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生路
作者:苹果女孩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585

她只能哀哀的,任记忆一点点残食现在的思维。所谓报应,难道这就是报应。

她最无奈最苍白的过去,她最想掩饰最不想被人看见的过去,她最无力最苦哀的过去,就被他这样用近乎暴烈的手段,残忍的自现实中剥离出来。往日的一切慢慢自记忆复苏,她仿佛又看见了娘亲在火海里奋力将他们姐妹俩推出来,“繁素,繁锦!”

已经是面目全非的娘亲在她们的怀抱里奄奄一息,音如游丝般的牵扯起他们的恐惧与害怕,“素儿,锦儿。”

她们姐妹已经害怕的没有了哭的力气,只知道贪婪的看着娘亲的脸,拼命的咬住嘴唇,唯恐泄露出自己不安与恐惧的情绪,却见母亲颤颤巍巍的自腰间掏出两个玉镯,艰难的,将玉镯放入他们的手里。

那两只玉镯是娘亲一生的宝贝,失火之前一直放于娘亲枕边的荷包里,即使她们亲为子女,也不曾见到过。当火龙肆虐的时候,原本娘亲已经跑了出来,可是看到那张木床已经渐渐消逝在火苗中,这才想起竟没有拿出玉镯,竟反身折了回去。她们姐妹俩看娘亲几乎淹没于火海,情急之下踏火救母,却没料到不但没就成娘亲,反倒成了让娘亲失去生命的刽子手。

刚踏进房间,房梁上的一根梁柱含着火舌突然倾斜而来,娘亲毫不犹豫的扑在他们身上挡住了火龙,所以才会奄奄一息,失去了生路……

娘亲让他们将玉镯带到手上,上面的“素”“锦”字样像是原本就生长在了玉石里,剔透的让人不忍移目,可是笔法却是从未见过的,字尾龙飞凤舞,在小小的玉镯上面,竟也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沧桑与大气。

“素儿,锦儿。”娘亲抚摸他们的手,含泪说下最后的嘱咐,“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去京都王家……还有,若是有幸见到皇家的人,再禀明身份,就将玉镯拿出来……”

她们当时又惊又怕,虽然将话都听到了心里,却不解其意,更不知道自己与皇家有什么关系,想要问清楚的时候,娘亲却已经毫无声息。

姐姐繁素将她带出荒废的安府,依照母亲的吩咐,隐姓埋名。可是娘亲最后对王家的特别忌惮却记入了姐妹俩心里,繁素望着已经饿了一天的她,终于下定主意,“娘特地说出不能接近王家,那安家之火必定与王府有关联。”

所以,她们才处心积虑的想要进入王家一查究竟。富家少爷多荒淫,她们打听到京都有妓院名为百春楼,每月都有一日为赛花魁之日,王家少爷王子华是这京都里有名的花花大少,每次赛花魁必来捧场。为了复仇,为了调查出她们家破人亡的具体渊源,她们这才棋出险招,最终以一万两的价格,被王子华赎入王府做了乐女。

所以,才有了她与他们在王家的相遇;所以,才有了繁素被王子华强暴厄运的到来;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切。

这样的渊源,这样的惨痛,她向来不愿意忆起。可是今天,他偏偏要用最残忍的方法,将那样的血腥一点一点儿重现起来。繁锦紧紧咬住嘴唇,努力压制住那嗜心咬骨的疼痛,说出的话虽然因无力而断断续续,却仿佛沉淀了她最大的恨意,“这样正好,我称心,您如意。您放心,我再也不会有您的孩子。”

他定定的看着她,一瞬间眸间升腾起万般亮色,像是要将她此时的无力印在心里,眼神阴鸷决绝。伴着杂碎的声音,眼前突然划过一道浅蓝色弧线,弥漫着淡雾的玉鸾殿仿若被闪电劈开,繁锦睁大瞳眸,却见景杞已经踏步殿外,通往外殿的玉帘被他扯的珠子散了一地,铺展出一地狼藉的声响。

她的意识如同被他凌厉的眼神划过,心中那根借以维持清醒的绳索立时绷断,原本迷乱的意识仿若这四散的珠子,溅了一地,落魄的归于各个角落,再也无法汇集。

短暂的幸福绵远过后,原来竟又是一场劫难。

——————

上元殿的书案前,连日来积压的奏折已有半人那么高。太监尽心尽责的挑动着烛线,唯恐殿内的光线昏暗伤害帝君的眼睛。明耀的烛光与窗外苍白的月色融为一体,竟有一种让人唏嘘的惨薄。

传召的太监已经紧凑的进行了四个来回。他刚踏出玉鸾殿,便听到了她的侍女玉梨惊恐的低呼,那样凄厉的喊叫,犹如回归的候鸟在即将看到归宿时却被射杀,凭着那份尖利,他也知道她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终究没有折回身去。

不是不想折身,也不是不想知道她的情况,只是因为心仿佛一瞬间冷了下来,仿佛自己也无力操纵自身的情绪。那一瞬间的空洞击的他几乎没有行走的气力,最不想看到的,便是她。

可是他与她终究是夫妻,是这帝国最尊贵的男女。刚踏入上元殿,便有太监来报,皇后娘娘再次昏迷不醒。

他拿着笔,无意识的在上好的白纸上划下一个一个圈,兜兜转转,返返回回,最终凝成淡入渺烟的回复,“去,守在皇后娘娘身边,一有情况,即刻禀报。”

他虽然恨他,旧怨新仇又添一刀,更是恨上加恨,就是因为这样的恨意,他才不想要她就这么简单的死,就这么简单的脱离他的掌控。

仿佛就在一瞬间,他突然想明白了,既然上天给他们这样的开始,他就要她一辈子与他痛苦的纠葛。这么轻易的就结束,简直是侮蔑了上天的心意。

外面的风似乎愈刮愈烈,虽然盖着烛罩,可是那烛光依然是光影斑斑,晃晃悠悠的难以控制。喜贵儿战战兢兢的走到他面前,“皇上……奴才去把门窗关了吧,晚上的风,还是阴寒的厉害的……”

“不用。”他薄唇一抿,极简单的挤出两个字。

“若是伤了您的龙体……”喜贵儿似有为难,请示的更加紧张,乌褐色的瞳眸里流泻出一抹怯然,“奴才……”

“朕说了不用。”景杞奋笔疾书,依然头也不抬。光影照射在他的额头,更映的这真龙天子有一种无法靠近的威势。喜贵儿无法,只能召喝几个宫女,用身体挡住风的吹拂,抱着烛罩让它平稳起来。

“啪”的一声,高堆的折子竟被风吹的散了一地,他抬头,大大的木窗四开,触目皆是一片黑暗,风似乎有了灵性,肆虐着钻入他的衣衫里,有意挑起他的知觉。明黄的龙袍随之摇摆,犹如高超的舞者,空灵却张扬的挥洒着属于风的快乐。

只在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她,无可抑制的,想起了那日在百春楼与她的初遇。身着紫衫,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在灿烂的阳光下竟有一种不容世俗的沉静。身边的男人用恶俗轻佻的语言挑拨着喧闹的环境,可是她却像是置若罔闻一般,就那样静静的接受着所有人的注目巡礼。

他一下注意到了她,远远在她所认为的他们的初遇之前。只不过当时没有料事能力,没有想到,她,竟会是他注定的妻子。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