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雨生宿醉之后，早上起来脑袋还是晕沉沉的，也没吃早饭，一个人在旅店大厅喝茶。他总觉得掌柜和店小二看自己的眼神有点怪，连自己的书童小七见到自己都是支支吾吾的。

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脸没洗干净？谭雨生不由的擦了擦脸，没东西啊。追问小七，他隐约指出是关于他醉酒的事。谭雨生奇怪了，莫非他们没见过书生醉酒么？少见多怪！

其实倒不是掌柜和小二倒没见过醉酒的书生，而是没见过一个醉酒的书生拎着另一个醉酒的书生回来的古怪情形。烂醉如泥的谭雨生居然是被同样是醉醺醺的龙羽抓着衣领拎回来的！

龙羽一觉醒来，发现如意正在自己房间的桌子上清理着银票，小眉头皱的紧紧的，而胡媚娘拿着一支毛笔坐在一边帮如意记着一笔笔帐。

他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舒服的打了个呵欠。胡媚娘见他醒了，急忙转身打水给他洗漱，而如意则欢呼着跳上龙羽的床，扯着龙羽的衣服大声的说：“哥哥，你终于醒了啊。我发现我们的钱不够买房子的啊！怎么办啊？”

买房子？龙羽一楞，随即想了起来，对了，自己对大家说是来京城定居的，买房子倒是必要的。看来如意和媚娘没有闲着，肯定趁自己醉酒的时候跑出去问房价了。

“还差多少啊？”龙羽小心翼翼的问如意。

“哼，照哥哥说的，买个带小四合院的。还差一千两吧！”如意掰了掰手指头说。

龙羽为难的摸了摸脑袋，还差一千两啊！就算买下来了，自己一家三口连饭钱都没了。自己当初说动如意搬家来京城可是向她描绘过，自己要买个小院子外带京城外百亩良田，好让如意过真正过上有自己家衣食无忧的生活的啊。

如意生气的哼哼说：“臭哥哥，就知道喝酒！”

龙羽想了想有点难为情的对如意说：“如意啊，我们可不可以住到城外呢？风景也好啊！”

这时胡媚娘端着洗脸水进来了，听见龙羽的话笑着说：“少爷，奴婢打听过了，城外田地多是些皇亲贵戚的产业，其他的也贵出我们那里好多，大概一座过得去的两进小院也作价三千两呢！”

“呵呵，想必你已经是打听好了，有合适的么？”龙羽跳下床任由胡媚娘服侍他穿衣服，一边问着。

“恩，”胡媚娘已经不象刚来时那么惧怕龙羽了，她觉得和这兄妹生活在一起，自己好象忘记了自己是狐狸的事实，越来越觉得自己象个人了，“西门外有座四进的小院带着周围三百亩地，那主人原是个小京官，如今辞了官要回原籍，急于找人出手呢。他作价是八千两，估计六千五就能拿下来。”

龙羽心中算了下，买下这院子自己还有五百多两，再置购些东西好象就剩一百两左右，看来自己要赚点钱了。

“好吧，买下来，如意和你做主就好。”龙羽整了整衣服，忙着准备出去逛逛。

“哦！”如意欢呼起来，兴奋的大跳了几下，接着好奇的问龙羽，“哥哥不和我们一起去么？”

“嘿嘿，哥哥去找京城的美酒来喝！”龙羽舔了舔舌头笑嘻嘻的说。

“哼，臭哥哥就知道花钱喝酒，明天我和媚娘也学酿酒去，把臭哥哥泡在酒缸里就好了！”如意气呼呼的。

“自各酿酒！？”龙羽眼睛一亮，若有所思的说，“不错的注意啊！”

龙羽看着男子装扮的胡媚娘一阵摇头，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面前这个英俊小生真让人有很想痛扁一顿的冲动。

