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琬县。

在南豫王朝内以出产文人才子而闻名。

琅琬境内，文风极盛，甚至有人讹言：行不五里就可见持书耕田的农夫。

琅琬城内，有一处著名的所在，名曰：白水楼。

传说当年南豫开国皇帝张乾彦在白水楼上，被当时琅琬的两位大贤暗以白水代酒灌醉，并输金百两。事后张乾彦不以为忤，反而更加尊重两贤，最后终于求得二人出山，为张乾彦出谋划策开创了南豫千里江山。

这二人便是开国六士中的两位。

故而此楼从此得名：白水楼。

这一日，白水楼上摆开了三十余桌酒席。

乃是现居琅琬的前吏部侍郎伍世济正在操办自己的六十岁大寿。

琅琬县内大小官员、名人才子、世绅巨贾纷纷来贺，甚至建林太守也以门生名义亲自到场为名满天下的伍老夫子祝寿。

伍老夫子一门乃是世代大儒，其父伍子修乃是当年闻名江南的才子，娶了天下四美之一的兰妙儿为妻，为官四十载，故交门生，遍布天下。伍世济自己也是十六岁中举，十八岁取探花，二十岁娶了临川王独女为妻，还造就了一段至今仍在京师流传的“探花郎竹林遇王女”的故事。他三十岁立书，有数本大作流传于世，被誉为当世三大儒之一。

其实，在天下人心中最出名的不是伍氏父子，而是伍世济的母亲，原“箫停舫”的主人兰妙儿。

当年兰妙儿才貌双全，名闻大陆，无数才子贵戚拜醉于她的石榴裙下。当然，这还不是她比伍氏父子更出名的原因。

她的出名来源于一管笛子——天下唯一的一管壶玉笛。壶玉乃是玉中精髓，碾碎千斤良玉或可寻得一颗米粒大小的壶玉。壶玉之贵，非金银可价。在兰妙儿的这管壶玉笛出现以前，世上最大的壶玉之物，乃是北方酤玢国传国之宝——一枚壶玉扳指。

壶玉笛的面世固然是惊世吓俗，但是天下人看重兰妙儿的原由却是主要来自于壶玉笛那位神秘的原主人。

这位据说是姓龙的公子，八十年前的一天，在四大才女之一的韩秋如帘前留下了一首千人传诵的名诗《宿漳南江》后，不顾佳人恳留，率自离去，让才女韩秋如愁憾一生，以至终身未嫁。

这龙姓公子又随后于朗月之下夜游瑶湖，以一首传扬天下的《水调歌头》博取了兰妙儿的芳心，春风一度后，便翩然而去，再无踪迹。

听闻他除了留给兰妙儿玉笛一管外，更留有几篇诗句送于佳人。可惜为伍府珍藏，从不外传，令天下读书人无不神往已久。

白水楼上，人声喧杂。

官宦、文人、绅贾分成几块入席，泾渭分明。

忽然间，有人喊了一声：“伍老夫子来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望向楼梯口。

这时在几个家人的拥簇下，一个身着松纹绅袍的老人出现在了楼梯口。

“祝伍老夫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齐声相贺中，老人微笑着频频拱手回礼。

一番客套后，寿宴正式开始。

白水楼下，乃是琅琬最为繁华的街道。

街道两边都是一溜小摊，店铺酒楼比比皆是。街头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人流不息，车马川行。

这时街的尽头，走过来了一个身着灰色儒衫的青年公子。他踏着微醉的步伐，带着一脸的微笑，左看看右逛逛，仿佛对这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不一会，他来到了白水楼下，看着楼上热闹非凡，不由大感兴趣，径直就往里走。

这时一个小二急忙跑过来，把这个青年人微拦了一下，把肩上的毛巾一打，鞠了个躬说：“客官可是伍老爷子请的客人？今天，伍老爷子六十大寿已经将小店全包下了。”

这年轻人正是龙羽。

伍老爷子？

刚才听人说好象就是兰妙儿的儿子吧。

龙羽游兴正高，又带了些酒意，把眼睛一转，对这小二嘿嘿一笑：“我可不是来贺寿的？！”说着把手往身后一摸，居然摸出个水瓢大小的桃子来，飘出的一阵桃香几乎都要把小二的口水勾出来了。

小二虽然觉得奇怪，怎么拜寿就带个桃子？但是能有这么稀罕物的主他可不敢拦，一拱手把龙羽带进楼内。

楼下有张桌子，桌后是伍府的管家在收各人带来的礼贴。

龙羽呵呵一笑，经过柜台时，偷偷夹了张包熟食的油纸放在了袖子里，待到了桌子前时，把桃子往身后一放，手中已经没了桃子，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金光闪闪的拜贴来。

