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者:星汉乘槎可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815

贯良换上那件锦衫,又将自己的面容,用客栈借来的胭脂稍稍做了一下修饰。他本来就长的俊秀,只是平日也不曾打扮,这下稍微一打扮竟是宛如翩翩一佳公子了。此时的贯良不但是与方才的乞丐形象大异,便是与先前青衫打扮的书生形象也是大为不同。

人世间多是以衣衫识人,贯良这一改变,走在路上,不但是路人不敢正目相视,便是方才凌辱过他的那位赵队长,非但不敢阻拦于他,便是看向他的目光亦是充满了恭敬之色。

出了顺德府,贯良一路向北,顺着官道便往京师而去。其时到了河南境内,一路上景色已经跟浙江江苏大不一样,河流减少地势少有起伏,入眼处便只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便是那官道,也与江南迥异,越往北行,官道上的车马愈多,让贯良心中不由感慨这未进京都,已见京都之盛。

北方空气干燥,官道上尘埃甚多,一路行去,贯良身上头上已经被沾上一身的灰土,早已无出城时的风采。不过这也正合贯良心意,锦衣出行,最是引人注目,而今被沾上一层黄土,走在官道上,虽是行人甚多,贯良却也不如刚出客栈时那样引人注目了。

在官道上行了半日,贯良算算行程,自己差不多走了三十来里路了,这还是贯良平素身体好,要是换上其他体弱的书生,半日行来,能走上十来里便可庆幸了。

一路向前,贯良极少休息,心中只顾赶路,但想早日到达京城,好实现心中的抱负。只是心急赶路,眼看此时夕阳西下,那天色又将黑将下来。贯良心中不由又着急起来,暗道早知今日又要露宿途中,还不如在那顺德府租辆马车一路北行,也胜过自己这般露宿野外的好。现在算算自己身家亦是不少,加上沈家那五十两两银票,自己身上竟是有六十来两银子。不过暗叹归暗叹,做下的事情,便是再去后悔也后悔不来的,此时这六十两银子不用,便是留将日后,却又如何。他遭受此番变故,心中对于钱财已是看得极轻,心中原有的理念更是慢慢转变,一种全新的理念更是涌将心头。

路上行人逐渐稀少,随着太阳越来越低,整个官道上除了偶尔有马车经过外,竟是孤零零的只走着贯良一个人。落日的余晖,轻轻的洒在贯良身上,将贯良的影子拉的斜长斜长。

贯良一路行来,也经常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对于露宿荒野,也算是略有心得,所以一阵心急后,便也淡定下来。他平素多以大丈夫自诩,更是常用孟子中的话勉励自己,对于平常遇到的艰难险阻,亦是不常放在心上,只是在心中道:将欲有为。

也许是天遂人愿,正在贯良为找一棵大树,好度过一晚时,竟然让他发现在西北方向有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虽然眼前不是大漠,此时看到这缕炊烟,贯良心中不由的浮现出这首诗。与此同时,贯良心中更是大喜,因为有炊烟的地方,那便一定有人家,那也意味着自己不用再露宿荒野了,当下便举步朝那户人家走去。

那户人家远离官道,那炊烟虽是近在眼前,走上去却是路程甚远,不过贯良对此也不以为意,本来乡下地方就是如此,没有几个村庄是靠近官道的,至于那炊烟,料想是那户人家吃饭得早,所以便在太阳没下山前便有炊烟了。

贯良步步前行,离那户人家也是越来越近,不过说来奇怪,荒野之中的那户人家,竟然让贯良在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那便是这户人家给他的感觉很是熟悉。贯良停下脚步,揉揉眼睛,极目远望,依稀是一所茅屋,而在茅屋外面则是围着高高的竹篱笆。夕阳西下,远远的看去,那座茅屋与周围的天地浑然一体,彷佛便是天生长在这一样。

为何会有熟悉的感觉,贯良摇摇头,继续向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心生这样一种感觉,只是离那茅屋越近,贯良心中涌出的熟悉感便越重。

又前行了数十丈,贯良终于走到了那茅屋跟前,茅屋的门是掩着的,那竹篱笆也是关着的,贯良此时心中一种不可抑制的念头涌将上来,那便是他心中便自以为这茅屋门应该是掩着的,这竹篱笆也理应是关着的。

贯良轻轻的将竹篱笆的门打开,悄然入内,茅屋的门微掩,贯良强自忍住心头想要径直进门入内的念头,走上前去,扣动房门,喊道:“屋里的主人在吗?屋里的主人在吗”?

