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鸳鸯阵 (解禁)
作者:小二上酒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598

黎明时分,长城边上,天色刚蒙蒙亮,灵州将领杨文遇就指挥了军队列好了阵,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共三万人,朝着长城杀来。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骑兵驰入两百米以内了,却仍然没有火铳声出现,离得近了,发现城墙上也是不见人影……直到他们彻底进入长城中,才知道,官兵早已趁着黑夜离去,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杨文遇正疑惑间,一个斥候飞马来报,说夏家堡被敌人攻占,粮仓已经被烧,他闻言大惊,当下不及细想,下令撤军回师。

三万大军,费了这么多周折,声势浩大而来,现在却要无功而返,将士们心中都很不是滋味。大军回头过了清水营,前面又有一个斥候来报:

“将军!前方发现敌军!”

大军又往回行进了三里地,发现前面的平地上,伫立着无数士兵,他们每十二人为一队,最前排居中一人手持令旗,左右是两个刀牌手,一个手持长盾,一个手持藤牌;第二排是两个狼筅手,手持三米长的狼筅,长长地向阵前伸出,护住刀牌手;第三和第四排各两名长枪手,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最后面三名士兵则手持戚刀,藏于阵中。他们每队之间隔开六米,漫山遍野而布,看上去不下万人。

叛军士兵们一阵骚动,纷纷惊叫道:“是浙兵!”

戚家军的鸳鸯阵闻名天下,他们怎么会不识得?士兵们一起停了下来,等待着杨文遇的命令。

杨文遇十分惊异,怎么这里会出现浙兵?现在灵州城中的守军兵力不过万余,自己围剿未果,本要回防灵州,却在这里碰上拦截的部队,莫非灵州已经……想到这儿,他心中焦急,喊道:

“传令下去,全军进攻!”

浙兵看到叛军不准备射箭,而是一起向着自己冲来,于是各队队长手持令旗,往前一指,上万浙兵一起大喝了一声,队形变换,化纵队为横队,刀牌手、长枪手居前,狼筅手和戚刀手在后,队队相接,宛若一堵铜墙铁壁。

整个浙兵队列长达两千多米,全部长长地伸出尖尖的狼筅和锃亮的长枪,看上去格外恐怖。狼筅是硬竹子做成的,长达三米,末端削尖,并且留有多个分叉,这些分叉也全部削尖,当年在东南沿海,此物专门用来破倭寇的倭刀,效果显著。

紧接在狼筅后面的,是无数长枪,枪头磨得锃亮,上面缀着红缨,浙兵们排列整齐,这红缨也排成了一条长线,蔚为壮观。

在狼筅和长枪之后,站立着的才是第一排的浙兵,分别是四个长枪手和两个刀牌手,两个刀牌手中的一个手持半人高的长铁盾,负责抵抗敌人的箭矢和长枪,另一个则一手拿刀,一手拿着轻便的藤盾,负责贴身保护没有配短兵刃的四个长枪兵。

在他们身后,是三个手持戚刀的刀手,一旦敌人突破了枪阵,他们就会突然出现,配合着刀牌手,斩杀敌人。他们手中的戚刀,就是戚继光从日本倭刀和唐朝唐刀中各汲取了长处,专门为了克制倭刀而发明出来的,其打炼抛光精良,比倭刀略短,但刀柄反转,成波浪型,握感极强,适合明朝士兵的握刀习惯。

这一万浙兵摆好了架势,都默不作声,只是冷冷地看着叛军接近,其兵器虽杂,但是一点也不乱,一切井然有序。在叛军士兵眼中,这些传说中大明最强的步兵,在无形之中就透着一股巨大的威势,让人为之胆寒。

杨文遇在后阵之中,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他亲自下马,抢过鼓手的鼓槌,大喊道:

“全军冲锋!”

杨文遇是武将世家出身,身材高大,灵州土兵就是在他手中一手建立起来的。嘉靖年间,鞑靼为患,明朝赖以抵挡的长城早已破败,几乎成了摆设,鞑靼骑兵从贺兰山赤木口长驱直入宁夏,卫所士兵竟然无一能挡,在这种情况下,杨文遇在灵州、戚继光在浙江,几乎是同时成立了私兵,一个抵挡鞑靼,一个抵挡倭寇。但是杨文遇的名气却远不如戚继光大,说起来,也是因为倭寇数量众多,且盘踞在闽浙两省不走,但是鞑靼骑兵却顶多是一年来一次,一两天就走,明朝的战功是按照人头数计算的,这样一来,杨文遇的战功和名气远远不如戚继光,浙江义乌土兵早已被世人称为“戚家军”,但是宁夏灵州土兵,却依然被称为土兵,没人叫他“杨家军”。

