寡母自是享受不到兄弟亲情,那日遇到童城,虽只相处了短短数日,却叫他心中有了兄弟亲情。现在与童城分离不到两月,便听到童城不在了的消息,这如何不叫他心中剧痛。贯良心痛之下,却又觉得这老人所说的都是假的,是骗他的,不然为何要如此说,当下上前一把扣住那老人的手,疾声道:“老人家,你说你是骗我的,你说你是骗我的”。

那老人家的手被贯良扣的生疼,心中已是有些不悦,要不是见面前贯良如此悲伤,早就翻脸了。在贯良扣住那老人手腕时,已经引起了不少人围观,当下那老人手一指围上来看热闹的人,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给评评理,说句公道话,这京城童家是不是不在了”。

那老人话声一出,贯良但听的周围议论纷纷,但所有的话题却只有一个,那便是童家已经跨了。贯良心中真正是心如刀绞,松开扣住老人的手,后退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那围观的人看到贯良如此,知道贯良与童家关系不浅,其中一个人道:“年轻人,其实说童家人都不在了,却也不对,好像是童家家主的夫人还在,而且还有些仆人在,你要是实在想去,那便去便是了”。

那人如此一说,周围已是有人指责道:“你说的却是简单,难道不知道京城近日流传的消息么,童家之所以跨,就是因为那个狐媚子与人勾结,这才如此,要不然童家积善之家,已经维持了百年,为何说跨就跨”。

那人被人一指责,脸上一片讪讪,一指贯良,解释道:“我也是可怜面前这年轻人吗,再说了谁不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说不定童家就是跨在自己身上与童夫人无关呢,我曾经见过童夫人一次,啧啧,那真是面慈心善之辈,怎么可能如此狠毒”。

那人话一完,周围人便是一阵争论,这童家到底是不是童夫人弄成这样,争执到最后,却也没什么结果。

贯良昏昏沉沉的听着眼前众人的议论,心中一时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只是大哥自己怀疑过自己夫人,但自己也曾连续几晚听到大哥叫着自己夫人的名字,显是心中爱她之极。心中如此一想,却更是不知道自己的嫂嫂是好是坏,大哥的是不是与她相关了。

贯良微微深吸一口气,将心中各种纷团复杂的念头打消,心中拿定主意,那便是去童家会上这位嫂嫂一会。当下贯良朝众人一揖,大声道:“各位乡亲父老,贯良这厢有礼了,不知道各位能否告知贯良这童家该如何走”?说罢,脸上亦是露出期待之色。

见贯良心中拿定主意,方才那老人微微一叹,手往西北一指道:“你顺着御道径直往前走,童家便在开封最为繁华的大相国寺附近。”说罢,那老人又是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