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悟道之剑
作者:龙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023

纪空手主意已定,首先一步就是故意把凤阳诸人的幕后主使说成是项羽,这样做的好处一来可以将韩信排除在外,不至于让他疑心;二来可以让这些奸细有蠢蠢欲动之心。纪空手算定,这些奸细十有于西楚,两地相隔太远,消息未必灵通,一旦闻听凤阳等人是受项羽委派而来,必然会以为项羽有了大的动作。紧接着纪空手受异力之困,的确产生出不小的麻烦,但凭他的意志力与忍耐力,表面上看来绝不会如此痛苦。他之所以要这样做,就是要让这些奸细以为刺杀自己的机会来了,同时也可以麻痹凤阳。最后,他以束气传音之法通知龙赓、陈平等人,布下天罗地网,果然将这些奸细一网打尽。

这十数名奸细显然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是以惊变发生之后,仓促之间毫无准备,只在顷刻间便被陈平他们制服。而凤栖山更是在龙赓的目光锁定之下,尚无任何反应,就被龙赓一剑刺中咽喉。

看着凤不败与凤栖山的尸体,凤阳的心中蓦生一股凄凉。他万万没有料到,凤不败与凤栖山同为冥雪宗四大剑王,竟然不敌别人的一剑,这实在让人不可想象。

如此说来,龙赓的剑法岂不是高到了不可思议之境?

事实并非如此,凤不败与凤栖山之败,败就败在他们用的是剑,谁在龙赓的面前用剑,简直就是班门弄斧!因为,亘古以来,能够将自己的生命与思想融于剑的人,惟有龙赓!

正因为他赋予了剑之生命,正因为他赋予了剑之思想,所以总可在瞬息间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战机,并且以最强的攻势击向对方的最弱点。而且凤不败与凤栖山之所以被一剑毙命,还在于他们面对龙赓这样顶尖的剑客,居然被其它的事情分心,这无疑是致命的。

“你究竟是谁?”凤阳的嗓音变得苦涩而嘶哑,冲着龙赓喊道。

“我就是一个剑客而已。”龙赓缓缓地将剑回收鞘中,转身而去,边走边悠然道:“你无须记住我这个人,却一定要认得我的剑,因为它足以让人致命!”

凤阳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禁不住问着自己:“假如他的对手是我,谁会成为最终的胜者?”

这是一个多余的假设,至少在此刻而言,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假设。纪空手的剑就在他的胸中,只要再进三寸,凤阳的名号就将会成为一段历史。

当他的目光再一次与纪空手相对时,心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丝震颤。他所看到的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那眸子的深处,就像是湛蓝之天空,悠然宁静,却有不乏风云的生动。

“你是老夫所见到的最不可捉摸的对手。”凤阳的脸上有一分苦涩,缓缓接道:“从头至尾,老夫看上去都不乏机会,而实际上老夫根本就没有一点获胜的机会。”

纪空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郑重地道:“你错了,这一战对你我来说,机会均等,本王只不过是赌了一把,侥幸赢了罢了。”

“赌?”凤阳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是的。”纪空手点了点头,道:“正如你所言,当世之中,还没有人能在百招之内将你击败,本王也不例(电脑小说站http://更新最快)外。本王若想在百招之内赢你,就只有一个机会,那便是诱使你在百招之内使出‘暗香徐来’!”

凤阳心中大骇,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纪空手所说的话,但纪空手的确是在自己使出“暗香徐来”时胜了自己,这同样是一个不可辩驳的事实。

他一直以为,经过了这十年的时间,自己不仅弥补了“暗香徐来”中的所有破绽,甚至使得“暗香徐来”更具杀伤力,已成为自己剑式之中少有的几大杀手锏之一。然而听纪空手此言,似乎这“暗香徐来”尚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破绽,顿时让凤阳的心中产生出一股强烈的求知欲。