得了龙羽的许可，胡媚娘带着如意就去买房地了。龙羽则出了旅店，开始在函京城内的铁匠铺、米铺等地方穿梭起来。

龙羽在城外买了房子的事情很快被赵良珩、叶庭礼知道了。他们两个到是比龙羽还要高兴。赵良珩家境差，现在借宿在城外一个寺庙里，白吃白喝，听说龙羽置了产业，急匆匆搬了行李过来。叶庭礼虽是世家子弟，但是家道早已没落，又是庶出，借住在京城姑母家，住的也不比下人好上多少，只是出门前老娘将攒了一辈子的私房钱都给了他，手头也是略宽而已，听闻龙羽要置产业，也兴匆匆的赶来了。

一行人出了城西三里，离开了官道，又走了一里，就远远看见一座小山出现在前方。在山腰的一片柳荫里，一座竹瓦结构的小院隐隐可见。

龙羽和目力好的胡媚娘却看到了院前站了一大票的农夫，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胡媚娘见龙羽疑惑的看向自己，急忙传声解释，这些农夫便是龙羽那三百六十亩地上的佃户，看来是集体来迎接新东家的。

怕不是那么简单吧！龙羽想起了在中国的古代，田地所有权的变迁通常会导致新老佃户的冲突，每次冲突基本都会有武力冲突的发生，死人是经常的事情，连一般地方官员也无法管理。因为随着佃户被新东家或者新东家的佃户夺佃，就意味着堵死了老佃户全家的活路。那么在拼就也许有活路，不拼就只有等死的情况下，最老实的农民也会拿起锄头砸向同样是苦命人的别人。

而最为残酷的莫非是被东家夺佃！不与官斗，不与富斗，是佃户们的信念，但是当到了真正要被夺佃的时候，他们就会用他们最后可以威胁对方的方式——通过抽签选出几个人来与东家谈判，不行就自己死在东家的家里，威胁东家不要夺佃，哪怕是收更重的租子。

说不定，在这群等着自己的佃户里已经有人抽到了生死签了！

院子慢慢的近了，但是穷苦佃户的模样还是令龙羽的心情变得很是低落。他们估计穿出了自己家里最值钱最“体面”的衣服，有破破烂烂的半截上衫，有的明显是结婚时用过的红粗布肚兜，一张张黝黑瘦黄的脸上是一副副很是生硬的讨好笑容。

龙羽皱了皱眉头对胡媚娘说：“他们以前交多少租子？”

“少爷，他们以前的东家是官宦，不用交地税，但是他们的东家收的是八成五租子。”胡媚娘听见龙羽问她，把头从车子里探了出来说。

“八成五！？”赵良珩一声惊呼。

“过分！”谭雨生想起自己家里才收五成，也不禁脱口而出。

叶庭礼摇头叹息说：“这里是京师，本就不靠地租出产，法令还算行的比较透彻的！地租这么重，可见其他地方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形了！”

众佃户见来了一行人，知道是新东家来了，急忙都挤满了笑脸，推出了一个不住点头哈腰的小老头来。

龙羽见老头穿的衣服在他们中算是干净的，但却怎么不合体，知道是佃户们公推的与自己谈判的代表。他把胡媚娘叫下车来，轻轻吩咐了几句后，叫小七陪着她向聚在院门的佃户们走去。

那老头姓马，约有五六十岁，是这起佃户中的一个有点见识的人。他心里打着鼓，生硬的带着大家给新来的东家远远的行了一礼，挤出了自己最谦卑的笑容，脑袋里倒不住念着佛。

秋收眼看就要到了，今年到是个好收成，好不容易熬过了青黄不接的佃户们指望着交完租子后，在过年的时候让孩子们能喝上碗淡粥。谁想到东家居然卖了庄子和田地走了，要是新东家一来不让续佃或者是明年再续，那等几天这近百户佃农就要断炊，地里马上要收的粮食自己更是一粒也得不到。

