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大路看到皇上微微点头，示意他说下去，他接道：“皇上，你半个月前特别嘱咐的粮食一事，现在已经有了眉目了。”

“什么？有了眉目了？”万历大喜，蹭的一下站起来，推得后面的龙椅一阵乱响，他急走到肖大路面前，拉着他的手问道：“红薯找到了？”

肖大路微微一怔，说道：“回皇上，那红薯还不曾找到……”肖大路见到皇上神情大为失望，忙接道：“不过，在福建一带，有渔民传言，海外有个吕宋国，那边有一种作物，名叫朱薯，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皇上所说的红薯？”

万历心中暗道：吕宋？那不是菲律宾吗？朱不就是红色吗？这朱薯必是红薯无疑，想到这，他大喜过望，说道：“没错，就是它了，怎么，你们没有搞到一两个吗？”

肖大路闻言颇为尴尬，说道：“微臣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皇上要的红薯，所以没有派人去……而且，皇上，那是弗朗机国的地方，我们如果乘船去，恐怕会被攻击。”

“弗朗机国？”万历想起了六年前，有葡萄牙使者来觐见的情景，他们说五年后会来，怎么现在已经六年过去了，还不见人影？还跑去占了菲律宾？没听说过葡萄牙占过菲律宾啊，莫非是西班牙？

不过……管他是什么牙，红薯是一定要搞到的，万历想了想，说道：“朕这就修书一封，你派人交给江南水师提督俞大献，让他跟你们锦衣卫通力合作，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用换的也好，用偷的抢的也好，总之要给朕弄一些红薯回来。”

“微臣遵命！”肖大路停顿了一下，说道：“皇上，红薯虽然暂时得不到，但皇上交代的其他三件事，微臣都已经办妥了。”

“都办妥了？你不用绕弯子了，有什么结果快说！”万历嗔道。

肖大路当了多年的锦衣卫同知和指挥使，也养成了讲宫腔的习惯，现在被万历点破，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呈给皇上，说道：“按照皇上的意思，微臣收罗全国有关农业种植的书籍，不过此类书籍甚少，总共才十余本，这一本写的最详细、最有条理，所以呈给皇上。”

万历看着手中这本书，线装，海蓝色封面，上面用苍劲挺拔的楷书写了两个大字：《农说》，万历翻开看了看，却发现其中内容却是草书写成的，那草书写得太好了，风格很像唐朝怀素的狂草，简直可以用龙飞凤舞来形容，唯一的缺点就是万历看不懂那是些什么字。

万历心想，等下叫那些翰林院编修来抄一遍，换成正楷再说。他看到书的扉页上有作者的印章，仔细辨认了一番，知道作者叫马一龙，于是问道：“这马一龙是谁？现在何处？”

“回皇上，这作者是江苏溧阳人，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曾任国子监司业，后来因为母亲病重，他辞官返回故里，从此再没有出仕，微臣得知，他已经于七年前过世了。”

已经死了？万历暗叹：作者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书就算再好，作用也会失去很多，想到古代重文轻科的环境，不知道埋没了多少人才，以致于数百年后，人们才知道，当时有这样那样的科学家。

“肖爱卿，朕再给你一个任务，你替朕收集其他方面的奇人奇书，你是武官出身，没有那些文人的迂腐气息，只要你觉得有意义、有见地的书籍，不管三教九流，都可以呈上来，不用顾虑什么。”

“是，皇上，”肖大路应道，接着又说：“皇上，你所要找的玉米，已经在广西一带发现，当地的农民已经种了不少了。”

“好，可曾派人运来京中？”万历心想，果然玉米已经传入中国，从广西的地理位置来看，想必是越南那边传过来的，玉米抗温耐旱，非常适合西南山区和北方的农民种植，等玉米运到京中，自己一定要想个办法推广开来。

“回皇上，微臣已经派人运了，不过现在还在路上。至于皇上说的土豆，微臣发现，我们已经有在种了……”

“土豆也有人种了？在哪个省份？”万历喜道。

肖大路表情怪异，小声说道：“皇上，就在宫中。”