“老夫不明白汉王话中所指,还请赐教!”他的脸上竟然露出毕恭毕敬的神情,拱手道。

“其实,明不明白你都得死,又何必多此一举?”纪空手冷冷地看了凤阳一眼,他本不想要凤阳的命,可是凤不败与凤栖山之死让他改变了主意,他不能放虎归山,为日后埋下祸根。

“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矣!老夫一生致力武学研究,自问在‘暗香徐来’一式上下了莫大的功夫,应该没有缺憾可言,却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一式上栽了跟斗。是以,这绝不是多此一举,若蒙大王赐教,凤阳虽死无憾!”凤阳说得极是诚恳,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太大的悬念,宁愿以自己的生命换取这个答案。

面对凤阳的执著,看着那顺着剑身涌流出来的鲜血,纪空手缓缓而道:“你是一个聪明人,却因为一记剑式同时栽在了两个人的手中,就应该知道这一剑式必然存在着致命的弱点。‘暗香徐来’乃是你冥雪宗剑法中固有的剑式。在你看来,既然是‘暗香徐来’,就应该在这个‘徐’字上作文章,通过内力一点一点地渗透,从而达到控制对手的目的。”

“不错!老夫三岁习剑,七岁练到这一剑时,家父就是这样传授我的,难道这还有错吗?”凤阳奇道。

纪空手淡淡笑道:“是的,你们的确错了,自冥雪宗剑法创世以来,除了你们那位开宗祖师之外,其他人所想的思路无一不错,这也是你们冥雪宗凤家一直不能扬名天下的原因。”

凤阳的眼中又惊又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将这股怒气强压下去,冷然道:“你可以侮辱我,却大可不必冷嘲热讽,辱及凤某先人。你既不愿直说,还是一剑结束了我,岂不干脆?”

纪空手一脸讶然道:“本王不过是直话直说,何来辱人之意?你若真想明白其间的道理,就听本王将话说完。”

凤阳抬起头来,看到纪空手一本正经的样子,只有默然无声。

“从字面上来领悟‘暗香徐来’这四个字,的确是应该在‘徐’字上作文章。可是你是否想过,什么才是‘徐’?什么才算是‘徐’?‘徐’与‘疾’都是形容速度,更是相对的,没有‘徐’又哪来的‘疾’?没有‘疾’又哪来的‘徐’?既然这二者是相对的,那么‘徐’就是‘疾’,‘疾’即是‘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纪空手一字一句地道,说得异常清晰,似乎刻意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

凤阳浑身一震,低下头来,喃喃而道:“‘徐’就是‘疾’,‘疾’即是‘徐’……”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浅显的道理,以凤阳之智慧悟性,本来早应该想到这一点,可是就像这个世上的大多数人一样,一旦人有了先入为主的思想,就形成了一种惯性的思维,往往看到的是深远复杂的问题,却忽略了最浅显的道理。

经纪空手点拨之后,凤阳再静心一想,这才发觉“暗香徐来”一式若是用一个“快”字使出,其意境较之先前截然不同,不仅正合自己剑路的节奏,而且更可使自己的剑意发挥得淋漓尽致,有一种流畅之美。

“可惜,可惜……”凤阳摇了摇头,情不自禁地道。

谁都可以听出他话中的遗憾,是的,凤阳的确感到十分的遗憾,如果他能够在一刻钟前悟到这些,那场上就将会是另外一个结局。

“你大可不必如此懊恼。”纪空手肃然道:“人生一世,本就不无缺憾,就像月有阴晴圆缺一样,若是一切都完美无瑕,那么人生也不再精彩,只会如同嚼蜡,从此了无生趣。”

他的话尚未说完,手上陡然发力,冷冷的剑锋穿入凤阳的心脏。

大厅之中一片寂然,“锵……”只听到一声剑响,剑已入鞘,杀气为之而散。

当纪空手的余光瞟向韩信所站的方位时,那个位置已然空缺,谁也不知道韩信是在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就像谁也不清楚心魔会在什么时候离开自己一样。

纪空手的心里一沉,韩信居然能够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溜出自己的视线。这对纪空手来说,是一个不好的信号,至少证明了一点,韩信是有实力与他相抗衡的,一旦二者决战,鹿死谁手,殊为难料。

