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矛盾
作者:面人儿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4114

于这位精彩亮相的年轻皇帝,孙传庭是越来越失望,不明白,登基之初的那个睿智果决的皇帝哪儿去了?

定逆案是第一个让孙传庭失望的举动,牵连太广了,这违背了基本的常识。在这之后,崇祯做的所有事几乎都荒腔走板,包括启用袁崇焕这件事。

在所有这些荒腔走板的事里头,尤以刚刚知道的革除塞外诸部抚赏的这件事为最,这太荒唐了。

崇祯真是太奇怪了,孙传庭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爷故意惩罚老朱家。作为皇帝,崇祯的品性那是没得说,既有雄心,又肯努力。孙传庭觉得,若仅论雄心和勤勉这两方面,那或许只有秦始皇可以比拟,但崇祯比秦始皇更出色,因为崇祯不好女色,也不喜奢华。不过,最可惜的是,崇祯没有秦始皇的本事,一点都没有。

作为天皇贵冑,年轻的崇祯皇帝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斗心机、耍手段这些所谓的帝王术,但在政务方面,崇祯却欠缺的实在是太多了。

孙传庭也明白,为崇祯自小到大的处境,他几乎没有受到过这方面的训练,欠缺自然难免,但问题是,崇祯现在已经是皇帝,而这才是最要命的,现在为崇祯找任何借口都没有任何意义。

陈海平对孙传庭这些天心理变化跟明镜似的,但他相信,孙传庭最终会回归征途,因为崇祯实在是不值得他付出什么,孙传庭早晚还是会不得放弃的。

只是,陈海平想到孙传庭放弃的这么快,他觉得崇祯要杀袁崇焕的那会儿才是关键。陈海平不仅有些得意,看来他对这位牛人大舅哥的影响还是蛮大的。

现在他们又以坐在一起,讨论时政的变化了,真好。

“你看这事儿将会如何展?”塞外诸部的动向影响太大了,孙传庭忧心忡忡地问道。

又想起了:人说过地话。陈海平轻轻摇了摇头。道:“政治这种事儿。实质就是把敌人地人弄得少少地。把我们自己地人弄得多多地。现在崇祯这么干。还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孙传庭微微愣下。这个妹夫就是有这本事。平平常常地一句话就能让他深思不已。妙啊。孙传庭越是咂摸。就越是觉得这句话简直妙不可言。道尽了政治斗争地实质。

沉思良久。孙传庭道:“如果皇太极不从蓟镇三协入关。那这件事地后果暂时就不会有多严重。”

沉吟了一下。陈海平问道:“大哥。你似乎不认为皇太极会从这里入关?”

孙传庭道:“女真人不比蒙古人。没有后顾之忧。他们地老巢与关宁军近在咫尺。而且还有察哈尔部。那可是他们地死对头。皇太极要是入关。人少了肯定不行。但要是人多了。那关宁军和东江军就可前后夹击。一举攻克沈阳。察哈尔部也定会大举进击。何况。即便没有这种状况。皇太极要是从蓟镇三协入关。先就要越过上千里地草原荒漠。如果走漏了消息。那我们就可以逸待劳。先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陈海平听完。轻轻摇了摇头。

孙传庭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你不同意?”

点了点头,陈海平道:“如果皇太极从蓟镇三协入关,袁大人得到消息后他会怎么做?”顿了顿,继续道:“我断定袁大人一定会回师勤王,而不会直捣黄庭。”

孙传庭自然知道一些原因,但他不明白陈海平为什么敢如此肯定,他问道:“为什么?”

陈海平道:“有三个原因我断定袁大人会回师。先,如果皇太极敢冒奇险从蓟镇三协入关,那他必定会将全部力量都调动起来,做殊死一搏。这种情况毛文龙必定清楚,而以其一贯的为人,打打秋风的事肯做,搏命的事则肯定不做,他对袁大人的命令必定阳奉阴违。而袁大人也必定清楚这个,所以在做决定时,定会把这个因素考虑在内。至于察哈尔部,现在的林丹汗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林丹汗了,皇太极一定有办法对付他。如此一来,以宁锦一方之力,要想攻克沈阳这等坚城绝非易事,如果久攻不下,拖到皇太极回师,那袁大人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