黄昏下,旷野中,一人,一屋,人在呼喊,天地在相应。

贯良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方,向四周传去,竟是异常响亮,便是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用想,只要这茅屋有人,便一定会有人听到他的呼声了。

果然,不到片刻,那茅屋的门便自打开了,不过这门一打开,开门的人与敲门的人一照面,俱是一愣。贯良一愣,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人,而那开门的人一愣,似乎也是因为意外看到贯良而感到错愕,一时间,两人俱是呆呆的站在门前也不言语。

好半响,两人这才齐声道:“是你”!

话音刚落,两人又同时一楞,似乎为双方的异口同声感到颇为惊讶。贯良尴尬一笑,沉默了片刻想让对方先说,见对方也是不说话,才这道:“你怎么在这里”。这一声,又是出奇的默契,默契的连贯良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

当下贯良吸了口气,做了个手势指着自己,道:“好,小荷,我先问,你回答,你为什么在这”?

屋内的小荷咯咯一阵娇笑,似乎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一般,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家小姐觉得住在那腻了,便想换个地方而已”!

贯良还待在问,却早已被小荷打断道:“呆子,我问你,你为何在这”?

贯良喟然道:“依旧是赶考,依旧是错过人家”。

小荷又是捂着嘴一阵娇笑,身子便像那随风飘舞的柳条一般,煞是可爱。

小荷娇笑了一阵,这才抱着肚子,强忍住笑声,道:“呆子就是呆子啊,我听人家说要是同一个错误接连犯两次,那就不是呆,而是猪了”。

贯良摸着头尴尬一笑,他也不知为何,只要一见到这小荷,便会吃瘪,当下道:“小荷姑娘既然是熟人,你看,你就让我进去了罢”。

小荷将俏脸一板,面现不可思议之色,道:“呆子,谁跟你很熟了,我们总共就见过几天而已”。说完,小手朝贯良一阵乱挥,驱赶道:“去去去,孤男寡女的,可不方便了”。

贯良一阵无语,半响才道:“小荷姑娘,你就让我进去罢,救人一命可是胜造七级浮屠”。

小荷依旧拦在门前,将进门的道路拦的死死的,娇笑道:“贯公子,人家可不信佛,也不懂什么叫浮屠,我问你,我要是不让你进,你可是要硬闯过来”?

贯良打了哈哈道:“小荷姐姐,贯良哪会这样呢,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

小荷故作惊讶道:“哟,真是难得,你竟然改口叫我姐姐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见人就喊人姐姐”,说罢凑将上前道:“来来来,让姐姐看看你是不是嘴里抹了油”。

贯良一阵无语,闪身避过,但觉用尽平生所学,也难以说过眼前这个刁蛮姑娘,正在苦恼间,忽的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小荷,你就别为难贯公子了,还不让贯公子快点进来”。

这娇娇柔柔的一声,听在贯良耳中便如同仙乐一般动听,便是眼前这个刁蛮丫头,也被这一声给叫的让出了过道。

其时,外面还有夕照,光亮胜过屋内,贯良走进去后,好一会眼睛才适应过来。

进屋时,虽是眼中模糊,但依稀可见屋中俏丽着一淡蓝装的女子,待到眼睛完全看清面前的事物后,王惜君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已是显现在他面前。虽然他心中已经知道王惜君在里面,但见到王惜君,贯良心中还是不由的一阵惊喜。至于为什么王惜君会在这出现,贯良心中全然顾不得去想了,心中但有一个念头,能见到眼前的此人,吃上种种苦头也是值得。

王惜君看到贯良似乎也很是高兴,盈盈一笑道:“贯公子,惜君见到你真是高兴”。

贯良掩不住内心的激动,结结巴巴的道:“贯、贯、良,见到小姐,也、也、很、是高兴”。

王惜君俏脸微微一黯,似乎贯良方才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一般,悲声道:“原来贯公子连称呼我一声惜君也不肯”。

贯良也不知道为何,见到王惜君此番摸样,心中便是一痛,连连摆手道:“惜君,你、你、你、误会我了。我、我、我、心中、绝、绝、无、此意”。

也不知为何,贯良只要咋一看到王惜君,平素的聪明劲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昔日第一次见面如此,今日亦是如此。