然而,让纪空手感到更可怕的是韩信惊人的忍耐力,他能忍受诱惑,在自己看上去十分危险的情况下依然保持镇定,没有出手,单凭这一点,就说明韩信再也不是原来的韩信了。

一阵寂然之后,满朝文武方才从这一系列的血腥中缓过神来,纷纷出列,向纪空手问安。纪空手与张良交换了一下眼色之后,一摆手道:“今天的朝会让各位吃惊了,尤其是几位远道而来的信使,但是俗话说得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没有发生今日的事情,各位还以为攻下关中之后,天下就已太平了,而事实呢?在关中的门户武关和宁秦之外,项羽正集结数十万大军准备与我决一死战!”

纪空手说得很慢,却非常有力,森寒的眼芒自场上每个人的脸上划过,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朝臣之中有不少人都低下了头,显然纪空手正说出了他们心中的想法。

“你们可以好好地回去想一想,看本王所言是否有一定的道理。古人曾云,居安思危。而我大汉立国以来,不过数年时间,内是国库空虚,外是重兵压境,如果在座的各位没有一点忧患意识,那我大汉王朝就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坍塌!”纪空手突然提高了嗓音,道:“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群臣喏喏连声,无不将目光投向纪空手。

纪空手心中蓦生一股疲累,感到自己整日与这些人虚应故事,有一种甘于沦落的感觉。他正要宣布散朝,一眼瞅见那三大信,便咳嗽了一声,道:“三位信使辛苦了,今日时辰不早,你们先回畅水园休息,待本王解救出淮阴侯的信使后,在三日之内,我们就结盟一事再从长计议。”

三位信使眼见纪空手大发神威,哪敢不从?当下留下礼物,在萧何的带领下先行告退。

纪空手甩袖离座,便听得张良高呼一声:“退朝!”满朝文武高呼万岁。

纪空手的脸上没有一丝喜色,只有一股倦意与落寞,仿佛自己与这个世界陌生得很,有一种脱俗出尘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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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纪空手踏入内院之时,红颜、吕雉以及虞姬母子正站在门口,带着一脸的惊喜,将他拥在了中间。

每一个女人的眼圈都是红红的,脸上带着几分憔悴,虽然无话,但纪空手却感到了那种至真的情爱。

他笑了,一扫刚才的疲倦与落寞,心中涌流着一股淡淡的暖流,似乎只要见到她们,他的心境立刻就显得宁静而放松。

“你们猜我这些日子来最想的东西是什么?”回到房中,纪空手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么问道。

“爹一定是想无施了。”无施被虞姬抱在怀中,拍着小手叫道。

三个女人都笑了,纪空手俯身过去,笑眯眯地在无施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道:“不错,爹的确很想念无施,同时,也想念你的三位娘亲,因为爹想家了,而你和你娘亲就是爹心中的那个家。”

他虽然说得平淡,就像是品一杯清茶,但红颜的眼圈却一红,知道这是纪空手的心里话。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纪空手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浪子,与韩信流落于市井江湖,显得是那么孤独,那么寂寞。“家”这个字眼,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并不留恋的栖身之地,但对于纪空手来说,“家”其实是自己心灵的避风港,正因为他从小无家,所以才会把“家”看得很重,将之视作自己全部感情的慰藉地。

“爹既然这么想家,就不要走了,无施也想爹。”无施的小手轻抚着纪空手的脸,充满童真地道。

“爹也想你啊!”纪空手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感慨地道:“可是,爹是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生于世间,就要全力以赴地担负起肩上的责任,否则,三位娘亲又怎么会瞧得起爹?”