孙传庭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陈海平说的有道理。

第二个原因他知道,如果袁崇焕不回师,而让京城独自承受八旗军的攻掠,那即便袁崇焕打下沈阳,最后也不会落个好结果。

这是私人的因素,可以忽略不计。

陈海平又道:“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更重要,如果袁大人把沈阳给打下来,那在关内的女真人必作困兽之斗,必定无所顾忌,横冲直撞。到时,天下间谁能阻挡他们?而这又会造成怎样的伤亡?何况万里关山,皇太极一定可以冲出去的,他们即便最终难逃覆亡的命运,那也只会覆亡在蒙古人的手里。”

此言一出,孙传庭立刻知道,陈海平的判断千真万确。

面色凝重,孙传庭沉吟片刻,又问道:“这么大的军事行动,事先又可以做出相当的预测,我们想得到,皇太极也一定想得到,他就不担心消息走漏,被我们迎头痛击吗?”

穿越千里草原沙漠,军队一定疲累不堪,如果明廷布下重兵,在长城隘口严阵以待,那对八旗大军来说是致命的。因为一旦战败,不能冲入长城,那要他们的命的不是明军,而是放他们过来的蒙古人。这种落水狗,谁都会痛打的,因为说到底,和他们竞争最大的不是明廷,而是女真人。只不过蒙古人现在的势力太弱,所以也不存在竞争,但特殊的情况下,那就另当别论了。

陈海平的嘴角不由咧了咧,他带着一丝嘲讽反问道:“大哥,你看袁大人有没有办法获知皇太极入关的准确情报?”

孙传庭把自己放在袁崇焕的位置上,想了半天,最后道:“不能。”

辽东和辽西隔着辽河,那一带荒芜人烟,只有走私的商贩来往,皇太极不论是截断商路,还是控制这些商贩,都是很容易的,哨探想要在辽东辽西往来传送情报,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何况,如果皇太极要准备从蓟镇三协入关,那也是在女真人的大后方。即便得到准确的消息,等到传递过来,可能还不如蓟镇来的警报更快。

这等规模的军事行动,准备工作虽然一定小不了,或许可以察觉到蛛丝马迹,但还是那句话,你还是什么也确定不了。

因为准备是准备,准备了并不一定就意味着一定出兵,而且出兵也并不一定就是奔着蓟镇三协去的,皇太极有足够的法子掩盖他的真实意图。

这种事,只能预判,但无法得到任何确实的消息,而在无法得到确实消息的情况下,袁崇焕又能做什么?

袁崇焕虽然是蓟辽督师,但那只是名

,实际上他管不到蓟镇,他所辖的只是宁锦、山海、天津四镇。

对于一个封疆大吏,其所辖之地的范围,不能望文生义,仅仅从官衔上去看。比如蓟辽总督,从字面上看他老人家管蓟镇,也管辽东,但实际上,不论哪一任的蓟辽总督都从未管过一点辽东的事儿。同样,蓟辽督师也管不到蓟镇的事儿,实际上管辖的地儿也只是辽东一地而已。

关内八路是为了防御北元蒙古人而建立起来的战略防线,朱元璋立国伊始就已开始。朱元璋和其子朱俱都雄才大略,当时明廷军力鼎盛,所向披靡,将蒙人打得望风而逃,但长城外的广袤土地却并不适于汉人居住,是取之不能养天朝的无用之地,因之每次大胜之后都得退回长城,而蒙古人自回到草原后,也逐渐恢复昔日能征惯战,吃苦耐劳的剽悍民风。

北元蒙古,是自女真人崛起之前明廷的主要边患。如今蒙古式微,女真人暴起,于是关内八路遂成辽东的战略后方。

形势使然,关内八路向来是一个整体,是一个独立的军区,于是朝廷自然不会放心,为了防止出现封疆大吏大权独揽,割据一方的局面出现,朝廷采取了多种措施,未雨绸缪。如今,关内八路既是顺天巡抚的行政区,而八路总兵却又是蓟辽总督的部属,军政关系错综复杂,即互相依赖又彼此牵制。

崇祯当初下令,可能没有考虑这么多,也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他可能是真心想把这些地方都交给袁崇焕,但即便崇祯明白,执意如此,那也是不大可能轻易就办得到的。

说到底,这是明廷一以贯的体制决定的,而体制一旦形成,就是真想改,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决定的,这里面牵扯的人太多,利益太多。

何况,崇祯明后,他肯改这种体制吗?绝对不会!