王惜君展颜一笑,刹那间,贯良但感面前盛开了一朵美丽的兰花,一时间彷佛天地也为之失色。

贯良又是一阵迷醉,半响他才回过神来,暗道:“贯良呀贯良,为何你一见到这女子便如此,难道不知道自古女子,由来只喜欢那些不为女色所动的英雄么,难道你不知道眼前的这女子才气不下于你么”。心中回想起那几日相处,王惜君的种种过人表现,哪一点又弱于自己,再想如果自己一见到便心神不定,又与常人何异。当下贯良的心神一定,正色道:“惜君小姐,那贯良便不客气了,不过惜君小姐也应该改一改对我的称呼了,我但觉的惜君叫我贯公子,听起来也甚是刺耳,还请惜君改过”。

他初时叫惜君小姐的时,还有点不自然,但是叫到后面,便如呼唤相交良久的朋友一般浑无半分晦涩。

王惜君微微一笑道:“那我便直呼公子大名了”。

贯良点头道:“惜君所言极是,直呼贯良名字即可,叫那贯公子,实在是不堪入耳”。

王惜君伸手探了探鬓间的发际,道:“惜君真不识礼数,你来了这么久,惜君竟然没有安排你座位”,当下便唤小荷道:“小荷,还不请贯良贯公子坐下”。

侍立在一旁的小荷,将椅子搬到贯良身后,上下打量贯良一番,道:“贯良你请坐”。

贯良冲她微微一笑道:“多谢小荷姑娘了”。也不客气,便自坐下。

王惜君亦是轻轻坐下,道:“贯良你还没有吃过饭吧”,她说话时,语调温柔,便像是居家的妻子,在探寻出门久久未归的丈夫有没有吃过饭一般。

贯良摇摇头道:“还未曾吃过”。

王惜君一听忙道:“小荷,你便去准备饭菜,我先和贯公子一聊”。

小荷听得小姐吩咐,自是转身离去。

王惜君看到小荷走了,微微站将起来,面向门外,轻声道:“惜君自那日别过公子后,甚是想念,不曾想竟又是得见到公子你”。她这一番话,既像是对贯良倾诉自己的心思,又像是在自语,话语中更是充满了绵绵情意,彷佛贯良便是她日思夜想的夫君一般。

贯良一阵激动,在大别山之时,两人相处数日,都只是弹琴画画,吟诗下棋,让贯良心中对着女子的才情分外的佩服。如此一位出色的女子,贯良有心想好好亲近,心中却是又有些微微不敢,更是在相处的数日中不敢流露出爱慕之情。现在听到王惜君对着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贯良但觉的自己的心脏砰的一声,险些蹦出自己的胸腔,同时在心中喊道:“她说想念我,她说想念我”,心情激动下,贯良竟是忘记了去回答王惜君的话,而在他心中更是有着一种内心深处的畏惧,畏惧这位女子的垂青。

寂静,无比的寂静,屋内彷佛能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

王惜君缓缓转过身子,侧对这贯良,借着射进屋里的淡黄色日光,贯良分明看到了她眼中两颗泪珠,泛着七彩的光芒,顺着脸颊流下,看到那缓缓流下的泪水,贯良心中一痛,彷佛被两把刀子狠狠的割在自己的心头,但感喉咙一阵干涩,更是难以说出话来。

泪珠,在空中划出两道七彩的线,堕入到地上。

王惜君缓缓的低下头,轻声道:“原来我在贯公子心中什么也不是”。她这一声便像是自责,又像是在怨恨贯良的无情。

贯良心中又是一痛,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将起来,方一站起来,但觉双腿一软,不由摔倒在地上。此时他但觉心中一种寒意透出,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自卑涌上心头,数日来的遭遇岂是能忘就忘的。

在贯良摔倒在地之际,王惜君已经抢步上来,一把将贯良扶在怀里,痛惜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怎么了”。

此时两人肌肤相接,原本是亲密无比的事,但贯良身体却是一阵颤抖,眼前的这女子越是待他好,他便越自卑。

王惜君眼中泪水此时便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一颗颗掉在贯良脸上,哭问道:“公子,你快说话,快说话,你怎么了”。

贯良心中一痛,不敢看着眼前王惜君梨花带雨般的俏脸,转过头去,故作冷声道:“王姑娘,你知道你现在抱住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王惜君摇摇头,抱紧贯良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喜欢你”。