红颜“呸”地嗔了他一眼道:“你也当真是大言不惭,记得当初见到你时,我只记得是个小混混罢了,怎么一下子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纪空手嘻嘻一笑道:“你这就叫慧眼识英雄。”

红颜斜他一眼,抱过无施道:“你呀,就是脸皮厚,也不怕教坏了小无施。”

“哈哈……你这话可就差矣,如果不是我脸皮厚,又哪来的小无施?”纪空手看了虞姬一眼,却见虞姬已是一脸通红,冲着他横了一眼。

房中顿时传出一阵笑声,氛围变得极为温馨。

吕雉听了整个脱险经历,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谢天谢地,你总算得以平安归来,否则今日的朝会可真要闹得不可收拾。”

纪空手渐渐收住了笑容,回想起刚才的一幕,犹自还有几分后怕。也许在刚才的议事厅中,也许在目睹了刚才那一幕的所有人的眼中,纪空手表现出来的那种从容镇定、挥洒自如成为了众人记忆之中一道美丽的风景,但只有纪空手自己知道,他心里压根就没有一点底,面对危险和困难,他同样也显得脆弱。

他是人,不是神。是人,他就同样拥有喜怒哀乐,拥有脆弱,拥有恐惧,但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所以他可以将这些感情和情绪强行压在心里,不为外人所知。

对他来说,也许只有面对红颜她们这些心爱的女人,他才会真情流露,才会有放松的心情,就像是一只回到洞穴的蜗牛,当它放下了自己背上那重重的壳时,才有那种回家的感觉。

“我还是低估了韩信。”纪空手一脸肃然,缓缓接道:“不仅对他的武功有所低估,包括他的智慧,也同样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将是一个比项羽更为可怕的劲敌!”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放他走?须知你这决定,无异于纵虎归山。”吕雉身为听香榭阀主,对天下大势一向关注,更对大汉王朝当今的对手时有留意,是以十分赞同纪空手对韩信的评价。

“我不得不放,甚至,我还不能让他觉察到我对他已有怀疑。”纪空手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道:“楚汉争霸已经开始,武关、宁秦两地风云变幻,战事一触即发,我与张先生商谈多次,根据两军实力的对比,虽然西楚军少了一个范增,但以项羽多年行军打仗的经验和手下那一批骁勇善战的将士,我大汉军要想毕其功于一役,显然并不现实。惟一可以取胜的办法,就是联合各路诸侯,在局部上与西楚军进行小规模的战争,以此消耗西楚军的锐气,等到它元气大伤时,我军再集中优势兵力,与之一决生死!”

“如此说来,这一战岂不是要打几年?”吕雉皱了皱眉道。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根本无法预料这一战究竟孰胜孰负。”纪空手看着小无施打了个呵欠,笑了笑,示意虞姬带他先去安歇,然后才道:“项羽的西楚军毕竟号称从来不败,与这样的军队一战,其本身就是一种冒险。所以,如果没有韩信、彭越等军队的协助,我军绝无胜算。”

吕雉似乎想到了什么,冷然一笑道:“其实,要想打败西楚军,还有另外一种捷径,夫君何以不用呢?”

纪空手淡淡一笑,显然明白了吕雉的意思:“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

“不错!”吕雉点头道:“以问天楼与听香榭的实力,刺杀项羽绝对不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纪空手陷入了沉思之中,一脸肃然,良久才摇了摇头道:“我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项羽的流云道真气与流云道剑法,当世之中,无人能敌,有谁能够担负如此重任?”

面对强手,他向信,还没有出现像此刻这样毫无底气的情况。按理,他此刻心脉之伤已愈,补天石异力也全然融入了自己的肌体,能量之大,已今非昔比,完全可以面对任何一个强大的对手。但是,只有他心里最清楚,项羽的武功,深不可测,几乎接近了武道中的一个神话,要想打败他,无异又是一个神话,毫无半点真实感可言。

他没有和项羽有过真正的交手,惟一的一次,就是在樊阴的大船上。从严格的意义上说,那不算是一次交手,但项羽那种举重若轻、伤人于无形的出手方式,让纪空手感到了一种绝望,一种无法超越的绝望,他第一次在一个人的面前感到了害怕。

