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前夜
作者:面人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002

大街是张家口的寸土寸金之地,是最最繁华的地段,央的二十丈左右的街区更是寸金中的寸金,这里的房租要比南大街边上的房租贵上五六倍。

南大街中央的中央是一座三层高楼,这座三层高楼是整个张家口最气派最堂皇的建筑,门额上的横匾是铁画银钩的三个镏金大字:顺昌行。

顺昌行是范家的买卖,在介休商团中,范永斗范老太爷的范家是老大。

在张家口,介休商团的势力最大,因为他们把持了和辽东建奴的生意,而这块生意是利润最丰厚的,比和蒙古人交易的利润普遍要高上一倍不止。

做生意,范家三代是有分工的,第一代的范老太爷坐镇介休,第二代的范三拔坐镇沈阳,第三代的范宾穿梭两地,押运货物。

大多数人家,是鼠狼下豆怵子,一代不如一代,但范家不是,范家是一代更比一代强。范宾虽然年轻,但论做生意的眼光和气魄,那比爷爷和父亲都要高出许多。

做大生意是离不开国家大的,去年一听到皇太极率军突入长城,范宾就开始兴奋,预感到赚大钱机会又要来了。及至知道八旗大军到了北京城下,范毓宾就开始做准备,准备客人可能要购买的货物。

三月份,亲范三拔捎信来了,说是八旗大军这次抢了无数的金银财宝,听说光是入国库的白银就有数十万两之多。

鞑子就是鞑子,有了钱就藏不住,非花干净了才静心。

这一次的生意,光是粮熟铁就能赚翻了实际上,这还不是大头,大头还是在那些入关回来的八旗兵身上。

鞑子不识货他们抢来地珠宝骗。运回关内转手那就是数十倍。甚至是数百倍地利润。

介休地商团虽然很抱团。但那对外而言。在他们自己内部。一般还是各家做各家地生意至于挣多挣少。就要各凭本事。

白米运过去是五两银子一石。这相对于关内虽也是暴利。但运量终究有限。而且风险也大。相对于其他地货物。粮食贸易地利润是少地不做这个买卖是不行地。范家有眼光。有胸襟。在介休地商团中。范家运过去地粮食是最多地。所以。在辽东家最受皇太极器重。自然也最吃得开。

这一次。范宾依然如是准备了一万石粮食和一万斤云铁。云铁产自交城。是打制兵器最好地原料云铁是受官府管制地。不容易弄。

近两日货物就要启运了坐在顺昌行地密室里。范毓宾闭着眼睛。头仰靠在太师椅地椅背上。再一次梳理着每一个环节。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漏洞在。

当、当、当。忽然。密室门上传来了三下轻轻地叩击声。

“进来。”睁开眼,范宾坐直身子后,轻声道。

范毓宾身上没有一丝阔少的骄狂懒散之气,在人前,他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贵公子的模样。

敲门的人是李三同,范家的席军事,也是范毓宾最得力的助手。

范毓宾对李三同很是尊重,李三同进来时,范毓宾已经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待李三同走到近前,范宾道:“坐。”

坐下后,李三同立刻低声道:“三少爷,刚才张胖子来了,他听陈家老三说陈海庭昨晚给他三个儿子捎来个话,让他们这几天尽量不要出门。”