如今戚继光虽然不在,但戚家军就在眼前,杨文遇心中激动万分,这就是一分高下的时候了!他抡起鼓槌,先使劲气力,重重地敲了两下,是为“沉鼓”,随即突然变了力道,改为“点鼓”,由轻而重,由缓而急,渐渐地变为“擂鼓”,杨文遇脸色赤红,抡圆了手臂全力击鼓之下,全军皆闻。

阵前的灵州兵们听到了主将特有的战鼓声,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眼前就是当年的鞑靼兵,他们个个热血沸腾,齐刷刷抽出刀刃,排山倒海般朝浙兵冲来。

耳旁是敌人猛烈的战鼓声,眼前是排山倒海而来的三万大军,但是浙兵们依然岿然不动,个个面不改色,这都是因为他们对鸳鸯阵的信心,因为他们对同伴的信任,还因为,他们是一支没有败过的军队。

声势浩大的灵州兵眨眼间就要冲到眼前了,五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

“刺!”随着浙兵队长的这一声喊,所有的浙兵一起大喊:

“刺——”

灵州兵们首先面对的,是无数刺来的狼筅,躲过了狼筅的主杆不算,还有那些尖利的分叉,触之必伤,不少士兵避无可避,挥刀砍向分叉,但是用力小了,刀就容易被分叉夹住,狼筅手只要顺势将狼筅一转,被夹住的刀就只能脱手;如果用力大了,劈断了分叉后,就算能躲得过其他的分叉,迎接他们的,是无数的红缨长枪,这个时候,灵州兵们已经刀尖向下,无法再次劈砍,也无法收住冲势……

“刺!”队长话音未落,一万浙兵又一起大喝:

“刺——”

无数的红缨长枪从狼筅后突然刺出,这才是鸳鸯阵真正致命的地方。灵州兵们经过了第一轮的狼筅后,大多带伤,步履不整,有的连盾牌也没有举好位置,就这样被一一刺杀。浙兵的长枪,只刺向敌人身上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左胸,一个是腹部,长期与倭寇的作战经验告诉他们,只有刺中这两个地方,才能真正地使敌人失去战斗能力。

第一波灵州兵,竟然没有一人能冲到鸳鸯阵前,后面的灵州兵们不敢再蛮冲,这个时候,杨文遇鼓声一变,阵中涌出了无数刀牌手,排出了密集的阵型,盾盾相连,高举于胸前,一步一步地朝浙兵推进,在他们身后,则紧跟着大量的长矛手——灵州兵排出了当年专门用来对抗鞑靼骑兵的阵型。

浙兵见状,依然纹丝不动,只等灵州兵冲到离他们五米处后故技重施,狼筅先刺,长枪后至。这次灵州兵们有了经验,不再理会那狼筅,只专心致志地用盾牌格挡着红缨长枪,如此一来,确实奏效,眼看着就要推进到浙兵跟前了——

浙兵后阵之中,这次负责支援宁夏的浙兵主将吴惟忠站于一处高地之上,他见到场中现在的战斗情形,大声喊道:

“换!”

所有队长听闻,旋即一起喝道:

“换——”

浙兵长枪兵听到了这个命令,一起缩回了长枪,改变了方向,分别向着左、右,专挑敌军的盾牌侧缝刺去,灵州兵只关注着正面来的长枪,哪里想得到侧面也有长枪刺来,骤不及防之下,中者无数。他们手中的盾牌就这样形同虚设,因为一块盾牌不可能同时挡住左右两边的长枪。

但是,浙兵如此一来,虽然杀敌无数、扰乱了敌人的阵型,却也造就了无数的漏网之鱼,不少灵州兵躲过了枪阵,冲到了鸳鸯阵前。

这些冲到阵前的灵州兵们,都惊讶地发现,眼前的浙兵居然面不改色,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只是专心致志地继续向前刺出长枪,似乎丝毫不顾他们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疑惑中的灵州兵大胆地放低盾牌,挥手砍出一刀,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取消了他们的疑惑:他们的这一刀肯定会被挡住,不是被眼前的长枪兵挡住,而是被另一个浙兵,可能是浙兵中的刀牌手,也可能是戚刀手。

凭着对同伴的无比信任,凭着那沉稳如山的军纪,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灵州兵都没有能真正突破浙兵的防线,即使有很多的士兵冲到了阵前,也很快就会被戚刀手所一一斩杀,没有人能够扰动得了浙兵的阵型。

随着越来越多的灵州们战死,浙兵阵前所堆积的尸体也越来越多,冲到他们阵前的“漏网之鱼”也随之增多,更有不少的长矛兵突到阵前,给浙兵们造成了不小的威胁。

浙兵主将吴惟忠见状,再次憋足了劲,大喊:

“变阵!”