项羽能够继项梁之后,以如此年轻的年龄出任流云斋阀主,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这固然与他的身世不无关系,但其时的流云斋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其实力在五阀之中名列第一,项羽能够力排众议登上阀主宝座,就证明了他的武功足以震慑群雄。凡是与项羽有过交手的人,几乎没有人能够活下来,纪空手是惟一一个身受流云道真气重创,却还能存活于世的人,这不是他的实力使然,更多的是一种运气。是以,纪空手是当世之中惟一一个深知项羽威力的人,正因如此,他觉得刺杀项羽的这项重任是无人可以单独完成的,必须要有一个配合得天衣无缝的组合,而在这个组合之中,每一个人都必须拥有超乎常人的功力,惟有如此,或许尚有一线胜负。

“龙赓,难道以龙赓的剑法,还不能够担负这项重任吗?”吕雉的眼睛一亮道。

纪空手摇了摇头道:“龙赓对剑道的领悟,的确已达到了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纵是如凤不败、凤栖山这等一等一的高手,一旦先机一失,也很难在他的手下接下一招。不过,正因如此,他对自己的剑术已相当自负,甚至对任何一个使剑之人都绝不放在眼中,如果让他去行刺项羽,那么这一点将成为其致命伤,根本不可能有任何补救的机会。”

“你是说,龙赓与项羽一战,毫无胜机?”吕雉的眼中闪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虽然她自听香榭的藏书阁中看到过一些有关流云斋武学的记载,但她始终觉得纪空手过于神话项羽了。

“不,两人若是一战,龙赓当有三成胜算,不过仅只三成而已。”纪空手沉吟半晌,接道:“这就是我不想让龙赓去冒险的原因之一,因为我觉得,他不仅是我的助手,更是我的朋友。”

“如果是你们两人联手呢?”吕雉道。

“依然没有绝对的把握。”纪空手苦涩地一笑,他认为自己丝毫没有夸大项羽武功的意思,平心而论,他认为项羽的功力之深,已达到了无可揣测的境界,无愧于“天下第一”的称号。

“那就交给我吧!”吕雉突然说了一句,让纪空手大吃一惊,他甚至听出了吕雉话中涌动的沉沉杀意:“兵者,诡道也。既然以武力不足以对付项羽,那就用药。我听香榭之所以能够名列当今五阀之一,就是因为用药手段防不胜防,往往可以杀人于无形。”

纪空手淡淡一笑道:“你错了,以项羽的武功,早已练成了百毒不浸之身,药物已对他不起任何作用,如果你不相信,大可在我的身上试上一试,看看是否如此?”

吕雉突然想到了什么,“扑哧”一笑道:“我看不必了,那位俏生生的苗疆女子,似乎就证明了我们的纪大公子并非百毒不浸。”

纪空手听她提到自己在夜郎的艳遇,脸上一红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你又何必哪壶不开提哪壶呢?”他似乎陷入一种情思之中,悠然而道:“一晃近三年过去了,当日若非她的出现,只怕就无今日的我了。”

“既然纪大公子如此多情,何不将之一并接来,以了却你这番相思之苦?”红颜莞尔一笑,显得极是大度地道:“反正你喜欢到处留情,我也习惯了。”

纪空手哈哈一笑道:“我怎么听起这句话来总觉得有一些酸溜溜的味道?家有贤妻三位,已折腾得我苦不堪言,哪还敢再起色心、招惹是非?我看你们还是饶了我吧!”

两人相视而笑,吕雉却没有笑,只是关切地盯着纪空手道:“你没事吧?”

纪空手怔了一怔,豁然醒悟道:“你下药了?”

吕雉点了点头道:“刚才在你和红颜姐姐说话的当儿,我一连下了七种药性不同的秘香,这七种秘香乃是我听香榭的不传之秘,无色无味,可以传及百步之远,更难得的是它的施药手段十分隐蔽,只须一弹指即可达到目的,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感到不适?”