马老头看见车上下来个女子由一个小厮陪着向自己走来，急忙同了几个被抽签出来没有什么家事连累的青年佃户哈着腰迎了上去，满脸堆笑的给那女子恭敬的行了一礼。

在这之前，各家凑了点东西去东边庄子上换了点劣酒来，那几个青年佃户都是喝了些酒后壮了胆子跟上来的，都干笑着跟着马老头一起哈着腰，倒是把胡媚娘给逗乐了。

她这一笑，差点没让众后生的眼珠子掉下来，一个个被胡媚娘迷的有点发傻。

“这个，这个，姑奶奶……好，小的马一谷领着大家伙给你请安了。”马老头谄媚的笑着。

“奴家可不是什么姑奶奶，咯咯，不过我们家少爷也就是你们的新东家说了，今年你们继续干着，”胡媚娘话没说完，众佃户都兴高采烈的议论起来。看见大家“没规没矩”阻了胡媚娘的话头，这下马老头急了，急忙跳着脚说：“大家听姑奶奶说什么……别闹别闹啊！！”

可是一百多号人，哪里就安静的下来，把马老头的眼睛都急圆了。

“闹什么闹？！”小七原在谭府也是个数得上号的“高级仆人”，他见佃户们拦了胡媚娘的话头便皱着眉头喊了一句，他这明显的江南口音让佃户们一楞，怯怯的闭上了嘴巴。

胡媚娘故意板了板脸，看了众佃户好一阵，把众佃户看得个个发毛，不敢支声。她这才接着说：“我们少爷姓龙，从今儿个起，你们就是龙家的佃户，今年的租子少爷可是发了大恩。”

马老头和佃户们笑咪咪的点头哈腰说“那是那是”。

“我们少爷不是举子，这田是要交地税的，”众佃户心里咯噔了一下。

“今年的租子是两成，加上地税就是四成，其余的都是你们的。”胡媚娘的话刚落音，所有的佃户连马老汉在内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哑巴了。

见众佃户光张着嘴巴不说话，小七有些不耐烦的说：“你们听清楚没，倒是说话啊！”

马老头反映快些，有些僵硬的张大着嘴巴频频点着头。

六成！筹划的好，怕是明年青黄时节的口粮也能省些出来啊！

“少东家真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人啊！”

“活菩萨啊！”……

佃户们终于反映了过来。

龙羽一行看到佃户们的反映颇有感触，赵良珩对龙羽说：“龙兄善举，令人佩服啊！”

谭雨生笑着说：“怕是龙兄收的这两成租子也只够我们吃到明年秋天了。”感情他已经把自己的口粮算到龙羽家了。

“龙兄若是要和这些个佃户办契约，”叶庭礼崇敬的盯着龙羽说，“庭礼等愿意在保！”

“好，好，好，”龙羽骑在马上大声笑着，“有三位做保，自然最佳。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安顿好了行李，今日便与佃户们签了此约，可好？”

三人连忙说好，这等不费力的公德之事哪里找去，要放过才是可惜。

见龙羽一起人打马过来，佃户们急忙散开，远远的冲龙羽他们善意的笑着。

“好清雅的草堂！”叶庭礼见小院外观清爽整齐，不由高兴的喝了一声，纵身跳下马来，先主人一步推门而入。

谭、赵二人知道叶庭礼打的什么主意，急忙跟进，把龙羽一家反倒落在了后面。

他们刚三人占了最清幽的一进小院，正高兴的准备放行李，却被怒气冲冲的小如意用大扫把赶了出来。

如意凶巴巴的说：“本小姐自己还没挑，自己几个居然敢抢我的风头！找打！”

就这样，龙羽、如意和胡媚娘住了最清幽的东跨院，赵、谭、叶三人连着书童小七住了西跨院。

晚间，众人吃过了胡媚娘和小七做的晚饭，便要小七叫了众佃户来，由三个士子做保和他们签下了三年的契约。见有三个士子老爷做中保，把众佃户喜得乐不自禁，六成粮食，估计娃过年能吃上碗白米饭吧。

那赵良珩三人早知道龙羽写得一笔绝好的字，又看见庄门上没有匾额，都说什么“我们四大才子居所焉能无名！”逼着主人龙羽写个庄名来。

听见他们说什么“四大才子”，龙羽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想起以前看的周XX的电影，浑身一阵恶寒。

最后还是三人通过媚娘发动了如意缠着龙羽写了个“家”的名字。

“梦羽斋”。

“好字！”

“好名字！”

赵良珩三人大笑着，从此戏称龙羽为“梦羽斋主人”来。

http://www.2552.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