孙传庭非常楚这里面的事儿,袁崇焕必然也清楚,所以他是绝对不会拿着“督师蓟辽”这根鸡毛当令箭的,因为根本就没有用,就是袁崇焕拿着尚方宝剑去,也不会有人吊他。

退一万步说,崇祯就是个意思,让袁崇焕这个蓟辽督师名实相符,那崇祯就要把话讲开,给袁崇焕对蓟镇大小官员生杀予夺、荣辱升迁的权力。

没这个,就空谈,但可能吗?

如果没这个,那崇焕还是老老实实做他的辽东督师好了,因为那些官员要对付他,那法子就多了去了。

不要说别的,就是一个怠惰,一个消极,就能把人急死,而你还没咒念。怠惰和消极是大明官场里的天赋人权,就是皇帝老来了也没辙。如果皇帝没有给你对这些人生杀予夺的权力,那袁崇焕能做什么?他能因为这些官消极抵制就撤他们的官吗?不能,因为要是这么做,袁崇焕自己也别想干了,不仅皇帝不干,很多人都不干,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底线。

袁崇焕能做什么?袁崇焕能做的就是上疏皇帝,再让皇帝讨厌几次;其次,他还能关照一下蓟镇的同僚,让他们训练兵马、抢修城防、加强戒备。

袁崇焕关注同僚,让他们训练兵马、加强戒备,唯一的效果就是让这些人开心一下,嘲笑一番;至于抢修城防,这些同僚一定会举双手双脚支持的,但有个前提,那就是先让皇帝把银子给他们拨下来。

忽然,孙传庭一激灵,他这才意识到陈海平的意思。抬眼看着陈海平,孙传庭问道:“怎么,海平,你认为皇太极会从蓟镇三协入关吗?”

陈海平道:“我不敢肯定,但这个可能极大。”

孙传庭问道:“为什么?”

陈海平道:“以现在女真人所处的形势和袁大人的战略,他们如果什么也做,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上几年,大哥认为结果会如何?”

如今的天气反常的邪乎,几乎年年遭灾。明廷的地域广,北方遭灾,还有南方。但女真人不行,皇太极去年之所以攻打朝鲜,一个极大的原因就是遭灾了,以至于七八两银子一斗米。今年还是好不到哪里去,还是遭灾。要是这么下去,困上几年,不用打,女真人自己就得分崩离析。

蓦地,孙传庭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果明廷自己不折腾自己,那女真人是没一点机会的,而辽东局势的关键是有没有一个能拿得起事的当家人。这些年,要是不折腾,不管是孙传宗,还是袁崇焕,要是这两人有一人始终在辽东,那女真人现在可能已经被平了。所以,女真人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把袁崇焕这样的人赶走,而换上如高第、王之臣这一类的好人来。

袁崇焕这样的人很少,但高第、王之臣之流却很多,所以如果赶走了袁崇焕,那换上个好人的机会是极大的。

想到皇帝和袁崇焕之间的不愉快越来越多,孙传庭的心越来越惊,但慢着,不是还有他们吗?他这是惊个什么劲啊!

看到陈海平看着自己一副好笑的神态,孙传庭也笑了,他问道:“如果皇太极真入关,我们怎么做?”

陈海平淡淡地道:“什么也不做。”

眉头微微皱了皱,孙传庭沉声问道:“为什么不做?”

陈海平道:“如果我们做了,那就得和崇祯摊牌。”

这个理由多少有点牵强,默然片刻,孙传庭问道:“海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是孙传庭第一次触及这个问题,沉吟片刻,陈海平郑重地道:“大哥,说实话,我希望形势乱,越乱越好。因为我急,很急,我恨不得明天就动手,但相对于要做的事,我们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轻轻叹了口气,孙传庭知道陈海平说的是实话,他也完全理解陈海平的心情。

陈海平急,不是急着做皇帝,而是急着做事。实际上,如果仅仅是想做皇帝,那事情要简单的多,但想做事,那就复杂了。仅仅是把他们目前在归化做的事要想推广到全国,就是现在已经统一天下,立刻开始做,那就是穷毕生之力,能不能做好都还要两说。何况现在光是谈统一天下,还一点谱都没有呢。

孙传庭清楚,形式越乱,机会就会越多。而且,在目前的形势下,他们不被明廷是一个极大的优势。所以,对八旗兵从蓟镇三协入关,陈海平非但不会阻止,反而会极力促成。

孙传庭又陷入了矛盾之中。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儿,许久,孙传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问道:“海平,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怎么朝廷好像现在都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陈海平笑了,他道:“大明朝还有银子摆不平的事吗?大哥,想想韩一良,他为什么宁肯冒着触怒崇祯掉脑袋的危险,也不肯指认一个