李三同的肚子里道道多,尽管年纪大了,但依旧很自负,可这会儿脸色却有点惊慌。

不要说李三同惊慌,就是范毓宾听到这个,也是心里一沉,感觉非常不好。

自从六年前,天启三年三月,在代州城外与陈家的那个商队相遇后,范毓宾心里就开始不得劲。

一开始,他们也没怎么再意,归化做的都是蒙古人的生意,对他们的生意影响不大,之所以派人监视,主要是为了给女真人收集情报,但没曾想,派出去八个人,就回来一对。

这下范毓宾可就上心了,但再派出人去,回来的更少。

李三同给范三拔范毓宾父子出了个主意,让他们见到皇太极后,把这事儿说一说。果不其然,一听说是上万峰骆驼的商队,皇太极立刻就重视起来。

站在女真人的立场,是绝不希望蒙古人和汉人友好相处的,而这么大的商队深入蒙古高原,如果只是一两次还没什么,这要是经常性的,那影响必将是非常深远的。

在皇太极的安排下,蒙古科尔沁部的贝勒寨桑,也就是皇太极的大舅哥,安排人去抢劫商队。

后来听说抢劫的结果很不好,这无是很丢人的事儿,皇太极也没有跟他们再提这事儿,他们自然也不敢问,甚至打听都不敢打听。

皇太极只是告诉他们要继续留意有关这个商队的事儿。

虽然抢劫没成功,但范家父子也没怎么在意,他们知道蒙古人对商队的渴望,派人保护商队也在情理之中。

其后,在官在私,双方又斗了几个回合,他们更暗中挑动那些利益受损很大的商家,但无一例外,全部以失败而告终。最后,陈家那方面更派来人对他们严词警告,如果再挑事,就不客气了。

任何一个圈子都有各自的规矩,对辽东和蒙古的生意或强或弱,几乎涉及到山西所有的大小商家,谁想要鱼死网破,坏了大家伙的生意,那必定就会成为公敌。

所以,先不要说谁输谁赢,一旦出事,影响到大家伙的利益,那个起先挑事、负主要责任的一方必定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这是规则,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范家虽然势大,但也还远没有到可以挑战规则的地步。跟着,他们又得知了那次抢劫更详细一点的情况。

据说那次抢劫的头儿是赛桑的三儿子索诺木索诺木不仅联络各地的马匪,还联络到了漠北蒙古的车臣汉部。但结果却很惨,几乎全军覆没索诺木也死在了乱军之中,而且说是没有蒙古人的保护队完全是凭自己的力量做到的。

当初他们听到的消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这样的也有,但他们根本不信,可这次的消息是从参加抢劫的人那儿得来的。

范家父子还是不太相信和自己利害相关的事儿,他们的原则一向是宁可信其有。凡此种种,都让范家父子老实起来,大家各做各的生意,各各的财,井水不犯河水。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范毓宾对陈家却更留心了。虽然不敢再做什么,但能知道多点还是要多知道点。留意陈家在张家口的生意,就是这种留心之一。

以前一直没什么收获,但自从陈家的这位三少爷陈京德来了张家口之后,机会明显地多了们现这个陈三少爷是一只有缝,而且缝很大的鸡蛋。

功夫

心人,今天张胖子送来了让范宾和李三同都心息。

实际上,其实这也没什么不知怎么地,李三同和范毓宾这一老一少都觉得心惊肉跳论怎么开解自己,不要钻牛角尖,但他们的心就是安定不下来。

良久,李三同道:“三少爷,不管有事没事,还是出去避一避。”

默然半晌,范毓宾轻轻点了点头,小心无大错。

见范毓宾点头,李三同又道:“三少爷,走暗道。”

暗道口就在这密室里。

密室地上铺的都是一块一巨大的藏青色方砖,范毓宾起身走到南墙跟下,在四块方砖上快速地交错点了十三下,随之,就在北墙跟下,四块青砖沉了下去,露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黑黝黝的洞口。

洞口下一层一层的石阶,范毓宾先下去,李三同随后。

洞口下面是一个和密室几乎同样小的屋子,李三同下去后,却现范宾没动,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李三同没问,他在一旁地等着。片刻之后,范毓宾向北墙走去。

到了近前,范宾抬手向墙上按了去。

这个地下的屋子没有修饰过,面墙壁就是硬土层,范毓宾按住的地方和四周的墙壁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范毓宾按住的墙壁慢慢凹了下去,露出了一个碗口粗细的小洞。范宾没有松手,继续往下按,最后几乎整只手臂都探了进去。而后,范毓宾深入洞口的那只手似乎又做了些什么,这时,对面的南墙上才露出一个七尺高、三尺宽的洞口。

李三同明白,这个地道虽然很少人知道,但张家口几乎每个大商家,或大或小,都有这样的暗道,如果有人存心要对付他们,那知道这个地道就不是没有可能的。而范宾新打开的这个密道口,显然只有范家父子才知道,所以从这个密道走应该是安全的。