那管家恭恭敬敬的接过来，打开来一看，这个公子送的礼物可是不轻。

上面写着：三江玉几一双。

这三江玉几可是贡品啊。

一个家丁恭敬的给龙羽递过了一支笔，龙羽刷刷就在名簿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把笔一扔就施施然上了楼。

而那管家一看，龙羽写的是“伍公先堂世交子弟——龙羽”，那管家心中有些纳闷，老爷什么时候请了老太太原来的亲朋啊，居然还只派了个年轻人来。以前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也没见他们来过，更没人提过有这么一处世交啊。

他哪里知道来人竟是他们老太太的老相好！

这管家虽然有点怀疑，但也不敢多问，人家不管亲疏毕竟也是亲友，要是在这寿宴底下出了点什么岔子，他们老爷可丢不起这个人。

而且他看到龙羽写的那几个飘逸楷书，就觉得心里塌实，说实在的，好象老爷的字也赶不上这龙公子呢。

于是乎，他就工工整整的在龙羽的署名下写下了注解：三江玉几一双。

来到楼上，龙羽发现自己来的晚了些，三十多桌寿宴几乎都被坐满了。

龙羽本来就是来混吃喝的，也不计较许多，看见有一桌才坐了六、七个人，就把晃晃悠悠的坐了上去。

这一桌摆的位置比较偏僻，很符合龙羽大吃大喝的条件。周围有很多桌子都是爆满，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其他人宁愿往其他桌上加座，也不愿意坐到这桌来。

一会，龙羽就看出了蹊跷，原来他这一桌坐的全是几个商人，那些文人士子自是不愿意和他们同桌了，而且很多人都对身穿一身儒装的龙羽露出鄙夷的神色。

龙羽心中暗笑：“一帮傻蛋！”

他看着同桌的几个也不是来吃喝的，就先客气的招呼了他们一下，然后开始踞桌大吃起来。

“酒来！”龙羽已经喝下了四瓶“琅琬春”了，他摇头晃脑的招呼着小二上酒。看着龙羽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很多文人大为摇头，一个劲的低头叹息：“有辱斯文！”

别的酒席才刚刚开动，龙羽这桌酒已经上了六瓶酒、换了四道菜，同桌的几个商人都有点脸红了。

龙羽这桌虽然偏僻，可小二这么勤的动作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几个青年才俊对龙羽恨的有些咬牙。

龙羽喝到兴头上，心中暗道：“好多年没有好好的吃顿人饭了。这琅琬春和别的酒还真不一样！入口甘美，内劲悠长，回味无穷啊。”想着，他已经又干掉了一瓶，却是满口余香，口舌生津，肚子里仿佛养了几条酒虫似的，心又痒痒起来。

“酒来~！”龙羽情不自禁的又开始招呼小二了。

“本仙人回谷后，倒是可以酿点酒来解馋，那些奇花灵草放着也是浪费了。嘿嘿，加上本真人所知道的蒸馏酿法，那酒肯定是，呵呵呵呵。”龙羽自言自语的笑了起来。

听到龙羽打着酒腔再次要酒，还一个劲的偷笑，几个士子再也坐不住了，互相交头接耳准备“教训”一下这个外地来的狂徒。

且不说他们准备如何“教训”龙羽，和龙羽同桌的几个商人倒是大开了一回眼界。

要知道着白水楼的“琅琬春”是出了名的烈酒，有着“半瓶倒”的别号。这位和他们同桌的公子已经一连灌了六瓶下肚了，看样子好象还是意犹未尽，真是“人不可貌象”，海量，真海量也！]

正好此时的主席上正和其他几桌的客人谈起了文人品格来。一个士子立马接过话头来，说：“可惜有人未知斯文二字，做豕牛之行！”他见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了自己，便微笑着对着龙羽说：“君豪量，还知人道否？”

这意思就是骂龙羽不是人，吃相如猪牛一般。

一众士子文人立时轰笑不已。

龙羽却不生气，干脆装粗俗。

他故意一楞，然后一脸怀疑对着正一阵得意的那个士子说：“人道？亏你还是个斯文人，居然大庭广众之下，来向俺讨教人道之事！羞不羞，你爹没教过你啊，哦，俺知道了，你还是个雏！哈哈。”

龙羽把眼一瞪，装出恍然大悟状。

顿时整个大堂笑了个底朝天。

那人站在原地，尴尬欲死，气得一脸通红。

龙羽也不理他，一捋袍袖，用手抓起一条鸡腿猛的一咬，油光飞溅。

这时，一个似乎是士子中的领头的年轻人站了出来，冲着龙羽一抱手说：“在下赵良珩，请教兄台大名？”