来。”

孙传庭苦笑,再叹气。

真是天大地大没有银子大,都说皇权大如天,但实际上,皇权在银子面前什么也不是。

张居正因为触怒了银子,所以尽管死了,但还是要被抄家,被削尽宫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最后还差点被剖棺戮尸。他的家人饿死的饿死,自杀的自杀,流放的流放,逃亡的逃亡,一代能相之家竟落得如此可悲的下场。而且,不仅如此,张居正这才不过死了几十年,其人就已经被伟大的读书人编排的声名狼藉。这要是再过几十年,那扣在张居正头上的屎盆子是谁也摘不下去了。

反之,韩一良呢,尽管犯了错,但头脑始终清醒,所以虽然丢了官,但却可以保得自己和家人平安。

经过这几年跟陈海平刻苦学习,孙传庭现在毫不怀,如果韩一良当初敢指出,哪怕只是指出一个贪官来,韩一良或许能风光一段时日,但早早晚晚,也得落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还能说什么?老实儿吃梨。

崇祯二年三甲午。

正是春光明的好时光,但在文华殿内,却丝毫也不见一丝春日的气息,这里有的只是压抑,有的只是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死气沉沉的压抑。

登基的这一年半,几乎有一件顺心事,天灾一个接着一个。大旱就说了,那个年年都有,平常事。八月丁巳即位,十一月癸丑,南京就地震,死人数千;来年七月壬午,浙江风雨,海潮倒灌,漂没数万人;甲申,宁远兵变,巡抚都御史毕自肃自杀;九月丁卯,京师也地震,死伤数百人;年底,陕西流贼大起,分掠州、延安;今年三月戊寅,蓟州也跟着兵变。

崇祯今年刚十九岁,但却常常呆,动不动就望着个地方出神,眼睛就跟凝住了似的。这会儿,崇祯又是这幅样子,颓然地坐在龙椅上,呆呆地凝望着左侧一个红漆明柱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龙头。

王承恩轻手轻地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份奏折。

看见崇祯的模样,王承恩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主子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才多点的年纪,就整天这幅样子。在人前,主子总是硬撑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在人后,主子真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崇祯的眼睛动了,他看到了王承恩。

见崇祯缓过神来,王承恩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来,躬身道:“皇上,蓟辽总督喻安性的奏疏到了。”

前几天,蓟州兵变的消息传来,崇祯一直为此寝食难安,他正等着结果呢。

“拿过来。”

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自然看过奏疏,把奏疏呈给崇祯后,他退后两步,在一旁侍立。

王承恩担忧地看着崇祯,果然,没看几眼,崇祯愤怒地猛地站起身来,刺啦、刺啦……三把两把,他就把喻安性的奏疏撕了个粉碎。

蓟州兵变自然也是因为欠饷,这一方面是朝廷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顺天巡抚王应豸。粮饷本来就缺,再加上王应豸又从中克扣,兵变因而生。兵变生后,有官员好不容易暂时说服了众人,但这位王应王大人却在饭中下毒,想毒死哗叛,于是诸军复又大乱。注:终崇祯一世,死总督督师1,巡抚11人,这个王应是开张的第一人。

看到这样的结果,崇祯想不怒都难。

怒火渐渐平息下来后,崇祯想到了袁崇焕,他现在已经意识到,皇恩浩荡什么的不管用,要人干活,就得给钱。

或许,袁崇焕火也不是没有道理。

三天后,内阁把票拟送了上来。顺天巡抚王应豸论死,蓟辽总督喻安性致仕,回家养老去吧。继任顺天巡抚是王元雅,继任蓟辽总督是刘策。

宁远,大帅府。

兵备副史郭广进入帅厅时,袁崇焕正跟何可刚商议部队整编训练的事儿。

由于在宁远兵变中的表现,郭广这个外来户深得袁崇焕器重,也与其他的辽东将领相处的很融洽。

见郭广进来,袁崇焕立刻问道:“有消息了吗?”