纪空手的脸色骤变,蓦然感到自己脑部一胀,似有昏眩之感。然而,就在他感到这种不适之时,体内那股散没于四肢百骸的补天石异力顿起反应,迅速地进入血脉穴位之中,对外来异物合而围之,强行化解,只不过用了一瞬功夫,纪空手便感昏眩全无,灵台空明,就像那种昏眩感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补天石异力拥有如此功效,完全超出了纪空手的想象范围,虽然他从飞瀑潭脱险之后,就已经意识到补天石异力在自己的体内产生了质的变化,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过当补天石异力发挥出其最大的潜能时,竟然可以在顷刻间化解听香榭的七种药物之效。这种无意中的发现,不得不让纪空手重新审视自己的实力,甚至平添一股自信。

看到纪空手毫无反应的样子,吕雉花颜失色,惊呼道:“你万万不可运气排毒,待我用解药化去这秘香之毒。”

她一扬手,便见掌心多出了一枚豆大的药丸。药丸在手,她的手指已竖立成棍,正要点击纪空手嘴上的开口穴,却见纪空手淡淡一笑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你这秘香对我全无作用?”

吕雉又惊又喜,道:“你真的没事?”

“我也很想自己有事,这样一来,至少可以待在你们的身边,享受一下天伦之乐。”纪空手不禁苦笑一声道:“但是,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我还没有学会说谎。”

吕雉顿时心生一种沮丧之感,终于明白以药物对付项羽只是自己痴人说梦罢了,纪空手的判断十分正确,要想对付项羽,只怕还需从长计议才行。

“如果项羽真的如此可怕,那么岂不是再也无人可以制服于他?”吕雉的脸色一变道。

“至少从目前来看,应该如此。”纪空手沉吟半晌,缓缓道。这一直是存于他心中的一块心病,之所以没有提出来,是因为时日尚早,而到了今天,楚汉争霸既然开始,他已无法回避这个最棘手的问题。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女侍的声音:“启禀大王,张先生、陈将军等人已在荷花池恭候。”

纪空手不禁苦涩地一笑,道:“看来那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对我来说只能是一种追忆了,想和贤妻爱子团聚一刻也不可得,对我来说,这真是一种悲哀。”

他一脸歉然地望望红颜,望望吕雉,这才轻叹一口气,向门外走去,背影挺立而显得飘逸,但红颜分明看到他的肩上似乎承负了太多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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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池边荷花亭,这是一个没有荷花的季节,却依稀可以感受到那种荷香随清风而来的感觉,宛若山水画中的惬意。

秋风肃杀已有了阵阵寒意,但张良、陈平、龙赓、阿方卓四人或坐或立,脸上丝毫不显议事厅时的那种紧张,而是显得十分平静。

他们的确非常镇定,不仅是在表情上,更是在心理上,当纪空手出现的刹那,他们似乎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大有完全可以面对一切的从容。

“一切都像是在作梦,没有一点的真实感可言。”张良看着纪空手步入亭中,不禁感慨道:“我突然明白了何以先生要我们全力辅佐于你,想必是他已经堪破了天机,认定了你会在这乱世之中出人头地,否则,何以我们总是可以在最紧急的关心化险为夷?”

除了阿方卓之外,无论是龙赓,还是陈平,都与张良抱着相同的想法。他们身为五音先生的门下弟子,其忠诚自不待言,在这几年的交往之中,他们更与纪空手结下了兄弟般的情谊,这些人无一不是人杰,在各自所擅长的领域中足以笑傲一切,但他们却甘居人下,为纪空手效力,这让纪空手的确有所感动。

“我不信命,更相信自己和朋友。”纪空手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划过,似乎读出了他们的内心与思维:“命运这个东西,是一个玄而又玄的东西,当一切事情没有发生之时,它是未知的,而未知的东西,其本身就带有一种深不可测的预期。所以,我从不信命,更不会将自己的一切交付给未知,惟有如此,我才能更好地把握自己,让自己成为自己的主宰。”

不知为什么,当纪空手一见到他们之时,心里就没来由地多出一股亢奋与自信,刚才那种对项羽的害怕情绪竟然一扫而空。他相信龙赓的眼力,也相信阿方卓的忠诚,有了这几位朋友相助,他坚信自己的强大,可以战胜一切对手!