贯良摇摇头,王惜君越是这样,他便越觉的自己配不上她,他心中忽然觉得一阵烦闷,此时但感觉王惜君搂着他的手,便像是热炭一般,直接灼烧着他的魂魄。当下一把解开王惜君的手,转过身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歇斯底里道:“你知不知道,你喜欢的这个人,他为了活命,钻过别人的跨”。话一说完,贯良一下子又软倒在地上。

为了活命,抛却自己的尊严,遭受那胯下之辱。贯良心中虽然想努力淡忘此辱,却怎么也做不到,这就像隐藏在他心底的一个伤疤,纵然是想要忘却,那也忘却不掉。孔子说过,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其志,更何况是自己。虽然贯良也曾以韩信忍受胯下之辱来安慰自己,虽然贯良对自己道:便是李广也有霸陵之辱,但这一切仅仅是安慰而已,何尝又能让他将此次之辱全然忘却。

王惜君一把跪倒在地上,匍匐上前,搂住贯良,泣声道:“公子,我只知道自古成就大业者,莫不经受种种磨难,公子难道你便要向那霸王一样,遭受打击便一蹶不振,自刎乌江么,公子难道你不知道卷土重来未可知么”。

贯良捏紧拳头,狠狠的砸在地上,恨声道:“士,可杀不可辱啊!士可杀不可辱啊!”,此时,他脸上的泪水亦是忍不住流将下来。

王惜君用衣袖轻轻擦拭掉贯良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公子,有没有想过,你家中的老母亲还在等你回家,你先生还期待着你完成他一生的心愿,公子你有没有想过,有人便是受过比这更大的屈辱也能活下来”。

贯良淡淡一笑,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道:“我知道你想安慰我,我也知道你才识好,你是不是要用勾践来劝我,这几日我已经用勾践百般安慰过自己了,要不然我何以能活到今日,何以能去继续上京赶考”。

王惜君摇摇头,脸上露出一股凄婉之色,缓缓道:“不,公子,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漂亮的小姐,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更是无不精通,是当地的第一美人。她有一个非常喜欢的年轻公子,那年轻公子虽然出生贫穷,但是非常上进,对那小姐亦是非常之好。见年轻公子如此,那小姐心中自是更为喜欢。那年轻公子家中贫穷,险些没有路费上京赶考,那小姐便偷偷将自己的首饰给了那年轻公子,让那年轻公子当做盘缠,同时对家里说自己的首饰丢了。

那年轻公子才学很厉害,也没有辜负她的厚望,考中了头名状元,那小姐听到那年轻公子中的状元,自己心中欣喜异常,日夜到那公子家中等候着他。只是那年轻公子虽然衣锦还乡了,回来却不是他一个人,跟随着他回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子。那小姐便等到没人时,当面质问那年轻公子,不料那公子道:“她是王爷的女儿”!

这小姐这才知道,只因为这女子是王爷的女儿,那年轻公子便将她给抛弃了。那小姐忍气吞声,但是心中却舍弃不了对那年轻公子的爱,虽然那年轻公子负心薄幸,那小姐却情愿生死相依,更是不顾家里的一致阻拦,跟着那年轻公子来到了京城,而她家中的父母因为她如此不孝,当众宣布没有她这个女儿,与她划清界限。

即使如此,那小姐依然在心中认为,只要自己默默等待,便会等到那公子的回心转意之日。可是她这样没名没份的跟着那公子,不但遭到那公子一家的嘲笑,更是遭到那公子妻子的嫉恨,只要一找到机会便会欺负她。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那小姐也一天一天在屈辱中消瘦下去,但是那公子始终没有回心转意”。

贯良紧握着这拳头,怒道:“那公子便这么可恨么”?

王惜君摇摇头道:“那小姐心中一直对自己说,一定是他忙,所以才会这样,有一天他不忙了,就一定会想起她的,只是一年、两年的过去,那公子依然对那小姐不闻不问,而他妻子也依旧是每日折辱于她”。

贯良心中涌出一种悲伤,叹道:“她为何不走,难道就一定要这样吗”?