蓟州生兵变后,袁崇焕一直就很忧虑,但让他忧虑的不是兵变这件事本身,而是蓟辽总督喻安性。

喻安性是一个很务实也很有才能的人,和袁崇焕的关系也不错,现在由于崇祯对塞外诸部的错误政策,对袁崇焕而言,喻安性这个人的重要性便猛然增加。喻安性在,他说的话便极可能管用,喻安性极可能听得进去,所以兵变的事情生后,袁崇焕就开始担心喻安性受到牵连,被免除蓟辽总督的职务。

像喻安性这种人是不多的,如果喻性走了,那再来一个喻安性的可能,袁崇焕认为基本没有。

朝夕跟袁崇焕在一起,郭广对边事的认识不知不觉也深入了许多,他也知道喻安性的重要性。沉吟了一下,郭广简洁地回道:“大帅,王应死,喻大人致仕,继任的顺天巡抚是王元雅,继任的蓟辽总督是刘策。”

一听到是这个结果,袁崇焕的神色立时就凝重起来,真是太糟糕了。

因为这件事,袁崇焕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不好,晚上,他又开始给崇祯写奏疏。关于喻安性的部分,袁崇焕写道:“即如蓟督喻安性,清而有执,虚而能定……遵化之事,有非安性所尽得。为春秋责备贤,今不得不为法受议。使乞饷而得,何至有是?”

第二天一早,袁崇焕把奏疏了出去。

接到袁崇焕的奏疏,崇祯原本就很恶的心情又再恶三分。

“使乞饷而得,何至有是?”,这不是指着鼻子说都是他的责任吗?

袁崇焕想让喻安性回去,偏不!

奏章送走了,袁崇焕开始有点后悔,火气干麻那么大?

除了在粮饷的问题上,崇祯支持的力度不够,但其他方面总的来说还是可以的,尤其是在人事的安排上。前些日子,登莱巡抚孙国祯致仕,他又提请撤销此建制,崇祯也没什么废话,照准了。

崇祯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错了,但人就是奇怪,像魏忠贤那套号的,无论怎么胡作非为,虽然生气,却不会真的来火,可对崇祯不行。

袁崇焕心里明白,崇祯对他寄以厚望,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否则又哪来那么大的火气?这是不对的,前请内帑,现在为喻安性鸣不平,都是很不理智的行为,但他就这么个性子,一遇到事情头上,就收不住。

一连三天,消息全无,袁崇焕知道没有希望了。

又过了几天,三月甲午,袁崇焕从城外

兵回来,到了帅府,兵备副使郭广迎上前来,对袁崇帅,束不的的使来了。”

束不的是部落领,在哈剌慎三十六家中很有威信,一般和明廷谈什么,都是由束不的出头。年初的时候,就是这个束不的给朝廷上疏,要求崇祯皇帝要“爱养边民,体恤属国”。

听说束不的的使来了,袁崇焕的眉头不觉皱了起来,现在这个问题越来越麻烦。皇上年轻识浅,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还情有可原,最可恨的那些大臣,一味迎合皇帝自大的心理,而一意鼓噪。

袁崇焕问道:“来干什么?”

郭广道:“束不的求大帅开于前屯之南台堡,互市参貂。”

沉思片刻,袁崇问道:“你怎么看?”

郭广一听话茬不对,他立道:“大帅,这绝对不行!”

袁崇焕未置否,他吩咐道:“你通知一下,我们议一议这个事儿。”

因为担心,郭曲解了袁崇焕的意思,袁崇焕的意思是召集核心的几个人商议一下,但郭广却召开了一个扩大会议。

人多了,但还是没起作,尽管所有人都反对,但袁崇焕最后还是决定:同意。

众人之所都反对,原因只有一个,皇帝反对,而且已经明令禁止。现在朵颜三卫少一半都已经投降了女真人,安抚拉拢剩下的是很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上和皇帝的关系重要。

袁崇焕既然决了,那这个扩大会也就结束了,最后帅厅里只剩下了袁崇焕、何可刚和郭广三人。

何可刚是袁崇焕的死党,没有什么好避忌的,郭广又劝道:“大帅,您不能这么做,如果您做了,将来没事便罢,要是有事,那这就是扣死您的罪啊,到时您连辩驳的机会都难有。”

袁崇焕神色不变,他问道:“我怎么练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郭广道:“大帅,您这是资敌啊!”

知道郭广的意思,袁崇焕笑道:“与哈剌慎三十六家互市,数量自然要受到控制,除了他们自用之外,他们就是想给女真人搞粮,那又能弄到多少?”