“什么？”

“这……微臣也是无意中得到消息的，并非……并非有意在宫中探查……”看到皇上讶异的表情，肖大路十分尴尬，连忙解释。

万历摆了摆手，示意他并不介意，说道：“朕不是关心你如何得知，朕只是奇怪，为何土豆会在宫中种植？宫外没有吗？”

“回皇上，这东西只有宫中才能种，外面的百姓私下种植的话，是要杀头的。”

种土豆还会遭来杀身之祸？万历听到这儿，忍不住发笑，问道：“这又是为何？”

“回皇上，因为那东西是贡品。”

“贡品？”万历心中恍然，又问道：“既然是贡品，那就该由地方上贡，为何在宫中自己种？”

“不是的皇上，那东西不是地方上贡来的，据微臣所知，是隆庆四年的时候，南夷遣使进贡的，后来他们没有再来，所以太后下令，将剩下的几个种在御菜园内……”肖大路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说的太详细了，忙嚅声说道：“这些……这些都是微臣无意中得知的……”

“行了行了，你随朕去御菜园看看，林庆，摆驾御菜园！”

……

如果说起御花园，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这御菜园却鲜有人知道，其实说白了，就是为皇家供应蔬菜的地方，历朝历代都有，只是名字不雅，没有见诸史料而已。当年太祖皇帝建都南京的时候，南京皇宫中就没有御花园，而只设了御菜园，以示勤俭节约。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后，将原本应是御菜园的地方改为御花园，另在宫外太液池南岸开辟出一块地来，是为今天的御菜园。

御菜园内，司苑局掌司太监孙升正跟往常一样，指挥着几个小太监采摘蔬菜，为宫中的晚膳做准备。司苑局主管宫内蔬菜瓜果等事，孙升作为掌司太监，已经在这里负责了好几年，日复一日地选筛蔬菜进宫，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从未见过面的皇上会亲自驾临御菜园。

“皇上驾到——”

听到这响亮的声音，孙升与小太监们都是一愣，等看到无数身着红色罩甲的侍卫出现，这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纷纷下跪。

万历进入园中，左右看了看，发现这御菜园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大，只有六七亩而已，且全部用红墙围着。万历看了一眼林庆，林庆会意，喊道：“这儿谁负责，上前答话——”

孙升连忙起身急走两步，在万历跟前跪下，说道：“奴婢叩见皇上。”

“恩，起来说话。朕问你，这园中土豆栽于何处？”

孙升一脸惊愕，怔了半饷才说道：“皇上，这里没有此物……”

万历看他神情，不像是在说谎，于是转头，用疑问的眼神看着肖大路。肖大路大窘，对着孙升支支唔唔地说道：“皇上是问你……问你山药蛋种在哪里？”

“回皇上，山药蛋就种在那边东侧。”

万历点了点头，说道：“你在前边带路，朕要看看。”待孙升和林庆等人都往前走了，万历在后边瞪了肖大路一眼，肖大路忙低下头，不敢对看。

这御菜园中所种植的蔬菜，种类繁多，白菜、甘蓝、豆角、芹菜、油菜、黄瓜……等应有尽有，但每样都只种几分地，分得很细。孙升带着万历他们来到了东墙边一处角落里，指着一小块地说道：“皇上，这就是山药蛋了。”

万历看这块地，不过一两分大，地上长着一些绿色的茎叶，看起来的确很像土豆的叶子，他说道：“挖一个出来看看。”

“是，皇上。”在皇上面前，孙升也顾不得自己的掌司太监身份了，亲自蹲下来用手扒开泥土，挖出一个土黄色的块茎出来。

万历见了，不由得大喜，一把夺了过来，抚mo着那东西。这块茎入手沉重，表面不平整，但表皮甚为光滑，将表皮剥开一点，还有股淡淡的香味飘出，这种味道万历有六年多没闻过了，不是土豆是什么？

万历望着孙升，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孙升忙应道：“回皇上，奴婢是司苑局孙升。”

“林庆，赏银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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