张良淡淡一笑道:“这也许就是你能成功的原因。平心而论,我这一生中很少有过失算的时候,刚才发生在议事厅中的一切无疑是我最无法把握的,在一刹那间,我甚至感到了绝望。可是,当我一听到你的声音时,我就明白,一切又回到了你我的掌握之中。”

“谁说张先生不会拍马屁?”纪空手大笑起来:“你这一番话不露痕迹,让我都有些无地自容了,再说下去,我只有为之陶醉,醉死在这马屁声中了。”

众人无不大笑起来,亭中的气氛一时变得轻松而悠然,就像是几个老朋友相聚一起,趁兴聊天,根本不像是在密谈军国大事。

“你为什么不对他动手?刚才在议事厅中,如果你我前后夹击,无疑是最好的机会。”龙赓笑过之后,眼中闪出一丝疑惑,望着纪空手道。

纪空手当然知道龙赓口中的“他”所指何人,沉声答道:“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龙赓轻轻地叹息一声,道:“只怕他此行一去,再要杀他,已是难如登天。”

“你提前离开议事厅,莫非也是为了他?”纪空手似乎有所悟地道。

“是的,事实上我的气机一直锁定着他。他甫一动,我便立时察觉,从汉王府到东城门外,我一直距他不过百步之遥,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可是,我却失望了!”龙赓的语气中不无遗憾地道,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纪空手却知道这一路跟踪必定凶险无比,以韩信之能,就算龙赓这样的绝顶高手,也休想逃过他耳目的捕捉。

“你没有找到这个最佳的出手时机?”纪空手道。

“我根本无从找起。”龙赓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惧的神情,沉声道:“他的气机若有若无,似重似轻,让你无法揣测,更可怕的是,他的气机就像是一个虚无的圆,没有棱角,没有方向,既不知他将攻击的角度,也无法揣摩出他防御的每一条路线,在攻防上达到了浑然天成的境界。”

“这就是你最终没有出手的原因?”纪空手皱了皱眉,体会着自己这些日子的心得,突然悟到韩信能够达到如此境界,必定是因其体内的补天石异力有了突破。

“不!”龙赓摇了摇头道:“虽然他的气机十分诡异,但我还是决定出手,可是,当他的人来到东门外的密林之时,我竟然失去了他的踪影,甚至连他的气机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哦?”纪空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得不对韩信的实力再作估计。

“普天之下,能够在我的眼皮之下平空消失的人,实在不多,他能够做到这一点,就证明其实力在我之上,由此引发了我的又一个疑问,他的武功既然在我之上,何以又不出手与我一战?”龙赓似乎有些糊涂了,将目光投射在纪空手身上。

龙赓无疑是当世最优秀的剑客之一,一个能够称之为剑客的人,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冷静。惟有如此,他才可以在错综复杂的形势之下以最快的速度作出正确的判断,像这种迷茫的情况,发生在龙赓的身上极为罕见。是以,这个疑问对于纪空手来说,也同样是一个难题。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你能否确定只有你们两人?”纪空手也觉得有些纳闷,很难从龙赓所说的话中作出判断。于是,他需要更为详细的情况。

“我可以确定,当时在我的百步之内,除他之外,再无第三者出现!”龙赓非常肯定地道,对于这一点,他有绝对的把握。

纪空手不由皱了皱眉,以他对韩信的了解,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的又是比其弱的对手,韩信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大王庄一役无疑就是最好的印证。然而,韩信居然一反常态,放弃了这个出手的机会,这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纪空手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却听得阿方卓说了一句:“我常年居于雪域高原,对中原武林虽然所知甚少,却深知如果有人还能在武功上胜过龙兄的,只怕没有几个。”

纪空手闻言倏地脑中灵光一现,望向龙赓道:“也许你我都被韩信的假相所迷惑,他之所以没有出手,或许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怎么可能?”面对事实,龙赓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自信,惊诧地道。