郭广苦笑道:“大帅,一旦要治您的罪,那对朝廷而言,多少根本不是问题,他们也不会跟您辩白这个,他们只要咬定您资敌就可以了。”

何可刚也道:“大帅,郭副使说的对,要是因为他们而惹出事端,那可就因小失大了。”

郭广又劝道:“大帅,我们都明白,哈剌慎三十六家是墙头草,即使他们真的都投靠了女真人,作为我们,正确的做法也是应该要再尽力把他们拉回来。但这问题我们明白,可朝廷不明白,皇帝不明白,所以我们再明白也没用。”

沉思半晌,袁崇焕轻轻摇了摇头,道:“现在我们最要紧的就是把女真人困在辽东,只要三年,只要三年,大事就可抵定。皇太极这个时候西征蒙古,打林丹汗不太可能,打我们更不可能,所以皇太极要是有所行动,那最有可能的方向就是蓟镇三协。”

袁崇焕说的有理,但郭广还是劝道:“大帅,还是请您三思。”

手一摆,袁崇焕道:“不要说了,就这么办。如果皇上问起,我会解释的。”

郭广跟何可刚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着一丝忧色。

整顿辽东军务,一切都很顺利,军将们自不必说,皇帝也支持,他说用谁就用谁,他说把辽东、登莱的巡抚建制撤了就撤了,但独有一处,独有一人,袁崇焕却最是挠头不过。

这一处就是东江,这一人就是开镇东江的大帅毛文龙。

在女真人崛起,辽东动乱不堪的这十几年来,毛文龙绝对称得上是一位奇人。

毛文龙的祖籍在山西太平,因其父到浙江杭州做生意,毛文龙于万历四年正月十一出生于杭州府钱塘县的松盛里,最后落籍于杭州府仁和县。

种这个东西,有时不信还真是不行,毛文龙虽生在杭州,但没有浸润到一丝江南人好读书的风尚,却仍像许多山西人一样,天生不爱读书。

不过,毛文龙虽然继承了山西人不爱读书的天性,却没有继承山西人勤劳肯吃苦的品性。

毛文龙不爱读书,也不爱干活,凡是正经活儿,他什么都不爱干。毛文龙喜欢的是阅历江湖,空口谈兵,真真正正地属于无赖不正之徒。

不过这也不要紧,汉高祖刘邦年轻时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也不待见的大流氓,毛文龙也很有点刘邦当年的风采。

毛文龙早年丧父,寄居舅舅沈光祚家中。沈光祚时职山东布政司,见外甥不务正业,长此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因为毛文龙喜欢兵事,所以百般无奈之下,沈光祚就打算让毛文龙到军中去闯荡闯荡。

毛文龙有个远房叔叔,叫毛得春,有个世袭的百户军职。

世袭的百户军职,对普通的军户子弟那是梦寐以求的。因为有了世袭军职,也就意味着从一无所有的贫民摇身一变而成了地主。

这种变化自然是翻天覆地的,但对有些根基的人而言,这却是一种耻辱,抬不起头来的,所以大多数这种人家的子弟是不愿继承的。

毛得春的孩子就是这么个情形。

毛文龙继承了叔叔的世袭军职,充任百户之后,不久,沈光祚便将外甥推荐给辽东巡抚王化贞。

毛文龙很能干,不久之后,到了天启元年,他就已经升到了练兵游击。

当时,天启元年,是辽东局势生转折的又一个关键时期,而其中的关键人物就是辽东巡抚王化贞。

王化贞是万历四十一年进士,由户部主事历右参议,分守广宁,当时还只是个下级官员。

广宁毗邻塞外,西北面聚居着很多蒙古部落,如炒花、暧兔、贵英诸部。王化贞很善于调和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广宁在他管理下,甚是安宁。

当时,辽阳沈相继失陷,数十万守军及数百万流民四下逃窜。王化贞收留了一万多明军将士和两万多流民,又将广宁城防加固,居然成了一个重镇。

当初袁应泰之败,举朝均认为广宁必不可守,谁知王化贞一番经营,居然有了一派新气象,保住了一大片疆土。

王化贞上疏建议;“与西部蒙古诸部结成连盟,再与朝鲜交好,三面一同对付建部。天津、登州、莱州不必镇守重兵,可调到辽东,收复失地。只要三方一同进军,必可将建部赶回旧地。”

其时,内阁辅方从哲因红丸、移宫、袁应泰之败,被众臣弹劾,辞职回乡,改由叶向高担任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