这个命令一层接着一层传了下去,千总、百总、旗长、一直到了各队队长耳中,队长们一边挥舞着令旗,一边大喊:

“变——”

敢情浙兵的队长是专挑嗓门大的担任,抑或是他们平时喊熟练了,这一声声的军令,在近千名队长齐声大喝之下,无一不是声震苍穹、势若雷霆。所有的浙兵听到命令,一起变了阵法,以队长为中心,两名刀牌手依然留在前面,狼筅手退后一步,长枪手退后三步,分列于左右,三名戚刀手则护住队长,居于阵中。

这就是真正的鸳鸯阵了,灵州兵们原本以为已经突破了浙兵的防线,却没有想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另一道更为坚固的防线,这一道防线,当年的日本倭寇没有突破过,蒙古的十万铁骑也没有突破过,今天,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在了他们头上,要想返回灵州城,这鸳鸯阵,他们必须得破。

无数的灵州兵刀牌手、长矛手、还有骑兵,一起冲入阵中,他们被一个个鸳鸯阵隔开,仿佛一道道细小的水流,渗入稀松的土壤中一般,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们将浙兵团团包围,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表明,反而是他们置身于来自四面八方的死亡威胁之中:

每两个鸳鸯阵之间相隔六米,这六米的距离,刚好是两把长枪刺出后的长度之和,也就是说,场中的每一个灵州兵,都面临着被长枪一枪刺穿的危险,而且他们事先没有办法知道,这夺走自己生命的一枪,是来自哪个方向。

浙兵们各司其职,严格地执行着自己应有的职责,狼筅手和长枪手们,即使看到有敌人近了身,挥刀向自己砍来,也丝毫不为所动,因为要维持住阵型,他们必须相信自己的同伴,如果有人不幸阵亡,在队长的指挥下,浙兵们立即缩小队型,以补上缺漏。

乱军之中,真正能冲到鸳鸯阵前的,往往是刀牌手,他们只要能准确地格开浙兵的长枪,再快跑两步,就到了鸳鸯阵前,在这个时候,迎接他们的,大多是戚刀手,这些戚刀手们都练有戚继光独创的“辛酉刀法十五式”,在长枪之中突然出现,给冲到阵前的敌人以致命一击。

在同伴们大量的伤亡之下,叛军们用血的代价,换来了对鸳鸯阵的渐渐熟悉,在他们将领的指挥下,很快,刀牌手格开长枪、骑兵随后冲击、长矛手立即跟上的方法被大量采用,眼看着有些鸳鸯阵即将被破——

“变阵!”一旦受到这种有组织的冲击,鸳鸯阵队长都会立即挥舞着令旗,大声指挥着手下的浙兵开始变阵,或变为“两才阵”,或变为“三才阵”,也就是再分别分出二个或三个小队。

当变为“两才阵”时,全队以队长的旗号为令,突然从中分开,一左一右,躲过了敌人有组织的冲击,两边各有一盾牌手在前,狼筅手和长枪手在后负责攻击,戚刀手还负责砍敌人马腿,一旦消灭了敌人或躲过了敌人,两小队又迅速合拢,重新组成原阵。

而“三才阵”则是一种较为凶狠的打法,全队分为三小队,两个刀牌手站于阵中,负责正面挡住敌人,其他攻击型的士兵再突然从两侧杀出,使之左右不能兼顾,又不能继续往前冲,只好停下来搏命,但被浙兵包围之下,往往是被一一歼灭,随后三个小队站在敌人尸体之上,重新组回了原阵,两个刀牌手也转过身,整个鸳鸯阵看上去,不过是掉了一个头而已。

杨文遇在后军之中,无比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数千灵州兵,还包括宁夏各路人马,不下万人,居然没有破掉几个阵,反而还活生生地陷入鸳鸯阵中不能自拔,眼看着手下士兵的伤亡在大量增加,他再也顾不得击鼓,扔掉鼓槌,骑上马大喊道:

“鸣金收兵!剩下的所有人听令,从两翼包抄!”

深陷于鸳鸯阵中的叛军们早已有了退意,现在听到鸣金声,纷纷想退出鸳鸯阵,无奈四面八方都是浙兵,这一退之下,反而更是乱了阵脚,死伤无数,真正能逃出来的,不足原来的五分之一。

徐卓等将领听到命令,各自领了数千兵马,准备从两翼绕过鸳鸯阵,想包围住浙兵后,使用弓箭、火铳来进行克制。

杨文遇知道,这其实是对付浙兵最好的办法,可惜自己求胜心切,一心想回灵州、一心想与戚继光一较高下,现在害自己主力断送于这鸳鸯阵中……一想到这,他的心就犹如刀绞一般。

不料,更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还没等徐卓等人率军到达两翼,浙兵两侧突然分别出现了无数骑兵、步兵,反而将徐卓等人包围起来。他们一边驰骋着,一边大声喊道:

“灵州城已破——”

灵州城城破的消息,伴随着那悠长的鸣金声,一起传到了每一个叛军士兵的耳中,仿佛在告诉着他们,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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