王惜君也不回答贯良问话,缓缓续道:“终于有一天,那小姐又被折辱一番后,独自一人呆在寂静处,不知为何,她却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发现了。看到那男人色迷迷的看着她,那小姐逃回了自己的家中,关上门,久久不敢打开。

不料这件事情过后,那公子却莫名的对她好了起来,而且还拉着他妻子主动向她道歉,那小姐以为那公子回心转意了,顿时一向忧郁的心情也开朗起来,原来消瘦的脸,也渐渐变得有了血色,容颜更是胜于往昔。就在那小姐以为自己就要幸福下去的时候,有一天那公子对她说,要带她到宫中赴宴。也就是在宴会上,那小姐却不知不觉的喝醉了,等到清醒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全身赤裸,下体更是隐隐作痛,而在她身边还睡着一位陌生的男人。那小姐这才知道自己受骗了,心中更是大恸,也就是这那里,那小姐用着一挽薄纱,自尽了”。

贯良听到此,又是一下狠狠捶在地上,道:“那小姐死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王惜君轻轻一叹道:“那小姐本来就是打算一死,然后再到地狱告那公子一告。不料,亡魂一到地狱,便被那牛头马面抓住,同时那判官更是判她家中父母尚在,未尽孝道,便自杀,是大不赦,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那小姐自是不服,屡次上告,她不通人情世故,哪里知道这地狱便如人间一般黑暗,那番小鬼判官早就被人收买,每一次的上告便是打的她遍体鳞伤,更是将她心中一点点的傲气折辱的一点都无”。

贯良一叹,但觉自己跟这女子相比,所受的屈辱又不算得了什么了。心中感叹,更是想知道这女子后来如何了,问道:“只是她后来又如何了呢”?

王惜君微微一叹,脸上露出一副不堪忍受之色,道:“后来,后来那小姐日日在地狱中遭受折磨,永世不得超生,终于有一天,有一人看不过去了,便传授给那小姐道术,那小姐知道这道术来之不易,便日日修炼,终于让她逃将出来了”。

贯良这才透将一口气出来,道:“这才好,这才好”,旋即心中微微生疑,王惜君为何知道这小姐如此多的事情。

王惜君见贯良此番摸样,自是知道贯良心中所想,轻声道:“我前阵子出去游玩,恰巧碰上,不过与她甚是投缘,以姊妹相称,这才知道她此般身世”。说罢,缓缓站起,背对着贯良续道:“公子,你现在可知世上不止你这般了,便是那女子都能如此自强,公子满腹经纶,早晚都能出人头地,到时你再偿还此辱又何迟”。

贯良心中原有的自卑尽皆散去,但有化身为大鹏之感,心中道:“只要自己努力,他日必将水击三千里,这几日的挫折又算得了什么”,一时间心中光风霁月,这数日来积聚在心头的积郁尽皆散去,起身朝王惜君一揖,郑重道:“贯良多谢小姐教诲,他日必将永生不忘”。

王惜君闻言肩头忽然轻耸,竟是微微哭泣起来。

贯良心中不知所措,举步上前,双手方要放在她肩头,旋即又停顿下来,颤声道:“小姐,你何苦悲伤若斯”。

王惜君转过身来,满是泪花的脸上,看起来让人不由的心生怜惜,更是让人生出一种惊艳之情。王惜君望着贯良,泫然欲泣道:“公子,你怎么与我越来越生分了,难道我在公子心中真的是无足轻重吗,惜君在与公子相处的几日,便知道公子与其他人不一样,惜君还未曾见过又如公子这般重情重义的”!

贯良心中鼓足勇气,一把抱住王惜君,紧紧将她搂在自己怀里,好似一松手,眼前的这人便会飞走一般。两人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皆在这一望之中。

时光飞逝,也不知过了多久,要不是小荷喊他们吃饭,才将两人从搂抱中惊醒过来。

饭桌上,两人侧身相望,而那小荷此时也见机自行遁走,但留下两人的默默温情。

良久,贯良才道:“贯良不知道何德何能,能如此得惜君的错爱”,继而举手朝天道:“他日贯良若有对不起惜君的地方,必遭那五雷轰顶,死。。。。”

死未曾出口,已是被王惜君伸手掩住道:“不!贯大哥,我不许你这样说”!同时续道道:“公子你还记得那日你说的话么,青青子岑,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惜君便如那诗里所言一般,心中便只念挂着公子”。