外面的地道有三个出口,都在德顺大街,靠近东城门,如果有人在那儿监视,他们就完了。

走进密道,李三同现这个密道要比外面的至少又深了两丈。这条密道的工程可真不小,为了防水,有些地段是用青砖抹灰加固的。

地道很长,李三同估摸出口应该是设在城外。

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李三同累的是气喘吁吁,心中对那位范老太爷大是佩服。范家崛起也没有多少年,这个地道是什么时候建的?现在李三同不仅可以肯定出口设在城外,而且还是离城很远的地方。

出口在旷野荒郊,鬼影子也不见一个,四周都是一人多高的荒草。

出了洞口,他们在荒草中又走了大约有办里路,然后又进了一个暗道。李三同心中叹息,这位范老太爷真是太小心了。也是,难怪范老太爷小心,做这种勾当,不犯事则已,一旦犯了,那就是祸灭九族的大罪。

这次的地道更长,但好在没有危险了,即使现在有人追来多也只能找到第一条密道。途中,他们休息了两起,大约一个时辰后们终于走到了密道的终点。

到了这儿,李三同可以肯定条密道不是范家建造的,或说,不是范家第一个建造的。

工程量太大了,仅以范家一家的力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可能悄无声息地建造出这么一条暗道。

密室的墙壁上有一个铜环,范毓宾拿起铜环,轻轻拽了三下。不一会儿,墙壁上露出了一个洞口,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走了进来。

老头毫不起眼,李三同也认识同时他也知道了他们现在这是在那儿。

老头叫李德富,离城二十里开了一家德福老店,就李德富老两口子俩经营,伙计都没雇一个。

李德富进来后,范毓宾立刻问道:“德福叔有没有什么反常的情况?”

李德富也没有多说什么,立刻答道:“三少爷,其他的没什么是生人多了些,他们都是骑马的大汉身上似乎带有军旅之气。”

范毓宾看了李三同一眼,真是小心无大错张家口究竟能生什么事呢?小心归小心,可他们实在是奇怪,到底能出什么事呢?

“现在能走吗?”范毓宾又问道。

稍微想了想,李德富道:“晚上可以。”

“好,那就晚上走。”范宾吩咐道。

李三同心里佩服,这位三少爷真是果决,如果要他来做决定,在这么安全的地方,他一定得暂时留下来,看看张家口到底能生什么事。

大同总兵梁家的心情很好,这两年一直都很好。

九边总兵,大都不是危险,就是穷的丁当响,但他这个大同总兵除外,非但没有一点危险,还肥的流油,银子每天那是哗哗地往家里边流。

梁家也不想升官了,把这个大同总兵当到死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在这样的肥缺,有这样的想法一般都会被人认为是痴心妄想,因为既然是肥缺,盯着的人必然要比夏天粪坑里的苍蝇还多。何况还有一朝天子一朝臣之说,别说是天子换了,就是朝中的大佬换了新人,占着肥缺的人就是再能打点,一次不换,两次不换,三次四次你还不挪窝吗?

但他不必,而且不仅不必,这事儿最妙的地儿是还不用他自己怎么打点,也就是说不用他自己花银子。

打点这些的是山西的那些商人。

对这些山西商人,这些年,梁家算是有了深刻的认知。很多人都以为商人有什么,不就是有点银子吗?在他们这些当大官的人面前,什么商人还不是服服帖帖的。

以前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不是了。梁家知道,任何单独的一两个商人确实是这样,不管给他送多少银子,他都还是大爷,但若是一个商人的群体,那就是两回事了。在这样的商人群体面前,梁家知道自己就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小虾米,人家让他什么时候完蛋就什么时候完蛋。同样,反过来,只要不出这些商人控制不了的意外,比如大同外的长城关隘让蒙古人攻进来了,那这些商人就能让他把这个总兵长长久久,一直做下去。