“你我最初之所以判断韩信的武功在你之上,是因为他竟然可以在你锁定他的气机之时凭空消失。按照武学常理,如果不是对方的功力远胜于你,这种现象绝对不会发生。但是阿兄的一句话提醒了我,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使我最终知道了韩信没有出手的原因。”纪空手充满信心地道。

“你想到了谁?”龙赓素知纪空手一向言下无虚,他既然如此说,就必定有他这么说的道理。

“李秀树,那位高丽国的亲王。”纪空手淡淡一笑,想起自己与李秀树的几番交手,不由犹有一丝余悸。

李秀树不仅是高丽国亲王,而且是北域龟宗的当代掌门,他挟自己亲王的身分,还统辖着海域中几大诡异帮派,其中的“东海忍道”就是其中之一。东海忍道能够为李秀树所看重,并不是因为它的门下有七百弟子,而是因为它所擅长的诡变之术,与中原武学有着本质上的差异,偶尔施出,可以收到出其不意、以奇制胜的效果。以纪空手的本事,尚且在这诡变之术上栽了跟斗,也就难怪这诡变之术在他的头脑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诡变之术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能以常理论之,可以用诸多隐蔽的手法与变化让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成为现实。韩信与李秀树交往甚密,以他的功力与头脑,要想学会绝非难事。由此推断,也就不难猜出韩信最终没有出手的原因了。

纪空手这一番推理说出,顿让龙赓茅塞大开,连连说道:“怪不得,怪不得……”想到这诡变之术如此诡异,心下不由骇然。

纪空手微微一笑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这诡变之术看似玄奇,其实只要你能看透其本质,它终究只是一种障眼的把戏,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顿了一顿,望向陈平道:“我更想知道的是另外一种障眼法,如果我所料不差,韩立出现在你面前时,一定是遭到了五花大绑。”

陈平惊奇地看了纪空手一眼,道:“不错!他与他的随从一律被人捆绑在畅水园的驿馆内,嘴上还被人塞了布条,那惊魂未定的神情装得真假难辨,若非我知道这是他们演的一出‘苦肉计’,还真会被他骗了也说不定。”

“那实在再好不过了。”纪空手拍掌道:“我们就难得糊涂一回,就把他们所表演的‘苦肉计’权当是真,免得让韩信起了疑心。”

陈平似想到了什么,不禁笑出声来道:“这韩立的演技着实不差,我刚刚把布条从他的嘴里取出,他就破口大骂,还不时向我打听晋见仪式上所发生的事情,我敷衍了他几句,正巧萧相赶来安抚,我便溜了回来。”

张良见纪空手一怔,忙道:“是我让萧相赶去畅水园的,一来是为了安抚四大信使,二来是要请这四大信使移居于萧相的相国府中,我们就在那里与他们商谈结盟之事。”

纪空手知道他还有下文,只是静静地听着,果然,张良继续说道:“这样做的用意,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咸阳城中不乏项羽的暗探奸细,一旦让他们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势必会对我们的结盟不利,甚至会对四大信使的人身安全构成威胁,而相国府始建不久,里面的人员配置比较单纯,再加上调入陈平的家族高手担负防卫任务,可保万无一失。”

纪空手思虑再三,点头道:“你能想得如此周全,的确替我省心不少,但是我想,项羽此时已经得到了四大信使抵达咸阳的消息,必定会在四大信使的必经之路设下重兵埋伏,如果我们要确保他们的安全,就只有打个时间差,让他们在今晚离开咸阳。”

“时间如此仓促,只怕难以与四大信使达成协议。”张良惊道。

“我早已想好了,四大信使来到咸阳,只是一个形式,无须与他们多谈细节。而我早已派人将结盟的地点、时间、行军路线、联络暗号写进了一张书函之中,分头派出心腹高手自另外的路线悄悄传递出去。”纪空手胸有成竹地道。

就在这时,一个人匆匆进来,距离荷花亭尚有十足之遥时,便伏地跪禀道:“陈七给汉王与几位大爷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