此语一出,两人俱是一阵沉默,只是相互看着对方,凝视着,那心中的千言万语,彷佛通过眼神便能交汇贯通。

好大会,两人这才在眼神的相会中醒转过来,两人脸上同时一阵羞红,半响,王惜君才道:“公子为何不将别后数日发生的事情讲述给惜君一听”。

贯良心中已经将数日来的包袱放下,当下,便将自己离别后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王惜君听。

而王惜君随着贯良的讲述忽喜忽悲,听到贯良写的诗时,是为贯良而高兴,听到贯良遭受沈旦毒打,更是被扔进粪坑时,是一阵愤怒,待听到贯良讲自己是如何遭受凌辱时,王惜君已然潸潸泪下。

贯良在讲述自己的往事时,心中已然是平静异常,待看到王惜君还在低头抽噎为自己伤心,忙道:“惜君,你不要伤心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在你面前吗?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王惜君闻言微微抬头,贯良但看到王惜君的脸上,数行眼泪流下,竟似那梨花带雨般,分外动人。

王惜君看着贯良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脸一红又是一阵娇羞,似那梨花带雨,又似那海棠含羞,让贯良又不由自主的陷入到这绝美的容颜中。

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刹那间时间彷佛停滞在这。

也不知道这一顿饭是何时吃完的,贯良但觉这一顿饭,是他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吃过饭,贯良拉着王惜君的手,此时他心中但有出去走一走的念头,当下对依偎在他身边的王惜君道:“惜君,我们到外面走走好吗”?

王惜君点头应是。

屋外,一轮明月,繁星满天,而在两人的面前更是不时有着萤火虫飞过,一闪一闪的,便如天上的明星一般。

月光下,贯良看着面前的女子,那绝世的容颜上,只为他绽放的笑容,便如那月下的仙子一般,心中涌出李白的一首诗来,不由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诗吟罢,王惜君已是一脸娇羞,娇怯道:“贯大哥,小女子近日来也有几句诗吟得,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入得大哥法眼”。

贯良微微一笑道:“君妹便是这月中仙子下凡,区区诗词又何在话下”。

王惜君微微一笑,启齿道:“夜卧北斗寒挂枕,木落霜拱雁连天。大哥,你看这诗如何”?说罢满脸期待之色。

贯良在心中默念两遍,但觉诗句清丽不由赞赏道:“妹妹此诗即是素雅清丽,便是一般文人也无法企及”。说罢,又自在口中吟哦了数遍。

不过这番吟哦却让贯良心生一股莫名寒意,便觉全身的汗毛也竖了起来,原来这诗初看清丽异人,吟哦久了便觉诗中隐含一股丘墓之意,便似不是人间作品,就像是那久居墓穴之中孤苦无依的鬼魂所做一般。

贯良脸色一阵大变,作诗最怕做出这番诗谶般的诗句,当下惊声道:“君妹,此诗鬼气甚浓,不似那人间作品,君妹,我犹恐这诗便如那诗谶一般,是不祥之诗”。

月色下,王惜君的脸色忽然血色全无。

贯良心中一慌,牵着王惜君的手一紧,道:君妹,你休要如此。我只是说说而已,君妹神仙一样的人儿,要怎么会不祥呢“。说罢,心中已是连连埋怨自己胡说八道、口不择言。

王惜君斜倚在贯良身上,以手抚额,两人肌肤相触,贯良但觉王惜君浑身冰寒,忙道:“君妹,你可是生病了,怎么全身寒冷若斯“。

王惜君微微点头道:“大哥,我有些不舒服,你便扶我进去吧”。

贯良将王惜君扶进闺房,又扶到了床上,这才准备转身出去。方待转身,便听到王惜君道:“大哥,你觉得我跟你讲的那小姐可怜吗”?

贯良望着面前的女子,一双眼睛上满是期待之色,似乎自己的话对她影响巨大一般,当下点头道:“当然可怜,我恨不得将那公子血溅当场”。

王惜君脸上绽放出一丝笑容,道:“大哥,那你相信有鬼吗”?

贯良闻言一愣道:“有鬼,我当然相信了,没有鬼,怎么有地狱,没有鬼,君妹又怎样碰到讲故事给你听的那小姐,只是贯良却没有遇到过鬼过”,说罢幽幽一叹道:“贯良心中鬼不一定有人恶,我尽皆听说过谁被谁所害,却没有碰到过哪个鬼害了哪个人”!

王惜君微微一笑,道:“贯大哥,我累了,你出去罢”。

贯良点点头,又看了王惜君一眼,这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