其实不单是他,梁家知道,很多关键位置上的人都是这样。完全可以这样说,山西的官儿都是山西商人定的,或更确切地说,山西的官儿是由那些经营违法生意的山西商人定的。

要绝对这么说,那自然是有点夸张,但要说是山西有有影响的官儿百分之八十是山西商人定的,那就一定又有点保守。

归化兴起之后,山西商人更了不得了,让他完蛋更是分分秒秒的事儿。以前光是张家口那会儿,这些商人想要动他,还要费点劲儿,但现在,只要那些商人策动蒙古兵攻进长城

他立马就得滚蛋。到了那会儿,山西商人想要他怎怎么地,想要他死,他就绝对活不了。

除了打点官位不用自己花银子之外,还有一件事也非常奇妙,那就是他梁家也可以卖官了。

这个卖官当然不是指麾下的将官活动官位,那是个别的,不算卖官这个不一样。

高级军官的职衔当然卖不得,因为他没有这个权限,他卖的都是中下级军官。向他买官的自然还是那些山西商人至于这事儿对他自己有什么影响,梁家根本不予考虑只管卖,而且大卖特卖。

这么卖官会不会架不架空他,梁家毫不在意,只要大印在自己怀里抱着,这些商人又不是造反给他的银子就不能少了。

这是规矩,而规是不能坏的。

如果在他这儿坏了规矩,影绝不仅仅是他梁家自己,而是会影响到很多人。

规年形成的,大家都有了默契,事情就好做果坏了规矩,那受影响最大的还是那些山西商人自己。

祖坟冒青烟了!梁总兵的脾气好极每天都乐呵呵的。

前些日子,弄到了三个南小妞,都是水嫩嫩的身子。那身段那小蛮腰,好像一阵风刮过来就能给吹断一样。梁家欢的不得了,以至于久已不见的滔滔雄风又回来了不少。

快七月末了天气越来越闷,越来越堂门窗大敞,过堂风忽悠忽悠的服极了。厅堂中央摆放着一把宽大的绣椅上,梁家半躺着,三个江南小妞两个给他捶腿揉脚,一个立在身后,给他摸头捏肩膀。

这时,一个中军官轻手轻脚走厅堂外,先是对三个小妞贼眉鼠眼了一小会儿,然后轻声禀道:“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谁啊?”梁家正舒服着呢,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是胖嘴咧了咧。

“是一个伙计,说是范家的,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大人。”中军官回道。

范家的人,梁家什么时候都见的,其实不只是范家,只要是那些商家,梁家都见,因为商家既然上他的门,那就没有空手来的时候。

“带他进来。”既然只是个伙计,那就没必要更衣了,梁家依旧躺在竹椅上,享受着美人嫩嫩的小手揉捏的滋味。

梁家还美着呢,忽听扑通一声,然后门外有人就哭喊声:“大人,不好了,救命啊!”

梁家吓了一跳,他猛地坐起身来,惊问道:“怎么了?生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梁家才看清跪在门槛前的这个伙计。伙计有二十多岁,虽然慌里慌张,但看上去很精明。

“大人,不好了,张家口到处都在杀人呢!”

一听这个,梁家脑袋顿时嗡的一声就大了,张家口是他的辖区,要是张家口出事,那他也就完了,最好最好的结果是致仕回家。

“蒙古人打进来了?”梁家声音颤抖着问道。

“不是。”

不是?梁家的心一下子又放回了肚子里,只要不是蒙古人,那就不严重

但不是蒙古人,那还能是谁呢?

土匪?笑话,有能在张家口大肆杀人的土匪吗?在张家口,别说官军了,就是各个商家私自豢养的打手也不是土匪能对付得了的。

“说,到底怎么回事?”吓出了一身白毛汗,梁家生气了。

“大人,张家口整个都被围了起来,好多人冲击来抓人杀人。”伙计倒也利索,这个时候还能说的清清楚楚。

梁家更生气了,除了蒙古人,在他这一亩三分地,怎还会有人能把张家口围了起来?梁家刚要脾气,但转念一想又不对,这个伙计吃了豹子胆,敢到他这儿来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定睛瞧了瞧,这个伙计的眼神清澈,决不是个疯子。沉吟片刻,梁家缓语气,问道:“你确定不是蒙古人?”

“大人,绝对不是,都是汉人,这个小的敢拿命担保。”伙计信誓旦旦地道。

“不是蒙古人,那你说是什么人?”再一次确定不是蒙古人,梁家的心安了一大半。

“这个小的也不知。”伙计道。

“那官军呢?”