众人立刻相互嘀咕了起来，都心说“戏肉来了”，只不过今天的戏码倒是与往常不同。

伍世济等寿宴主席上的人都微笑着看着他们二人，在他们看来这斗文的戏码在当世大儒的寿宴上是肯定不能少的。

这赵良珩刚报上名字，周围的人就议论开了，龙羽耳目何其厉害，瞬间将所有议论收入耳中。照其他人对他名字的惊讶和赞叹来看，这赵良珩应该是琅琬青年士子中的第一才子了。

龙羽刚好背对这赵良珩，却没有理他的意思。

龙羽心说：本真人还没有吃好，不想报自己的名字。倒不是怕本真人的名字没有名气，而是不想让某人听了自己的名字后会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比如说那个伍老头子。

赵良珩见龙羽不应战，也不气馁，微微一笑说：“看阁下极喜琅琬春，在下得知白水楼东主严老先生藏有一瓶百年[琅琬春王]，”说着他对寿宴主席上的一位老者拱手行了一礼，见那老者微笑着一点头后，他接着说，“故而斗胆想请兄台共谋此物，未知兄台是否赏光？”

好一张嘴！

龙羽心中暗叫，偏偏却对这挑战的赵良珩生出了一丝好感来。

百年“琅琬春王”，确值得自己做一回文坛大盗。

“请赵兄出题！”龙羽依然背对着赵良珩，淡淡的说了一句。

本来都以为他会逃避的人都顿时对他产生了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整个酒席现场立马安静了下来。

“好气魄！”赵良珩看着龙羽背对着自己依旧自酌自饮，一副处世不惊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对龙羽的恶感去了一半。

“值得期待！”这是寿宴主席上坐着的一众老头子们的心思。

伍老爷子叫过了一个家人，让他去查查龙羽的姓氏。那家人一溜烟的望楼下去了。

就在这时，楼外天空上传来隐隐春雷声，细蒙蒙的小雨开始弥漫于天地之间，为二人即将到来的文斗增添了几分意境。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兄台，我二人可否对这凑趣的春雨拈上一首，以娱众听？”赵良珩慢步走到了窗口，望这漫天飘舞的雨丝，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就在这时，一名随从打扮的人用一个垫着锦布的托盘端出了一个瓶子来。

大家仔细看时，发现这人端的是个玉瓶，瓶上有四个字：“琅琬春王”。

那随从在严老先生的示意下，把酒放在了龙羽的桌上。

龙羽却没有回答赵良珩的提议，一把抓过了那瓶酒，在众人的惊呼声众，扯掉瓶塞，大口灌了起来。

那赵良珩虽是惊讶，却马上面露喜色的说：“莫非兄台已有佳句在胸？”

龙羽心中大说“好酒，真是好酒。”

又转念一想：自己少不得盗首诗来应付他们，免得他们太亏了。不过这人也是，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描写春雨的，就是来个中国小学生也能把这帮才子都打发了。

龙羽抓着玉瓶，站起身来，随手又灌了一大口酒，摇摇晃晃的来到赵良珩的身边。

哎~~~，醉酒的感觉真好！[也就是仙人才有这个感觉]

龙羽心里感叹着。

“好雨知时节~~~”龙羽清朗的带着六分酒意的声音在白水楼上响起，“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呵呵。”

就在大家都在感悟着他诗中意境时，龙羽又随手灌了一口酒，脚下一蹬，如飘羽般向楼外江面落去。

“啊~！”惊呼声四起。

赵良珩和其他人探头一看，发现龙羽居然就这么卧在江面上，随着江流飘去。

“高人！”很多人惊呼着。

看着龙羽卧在江流里，还在一口一口的喝着酒，赵良珩暗中喝了一声彩。

远远的还听见龙羽满是酒意的声音传来：“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哈哈哈哈~~~。”

“好诗！”赵良珩鼓掌大叫。

而伍老爷子则是手中酒杯一颤，喃喃道：“他如何知道~~？”

这时，那个去查龙羽姓氏的家人回来了，对伍老爷子说：“老爷，查到了，不过没找到这位公子的礼单，就发现了一张油纸。这位公子姓龙名羽。”

“砰~，”伍老爷子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你、你没看错~~？”伍老爷子的声音有些发抖。

“是的，没错，说是老太太的世交子弟来的。”

伍老爷子一屁股坐在了寿椅上，发起呆来。

那名家人还摸了摸头喃喃的说：“送的礼也没看见，说是什么三江玉几一双的。”

刚好赵良珩从窗口回来，听了这个家人的话，略一思量后大笑了起来：“三江玉几一双，不就是个[没]字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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