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珍听皇上说到瘟疫，想也不想说道：“回皇上，瘟疫重在预防，每逢气候突变、寒暑易位，全国各地都应该注意洁水源、净街里，注意接种牛痘。如果瘟疫已经发生，最重要的是加以隔离，安抚民心，历来瘟疫蔓延，大都是因为流民导致的。”

万历听到牛痘，心念一动，问道：“先生所说牛痘，是防哪一种疫病的？”

“回皇上，瘟疫最酷烈者有三，分别是痘疹、鼠疫、霍乱，其中，鼠疫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发生过了，而霍乱大多是大规模战争带来的，所以在灾年，最重要的疫病乃是痘疹，这牛痘就是用来预防痘疹的。”

万历听了大为惊讶，他知道痘疹肯定就是天花，不过令他感到惊讶的不是因为天花，而是……牛痘？现在有牛痘？牛痘不是后来的某个西方女子从挤奶女工处发明的吗？

“先生怎知这牛痘可以预防痘疹？”

“皇上，有些牛身上有白小牛虱，人取微量服用，可以预防痘疹。以前草民只知用人痘预防，但是人痘须痘疹流行时方可取得，甚为危险，效果也不好。直到草民有一年路过江西一地，从当地一位老医生处得知牛痘可防，后来湖南有多起痘疹患例，草民曾亲自前往做过试验，凡是当地村民，服用过白牛虱者，无一染上。”

万历心中暗自感叹，中国传统医学果然博大精深，谁说牛痘是外国发明的？中国几百年前就知道了，可惜，似乎未曾普及。

“那如果这天下百姓，都种上牛痘，再让每个幼儿出生时也都接上，这痘疹岂不是就要在大明绝迹？”

李时珍眼睛一亮，喜道：“回皇上，正是！不仅如此，幼儿出生时，还应该接种麻疹、痘症、惊风、疳痢等病，依草民多年行医看来，早殇之幼儿，十之八九是死于这些疾病，如果能一一防治，不知道可以救活多少孩儿性命。”

万历知道，古代为什么人口不多，除了寿命和粮食问题外，婴儿的出生死亡率高也是一大原因，在现代，这个比例高的时候，也不过是百分之二，但是在古代，出生的十个婴儿中，大约就有三个会死去，这还是太平时期的数据，如果是瘟疫流行或者发生战争的时候，成人尚且存活不了，何况婴儿。

如果自己在全国范围都实现接种疫苗，婴儿的死亡率将大大降低，人口也势必会出现增长，自然就需要更多的粮食……想到以后的灾年，万历又有些犹豫，到时候，国家能养活这多出来的百万婴儿吗？

思虑良久，万历把心一横，暗道那“康乾盛世”两亿人口都能养活，难道自己还养活不了这百万婴儿，既然已经知道了防治的办法，自己又怎么忍心置他们生命于不顾?

“既然先生这么说，朕也有心要将此法通行全国，只要能防治瘟疫，能救千万百姓，花多少银子都是值得的，依先生看，如果全国施行，要费银多少？”

李时珍想了想，说道：“皇上，要想全国施行，非一朝一夕之事。痘种大多只需接种一次，花费不了多少银子，只是……各地行医之人良莠不齐，草民担心他们并不熟知其中病理，如果方法不当，反而有害百姓。”

这一点万历深以为然，他看着眼前的这位医圣，突然说道：“不知先生今天见完朕后，可有什么去处？”

李时珍一怔，这事他还真没想过，皇上已经许诺要将《本草纲目》刊印万册，自己先前最大的心愿已经达成，接下来要做什么？南京自然不用再去了，那么要回家乡吗？

万历不待李时珍想完，说道：“如果先生暂时没有事情要办，不如就留在宫中任太医如何？”

“皇上，”李时珍犹豫道：“草民漂泊惯了，这太医一职，实在不适合草民。”

李时珍不肯做太医，早在万历的意料之中，他知道李时珍的真正顾虑的是什么，在李时珍的心中，他是一个医生，理所当然应该尽力救治所有的病人，而不是单单只给一家人看病，当年他不顾嘉靖皇帝那日益衰微的身体，毅然辞去太医职位，恐怕就是因为这一点，再说那太医院的医书，李时珍已经全部看过，所以太医虽然是医生的最高地位，但已经吸引不了他了。

“先生不肯留下来当太医，想必是为了要多救一些外面的百姓吧？”

李时珍低着头，默认不语，万接着说道：“若是如此，朕有一问题想问先生，不知先生一个时辰之内，可以替多少人看病？”

李时珍抬起头来，表情疑惑，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万历紧接着说道：“就算你一个时辰能接诊十人，甚至二十人，那又如何呢，这天下患病之人，何止千万，先生一个人，如何救得过来？

所以朕觉得，一个真正伟大的医生，单单亲自治病救人是不够的，像先生这样写成医书，研制药方、药性，勘正天下本草，泽被后世子孙，这才是真正的治病救人。先生刚才不是说各地行医之人良莠不齐吗，如果先生留下来，替朝廷收集天下药方，一一检验勘误，制定成医书，将正确的行医之道推行全国，这不是功在千秋之事吗。而且瘟疫接种一事，也离不开先生，如果全国百姓都能接上痘种，那先生所救之人，还数得清吗？

先生放心，朕不是让你呆在宫中，只为朕一个人看病，你只需要做这两件事，就是勘误药方和防治瘟疫，太医之名不过是一个虚衔，如果有需要，先生依然可以自由出宫，想去哪就去哪。”

李时珍听到皇上有意要让他勘误本草，要让他将正确的行医之道推行全国，这不就是自己当初写《本草纲目》的初衷吗？原本以为自己只能靠着这本书，让天下人知道正确的药性，让那些庸医少害人，只要书能出版，多年以后，人们自然就会慢慢认识到那些药材的真正作用，就会改变原来错误的治疗方法，但是现在这个愿望突然变得近在咫尺，转眼即可达成，李时珍心中又燃起了一股热情，说道：

“谢皇上恩典，草民愿担此任。”

万历十分高兴，说道：“好，传朕旨意，任命李时珍为太医院院判，以《本草纲目》为蓝本，负责编撰医书，但凡常见疾病、疫病，都要一一写明正确的药方，推行全国，特别是疫病所需药材，各地县府衙门都要常备。另外李爱卿还要负责预防瘟疫一事，需要哪个衙门协助的，爱卿尽管提出，需要银子的，爱卿也尽管开口。”

嘉靖皇帝也曾任自己为太医院院判，如今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也是这么任命，职位虽然一样，但是皇帝却是这么的不同。李时珍心情激动，他想了想，说道：“皇上，这些事情事关重大，微臣恐力不从心，请皇上准许微臣会同杨太医等人，另外再物色各地名医进京协理……皇上，微臣遍历天下，知道很多大夫都有家传秘方，却不轻易示人，如果皇上能加以封赏，取得药方编入医书中，也是利国利民之举。”

万历说道：“不错，准了。如果有谁肯献出家传秘方的，只要先生认为有价值，朕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皇上，不知这本医书，应该如何取名？”

“既然此书是以朕的名义推行全国的，就取名为《万历医书》吧。”万历说完，看到李时珍似乎有话要说，于是问道：“这名字有不妥吗？”

李时珍嚅声道：“皇上……自古以来没有这么命名的，依微臣看，不如叫《万历医典》好些。”

万历哈哈一笑，说道：“就依先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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