“官军好像都被缴了械。”

梁家的鼻子有点歪,他现在也有点不敢确定这个伙计是不是疯子了。忍着性子,梁家又问道:“既然你说张家口都被围了起来,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大人,那些人抓完人杀完人后就不围了在只是不让人去东边,回大同这边不管。”

这个伙计说话条理分明,说的事又似乎言之凿凿像是疯子,也不像是说假话这还是太离谱了点。

“我再问你一遍,那些人抓的杀的都是什么人?”

知道梁家信,伙计又磕一个头,道:“大人,小的是跑得快的过不了一两个时辰,一定会有其他人陆续来的。”

这话说得有道理,梁家有点晕晕乎乎的。忽然,一个人大声道:“大人,这个伙计说的是真的,我可以作证。”

梁家一惊有个军官正迈过门槛,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这人不认识,梁家问道:“你是谁?”

来人笑道:“大人,我是您的兵啊。”

脸色一沉,梁家呵斥道:“谁允许你进来的?”

来人笑的更欢:“大人,不仅张家口的官兵被缴了械,现在大同的官兵同样也被缴了械。大人说,您还威风个什么劲儿?”

跟做梦似的家分不清那是现实,那是梦境。正在这时听来人轻喝一声道:“来人,把这家伙拉出去砍了。”

梁家一惊,从半梦半醒中醒来,他看到一个大汉跟掐死狗似的掐着那个伙计的脖子走了出去。

“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梁家哆哆嗦嗦地问道。

来人依旧是笑眯眯的,道:“大人,我们造反了,至于我们是什么人,让您明白还真有点麻烦。不过,就是我不跟您解释,您也很快就会明白的。”说到这儿,笑面虎一挥手,道:“大人,总之,别想别的,老生呆着。来人,保护好梁大人。”

城楼上,王佑礼一身戎装,像标枪一般傲然挺立。

这一次随他入关的并不是一个整师,实际上只有两个旅,近七千人。大同新近组建的乙种兵旅将调入他的麾下,作为第三旅,组建一个整师的编制。

看着整齐肃穆的一队队骑兵入城,王佑礼垂在腿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然后又缓缓舒展开,舒展开后又再握紧……

王佑礼依然激动,非常激动,这一刻虽然没有全身炸开来的感觉,但现在的感觉更醉人。

种感觉就像一杯甘醇的美酒入喉,在最初的辛辣过后畅的感觉在全身开始逐渐蔓延开来的感觉一样。

那一队队的骑兵就好像是他延伸出去的手臂,血脉相连。这条手臂有着无穷的神力,似乎可以把整座大山托起,移动,掷出!

那是怎样的感觉?无可形容!

抓人的工作用不着他们来做,塞外第一师入城时,大同已经平静下来。

在张家口负责抓人的是大同新编甲种兵旅,在大同负责抓人的是新编丙种兵旅。王佑礼无权过问这些事,即便有,他也没兴趣问,现在他的心都在京师。

雁门关外,甚至整个山西的后续事务全部由孙传庭负责。

在大同休息一晚,第二天一,王佑礼带上大同总兵梁家,大军起行。

京师在同的正东,大军一路东行,过合河,走沙>,由石梯岭绕过九层山,经蔚州、长林镇、桃花堡,最后屯军在美裕所。

大军行进速度极快,即时有觉得,等回过神来想要偷着去京城报信,路也已经断了。

美裕所外就是长城,长里就是京师了。美裕所离京师不过数百里,大军两日可达。

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陈启立也到了命令,大军由南向比,出上党,入辽州,过和顺,经松子岭、乐平,最后屯军长城上的隘口固关。

出了固关,到京师的路一马平,快马一日可到,大军两日可达。

陈启立这一路不比王佑礼,消息一旦泄露,不仅很容易传到京城,更容易传到北直隶、河南、山东等地,但好在陈启立兵多,一路之上,他下令丙种师旅沿途侦骑密布,组建了一条极其漫长的封锁线。

陈启立率大军抵达隘口固关之时,已经是八月初一了。

此时整个山西已经全部被控制起来。

除开上党和雁门关外,集团的其他豪门共集结了两万余人。这两万余人组建了两个甲种兵旅,两个乙种兵旅和两个丙种兵旅。

八月初一两个甲种兵旅分别进驻了榆枣关和高洪口这两个长城隘口;与此同时,两个丙种兵旅也已完成了对京师方向的封锁;境内的治安、抓人、官军的改编等等由两个乙种兵旅来做。

至于训练营,更是倾巢而出,这个时候早已经空了。

暗部长于刺杀隐蔽,他们游荡在京师外围的各个路口,组成了又一道封锁网看见可疑之人,就地格杀。

训练营的两千精锐早就进了京师和京师附近的村镇,投亲靠友住店当伙计,他们以各种形式潜藏了下来。

外城的西便门附近,有一个水车胡同。水车胡同很不起眼,很偏僻就在这个很不起眼很偏僻的水车胡同深处,却又一家客栈开在这里。

德顺客栈是家小店,只有十几间客房。

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客栈还有生意,那都是托了皇上的鸿福。这是京城啊,天子脚下随便便就能混上口饭吃。

今晚阴天,乌云遮蔽了星月的光辉,夜色已深忽然,一条暗影如一只狸猫般掠过后停在一间客房的门前。

暗影没有停留,也没有敲门。到了门前影径自推门而入。

天很黑,但在远处幽暗灯光的映照下,屋内还是大致看得见的。

窗下是一截短炕,炕上横躺着一个身躯高大的男子。男子大瞪着双眼,目光空洞而混浊。

暗影进来,站在炕沿前,但炕上横躺的男子没有丝毫反应。

伫立片刻,暗影低声道:“想不想救袁大人?”

七个字凝成了一个炸雷,在男子耳中炸响。

腾的一下,男子坐直了身躯,原本空洞又混浊的眼内射出了两道精光。

“你说什么?”男子沙哑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又看了男子一眼,暗影低声问道:“你身体还行吗?”

没有理会暗影的问话,男子执着地问道:“你说你能救大人?”

暗影道:“我不能,但有人能。如果你身体还可以,那就跟我走。”

男子又一挺身,与暗影相对而立,但紧跟着又猛然一晃身,差点摔倒。

暗影没动,待男子站稳身躯后,暗影低声道:“小心点,跟我来。”

暗影和男子飞身而出,立刻就消融在了夜色里。过了一会儿,又有两条暗影闪出,警惕地扫视着四方,然后也消融在了夜色里。

男子是佘义,袁崇焕的忠仆。当看到立在身前的佘义,陈海平轻轻叹了口气。佘义是大骨架,但现在真的就只剩下了一副骨头架子。

“佘先生,这是我家少爷。”暗影恭敬地介绍道。

仿佛没有听到暗影的介绍,佘义直愣愣地问道:“你能救大人?”

盯着佘义的眼睛,陈海平严肃地道:“我能。”

扑通一声,佘义的膝盖砸在了青石板上,但没等佘义的腰弯下去,陈海平探出双臂,牢牢地架住了佘义。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忽然,佘义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到这儿已三天了,现在佘义已经基本相信这位陈少爷确实是要救大人。这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个陈少爷身上有那么一股让他信服的劲儿。

一个听都没有听过的年轻人要救大人,这就已经非常非常不可思议了,而且这位少爷救大人的法子竟然是要劫法场!

刚把鞑子撵出关去,崇祯皇帝的三魂七魄虽然归位,但还远没有安定下来,京城内外,附近几十里还有不下二十万大军,这就是成功把大人从法场上救了下来,跑也没地方跑啊!

“陈少爷,小人是不是回辽东一趟?”佘义本不是个嗦的人,但这个建议他已经说五遍了。

轻轻摇了摇头,陈海平笑着道:“佘兄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这怎么可能?佘义无论怎样想让自己相信,但实在是做不到。

这个陈少爷绝不是普通人,这从陈少爷身边的那些人就看得出来。这些人个顶个都是高手,佘义看着都有些眼晕,什么时候这种高手跟大白菜似的了?

至于这个陈少爷是不是在骗他,想利用他什么的,佘义根本不予考虑。要是大人活不了,他还在乎被人利用吗?

陈海平知道佘义的心情,但就是跟佘义实话实说,佘义还是不会相信。看着佘义渐渐有些红润起来的脸颊,陈海平道:“佘兄,估摸就是这几天了,你要快点把身体恢复过来。”

佘义点头,无论如何,这位陈少爷总是于无边的黑暗中给他带来了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